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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生,一梦死(5)


  一梦生,一梦死(5)

  元帝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皇后虽是有过错,但从前也有朝臣参皇后二十年无所出,不堪当中宫之位,谏意却被元帝毫不犹豫地驳回。

  如今,陛下竟然真的要架空中宫?

  那接下来,拿到凤印的……

  众人面色各异。

  但得出的结论都只有一个——云贵妃。

  云贵妃正当盛宠,且位分最高,除此之外,怕是无人能暂管凤印。

  可这云贵妃到底来路不明,说是民间女子,可谁知道这云贵妃到底是哪家势力刻意安排到陛下身边的。

  关无忘看也未看众人,只缓缓道,

  “陛下,这中宫空置亦实属不妥…”

  众臣闻言,知关无忘是要逼元帝明确凤印的下一个执掌者了。

  元帝却沉默良久,用手摁着太阳穴,须臾,放下手道,

  “朕,并未有废后之意。”

  关无忘微微抬眸,元帝一向暗淡的眸子却意外地有了几分神采。

  元帝道,

  “既然只是百姓愤懑不平,朕有个态度便是,对外则说架空中宫,褫夺凤印,以示朕安抚民众的态度,对内,窦氏虽错在一时,却远不到要废后的程度,窦氏是朕的发妻,不该说废就废,这二十年来,虽无所出,却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贸然废后实属不妥。”

  申丞相猛地抬头,眸中震惊。

  关无忘眯起了眸子,看着元帝,顷刻,关无忘转换态度道,

  “陛下说得是,只是这凤印总该由某位娘娘来掌管。”

  元帝道,

  “关爱卿所言甚是,只是朕自有主张。”

  关无忘的眸中凝重,却面色无异样,道,

  “陛下英明。”

  大殿之上,有人急跑入大殿,

  “报———”

  来人跪在大殿上,双手将一份书信高高呈上,高声道,

  “鄞州边鄙,姚将军急信——”

  元帝道,

  “念。”

  元帝身旁的太监接过书信,撕开信封。

  在看见信的内容的一瞬间,太监变了面色。

  太监抑制住微微发抖的手,略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鄞州观山以南十数县均被西青占领,大周将士死伤逾一万,将领折五人,急求援军五万,将领五位,方可守观山以北。”

  信上字迹潦草,甚至沾染了几滴血。没有落款,也没有祝启。

  可见是在怎样危急的情况下所写。

  众臣闻言,面色沉重。

  十日之前,西青不过是占领了几个小镇,如今竟然已经占领鄞州大半土地,再这般下去,怕是鄞州危矣,鄞州一沦陷,青州便无法逃脱,西青势必要攻入青州,而青州过后,便是长安!

  若是在鄞州不能拦住西青,往后必然受制于人,难以翻身,作为京都的长安一沦陷,整个大周都会拱手让人。

  元帝眼前重影晃动,听闻此消息,竟一时晕倒在地。

  众臣大惊,满殿慌乱。

  “陛下!”

  “陛下!”

  宫府。

  宫韫与宫霑相对而坐,

  宫韫缓缓拿起茶杯,用茶杯盖子刮去浮起的茶沫,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宫霑忙道,

  “鄞州已沦陷大半,若是再纵容西青,只怕大周式微。”

  “二哥,只怕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宫韫抬眸看向宫霑,

  “你知道为什么长诀会坠崖吗?”

  宫霑道,

  “可长诀不已经亲笔书信报了平安吗?”

  宫韫放下茶杯,静谧的书房内,响起放下茶杯的咯噔一声,也响在宫霑心里。宫霑无由来地心一惊。

  宫韫定定地看着宫霑,

  “若你我如今便上赶着去替元帝守这江山,那长诀以命相搏换来的筹码便用不上了。你难道不知道长诀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拼命的吗?”

