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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纱自苎罗(8)


  浣纱自苎罗(8)

  云贵妃道,

  “住持遁入空门,却仍旧受世俗所扰,不得不出现在闹市街头,在闹市中敲钟念经,这是住持所愿吗?”

  住持双手合十,道,

  “境由心生,大隐隐于市,纵使是在闹市中,只要心无旁骛,一样可修得正道。施主为何非要搅起波澜,而不能似贫僧这般淡泊无波?这冤冤相报,受扰的终究是自己。”

  云贵妃却笑,

  “生老病,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全都已经经历了一遍,我早已死在爱别离的那一日,如今的我不是人,而是厉鬼,只怕住持也渡化不了我身上的浊气。”

  云贵妃笑,眼底却燃起火光,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谁不想?”

  她一双漆黑的眸冷色骤明。

  “我偏要起婆娑、炽艳火、自废堕、闲骨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住持长叹道,

  “施主再这般下去,只怕是会面对难以承担的后果。只是贫僧已无法引导施主从善如流,施主万自珍重。”

  云贵妃道,

  “多谢住持指点,来日若化成冤魂,还盼住持能念段经,超化我的怨魂。”

  云贵妃看向在不远处被御林军拦住的百姓们,那些狰狞,厌恶,凶悍的表情落入她眸中。

  她垂眸,缓缓再睁眼时,她又是那个烟视媚行的云贵妃。

  关无忘将茶杯推到左晋面前,

  “如今入了翰林院,有何感觉?”

  左晋道,

  “有什么感觉?不过是觉得荒唐罢了,当年我参加科举,考中二甲第一,但那一届科举,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被授官,哪怕是个芝麻小官,亦未有。”

  “说到底,元帝忌惮三公,有意识架空三公权利,我祖父是御史,元帝自然不希望御史之家钟鸣鼎盛下去,我父亲已经遭受过打压,不会再有什么大气候,而这一辈的男丁只有我一个人,只要打压了我,左家未来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左晋一向温和的面容此刻有些冷冽,笑亦带着几分冷意,

  “正正经经考科举,高中之后不得授官,如今借着救了一个妃子的恩名,竟然直接进了翰林院做编修,这难道不可笑吗?”

  关无忘道,

  “作为一个皇帝,不想着勤政爱民,反而只想着要打压权利大的三公和其他官员侯爵,从所有掌权者的手里夺过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为此,不惜剿灭忠臣,血染朝堂,这才是最可笑的事情。”

  关无忘放下茶杯,

  “如此,要朝堂有何用?不若全部遣散,坐他至高无上的皇位,无人与他争,无人与他抢,这不是更好?”

  左晋道,

  “纵使元帝早已极想剿灭三公,与三公为仇,只怕知道这三公全然背叛的消息,也会疯了。”

    关无忘满不在意地笑笑,

  “不是皇帝选择朝臣与万民,是朝臣与万民选择皇帝,自古以来,一向如此,只可惜,元帝坐了那个位置,受先帝留下的福荫和功绩庇护多年,将这朝堂和江山戳得稀烂之后。仍旧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

  “元帝若是但凡将遮住眼眸的权势撕开一星半点,只怕都不会是这个愚蠢模样。”

  关无忘起身,打开窗子,用长木棍顶住叶窗,正好能看见不远处的佛寺,

  “这佛寺,建得极好。”

  他眸中意味不明。

  左晋起身,

  “不打扰你了,想必你还有客人要来。”

  关无忘看着窗下,听见左晋的告辞声,连头也未回,而楼下,杨晟抬步进入清风阁中。

  左晋刚走不久,杨晟便进入了雅间内。

  “廷尉大人。”

  关无忘冷淡的面色一瞬带上笑,他转过身,看向杨晟,

  “王爷在陛下身边安插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杨晟坐下来,拿了一个茶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廷尉大人才让本王刮目相看,若非亲耳听见,本王都不敢相信廷尉大人有这等放手一搏的胆气。本王不过是在父皇身边安插了一个太监,这算是什么好本事,与大人相比,自然是相形见绌了。”

  关无忘笑笑,

  “殿下今年只有十八岁,却敢应了臣的计划,本身就是一种极难得的本事。”

  杨晟的眸中尽是怜悯,

  “父皇这般病重,就算是他在百姓之中的威信尽毁,只怕他也不知道,还不如顺水推舟,送给本王做一个顺水人情,早早地因此退位,这才是正道。”

  关无忘道,

  “王爷可要把握好时机,时机一过,可就没有机会了。”

  一个青衣书生,面上带着伤,站在府衙门口,用细瘦的胳膊狠狠地敲鼓。

  过了许久,门才打开一条缝,一个衙役从门缝里露出眼睛,看着外面。

  见是上次带头闹事的青衣书生,衙役忙关上门,但还未等缝隙合上,青衣书生就推着门,衙役一时不防,被推到在地,而府衙的门大开。

  青衣书生高声道,

  “门开了!快!”