  宫韫眼神深深,面色凝重。

  “若是我们现在就急着为元帝卖命,待将西青赶出去后,元帝必然鸟尽弓藏,我宫家除了死得更快,没有别的可能。”

  “就是这数十年来,元帝的位置坐得太安逸,才会觉得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你我无用,是可随意废除之人,他享受惯了安宁,便不知道宫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要他的万里江山,却支使旁人为他断送性命,这般背信弃义之辈,若如今我们不吊着他,往后便没有可倚仗的东西。宫家的骄傲与傲气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手来摆手去的垃圾而已。”

  宫韫握紧了茶杯,一字一句道,

  “长诀为了我们翻盘的时候能拿捏住更多的筹码,才这般孤注一掷地冒险。若你我上赶着去为元帝解决难题,这一切谋划都会落空,她用性命相搏换来的东西,顷刻变成无用之物。便会辜负她的良苦用心,辜负宫家上百族人。”

  “再把头放到元帝面前让他随意地砍,你对得起长诀的良苦用心,对得起上百族人,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宫霑眸色一沉,他只下意识想到要守住大周土地,却没有想过这些。

  宫韫缓缓道,

  “你我要做的,该做的,就是等。”

  烛花吡啵一声轻轻响起。

  宫长诀抱着兔子回到夜苑。

  夜莺道,

  “宫小姐现在大抵已能在暗阁中自由行走了。”

  宫长诀道,

  “多谢夜莺姑娘。”

  夜莺道,

  “每日饭菜都会送到夜苑来,本是可足不出户的,但是每日早上,宫小姐都必须去高阁寻任老前辈,故而应当熟悉暗阁阵法,免得误入。”

  宫长诀点头,刚开始见夜莺只觉得冷冰冰,如今看来,却是个细心体贴的。

  夜莺道,

  “我住在东厢房,宫小姐有任何问题,可随时来问我。”

  宫长诀道,

  “多谢夜莺姑娘照拂。”

  夜莺没有说话,却是道,

  “夜深了,宫小姐沐浴后便早些歇息吧。”

  夜莺转身就走,而宫长诀发间那露出来的半截红绳却不见了踪影。

  宫长诀沐浴过后,看了宫家送回的信,知宫韫宫霑并没有贸然请战,心中一块大石放下。

  她之前那封信中,反复交代,千万不能有任何动作,无论是流言还是战事。她生怕这计划会因父亲与叔父的不忍而全盘打乱。

  这样的话,她所做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宫长诀放下信,不多时便睡着了。

  门悄悄地开了,夜莺拿着一段红绳绑在了宫长诀手上,而后便悄声离开。

  宫长诀看着楚冉蘅熟睡的侧脸,烛光摇曳,他的轮廓柔和不少。

  天逐渐明亮起来,光从纱窗落入。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开始叫,扑棱棱从枝头飞下,惊扰了一树梨花。

  宫长诀撑起半个身子,倚在床背上。

  楚冉蘅的睫毛微微颤动,宫长诀忙躺下,闭上眼睛。

  许久未听见起床穿衣的声音,宫长诀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偷看。

  却正好见楚冉蘅背对着她正在穿衣。

  背上有几道红色的划痕,宫长诀下意识缩进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的指甲。

  楚冉蘅返身看她,却见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楚冉蘅一只手撑在她枕边,另一只手把被子拉开,温声道,

  “醒了?”

  宫长诀面色微红,声音像蚊子一样,

  “嗯。”

  楚冉蘅坐在床边,

  “你怎么了,脸这般红。”

  声音低沉带着磁性,似能带着人心发颤。

  语气亲昵而自然。

  宫长诀坐起来,看着楚冉蘅,衣衫落到微微她肩膀下,露出细白纤弱的肩膀,宫长诀正要扶,楚冉蘅却替她拉起,衣衫在身上轻柔地摩擦而过,他略有薄茧的指腹滑过她的肌肤。

  看着眼前的人,宫长诀心如鼓擂。

  他的指尖滑过她的面颊,宫长诀微微退后,背靠在了墙上。

  楚冉蘅却轻笑,温声道,

  “墙上凉。”

  不等宫长诀反应过来,她已倚在楚冉蘅怀中,淡淡的白檀香传来,清冽却温柔。

  墙上凉,到我怀里来。

  宫长诀隔着轻薄的衣裳,触到楚冉蘅背后的微微凸起的伤痕。

  宫长诀的耳朵不由得红了起来。

  楚冉蘅轻声道,

  “这般装睡,可是看了我许久?”

  宫长诀微窘,

  “你怎么知道。”

  楚冉蘅握住她落在他腰后的手,低头看她,却没有回答。

  宫长诀看向前方,正是一面镜子,忽然明白过来,大抵是自己偷看楚冉蘅穿衣那时,镜子里的她正好被楚冉蘅看见。

  宫长诀面颊微红,却缓缓道,

  “你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你的那刻在想什么吗?”

  楚冉蘅轻声道,

  “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轻得像是羽毛在心底慢慢地挠。

  宫长诀轻声道,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宫长诀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却撞到了床顶。

  她捂住脑袋,心跳快得要跳出嗓子眼。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场景。

  宫长诀摁住自己的胸口,想压制住那颗狂跳的心。

  想到梦里的情景,却愈发觉得窒息。

  只感觉全身都发麻。

  过了许久,宫长诀才颤颤巍巍下床。腿一麻,差点跪在地上,她扶着床站起来,却见对面正放着一面铜镜,照出她如今的模样。

  面色通红,红得要滴出血来。

  宫长诀起身,猛地将铜镜拍下来,让镜子那面贴着桌子。

  她呼吸仍急促。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宫长诀只觉得羞耻得窘迫。

  愈发觉得屋子里闷热,宫长诀打开门来,一股凉风吹入,晨光熹微。

  夜莺已在院中练剑,一招一式似要破开晨风。

  夜莺停住动作,并未回身看宫长诀。却道,

  “洗漱过后,宫小姐便去高阁上寻任老前辈吧。”

  宫长诀应是。

  洗脸的时候,宫长诀用的是冷水,想让自己滚烫的面颊降下温去。

  她想起梦中的场景,却又愈发焦躁不安,窘迫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三千世界在佛语里既广阔的大千世界,鸦是指太阳,将世上的太阳杀尽,则永远也不会天亮。

  没有天明,共寝既是永远。

  宫长诀又把凉水往面上拍。

  学的佛语,竟被她用在这种地方。

  罪过,罪过。

  宫长诀咬着嘴唇,羞愧难当。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会做这般让人觉得羞耻的梦。

  还说出那样的话。

  宫长诀擦干脸,踟蹰了一阵,到底还是出了夜苑。

  出了夜苑后,风更加清爽,将她出的汗吹凉。

  宫长诀终于觉得心脏不再跳得那么快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高阁。

  还差十数阶才到阁上,她抬眸,却见楚冉蘅若无其事地在舀粥,修长的十指轻轻拿着玉碗,放在了对面。

  宫长诀猛地一顿步,踉跄了一下,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她忙握住栏杆站起来。

  奈何发出的声音太大。

  任玄机看过来,握着蒲扇晃来晃去,笑道,

  “还不知道你这小丫头原来这么识礼数,一大早就三跪九叩的,老夫我可吓着喽。”

  楚冉蘅看着她,眸色一紧。

  宫长诀拍拍衣衫,却一直低着头慢慢地走上高阁。

  还好,再未出错。

  宫长诀小心翼翼地坐下。任玄机递给她一个勺子,

  “丫头,今天这粥可得喝了,不然多浪费。”

  宫长诀慌忙地点几个头,却始终不敢抬眸看向对面。

  楚冉蘅已经开口,

  “西青已经拿捏住了鄞州大半土地。”

  宫长诀停下喝粥的动作,

  “西青…比我想象当中的要快。”

  楚冉蘅淡淡道,

  “元帝知道之后,当朝吐血晕倒。”

  宫长诀点点头,

  “这样的话,想来百官也会商议立储了。”

  楚冉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任玄机摇着蒲扇,拿起面前的茶碗大饮一口。状似无意道,

  “小子,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宫长诀眼前乍然是梦中,楚冉蘅背上那暧昧的几道红痕。

  粥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她猛地咳嗽起来。

  任玄机拿起楚冉蘅放在桌上的帕子递给宫长诀,

  “丫头,擦擦。”

  宫长诀接过,

  “咳…谢过前辈。”

  任玄机却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红日,笑出了声音。

  宫长诀抬眸,却恰好对上楚冉蘅的眸子。

  他眸中清亮,轮廓一如她梦中温柔。

  宫长诀猛地低头,却咳得更厉害了。

  她慌乱地起身,道,

  “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说完,像逃跑一样迅速地下了高阁,没多久便不见人影。

  楚冉蘅看着宫长诀下楼,眸中明灭不清。

  任玄机伸出手,

  “给老夫一块帕子,那帕子给丫头了,老夫还得擦嘴呢。”

  楚冉蘅淡淡道,

  “只有一块。”

  任玄机看着楚冉蘅袖角露出的一点点帕子角,胡子气得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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