  不远处等着的民众群涌而上。

    里面的衙役忙上前,猛地将青衣书生扔出去,

  青衣书生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扔到空中,而后跌落,滚下台阶。

  衙役们忙将门关上。

  百姓们还未进入,门便已关上。

  有人扶起书生,书生擦擦嘴角的血,看向朱红的大门,眸子血红。

  百姓上前去拍门,

  “开门!”

  “出来!”

  “捅破了天就半个月没有再开过门,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开门吗!”

  “把钱还给我们!”

  “把钱还给我们!”

  就算事实摆在眼前,可是百姓们依然相信,元帝一定不会出尔反尔,也不是为了一个妃子,就收用这些赋税去建造一座无用的佛寺的人。

  陛下一言九鼎,怎么可能轻易反悔。

  而且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每年陛下都还在五月节撒太平金钱与民同庆。

  试问这般心有百姓的皇帝去哪里找。

  一定是他们想错了,那所谓受宠的云贵妃天天都去佛寺,他们可从未见过陛下陪着去,若是宠妃,陛下怎么会一次也不陪同?

  而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元帝如今昏迷不醒,根本不可能爬起来陪着云贵妃去佛寺。

  长安的百姓们仍旧觉得,从前明明安居乐业,除却南城新涌进来的那些难民外,长安中一直都歌舞升平,繁盛大治,能治理出这样盛世的陛下,怎么可能是那等子为一个女子,昏庸得将不可以收回的圣意收回,还用这些钱建造佛寺的皇帝。

  所以,必然是官府隐瞒免除赋税消息,想中饱私囊,为祸百姓。

  百姓们叫喊着拍门。

  大周的赋税并非每月相同,或每季相同。

  夏日里一个月的赋税,足足顶得上一整个冬季的赋税,如今收上去的这些钱,要是富裕的人家还好,可若是对城南的难民来说,却是一道重压。

  而且,这个月收的赋税,是以往夏日里收的赋税两倍之多,这些官府为了中饱私囊,竟然暗自加税,这些钱对城南的流民来说几乎要了命,而对寻常的长安百姓来说,亦非随手可拿得出。

  百姓们拼命拍门,而青衣书生在门外大声道,

  “大周皇室蒙羞,

  大周皇室蒙羞!”

    门内,衙役们站成一排,皆面有急色

  “大人,为着上次那件事,如今衙门里已经半个月没有开门接案了,咱们这样,这官府就名存实亡了,怎么能顶得下去。”

  京兆尹面色肃穆,

  “本官也不知道,明明就是上面传下来的旨意,说是要增加赋税,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该减免赋税,本官将那日衙门口发生的事情报上去,却不曾想,治粟内史一口咬定,陛下批准了免除赋税,但那命令加税的密诏上的玺印亦是造不得假的,本官都不知道,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如今那些赋税早就都进了国库,本官就算是要还给百姓,求一个清净,也没有法子。除了禁闭大门,哪还有什么方法,就算是一直不接案子,耽误正事,也只能如此了。”

  众衙役面面相觑。

  京兆尹话音未落,却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

  “大周皇室蒙羞!”

  “大周皇室蒙羞!”

  京兆尹皱眉,

  “这是何意?怎么会有人喊这个?”

  一个衙役道,

  “回大人的话,那就是上次闹事的书生,上次来的时候,在大堂里直说长诀小姐蒙冤一事。咱们顾及他所报案子牵扯到陛下,所以把他赶出去,他便妖言惑众,说出赋税的事情,导致今日这般局面。”

  京兆尹道,

  “他报案时要报的,会不会就只是宫家长女的事情,如今这局面,只是他报案被拒,心有不甘,言语挑拨所致。”

  京兆尹忽然一拍脑袋,

  “快!把那个书生拉进来,别让他妖言惑众了!”

  “他要说宫家长女的事情,就让他说,只要咱们不管便是!”

  几个衙役面露难色,

  “可是,大人,咱们这些人手,只怕是不够和外面那些百姓抗衡的。”

  京兆尹道,

  “去,马上把后院里的护卫和小厮马夫叫出来,笼笼统统,得有五十个人,拉一个人进来必然不是难事。”

  “是!”

  快速寻齐人之后,数十人同时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半扇门。

  另一些人死死地顶住剩下没有打开的那半扇门。

  而冲出去的那些人快速在百姓的推搡中寻到青衣书生,把青衣书生架着就拖进去。

  青衣书生高声道,

  “救命啊!官府杀人灭口了!”

  出来的这些人硬着头皮从百姓中冲出来,门重新开了,那些人拽着青衣书生,剩下的人马上关住了门,反身压在门上。

  门仍被推得一动一动,旁边的人忙架上门闩。

  好不容易关上门,墙头那边却露出一个头来,而后,是更多的人从墙上翻了下来。

  衙役和小厮们面色大惊。

  青衣书生跑进大堂,随后便是方才那些堵在门外的百姓。

  百姓大喊,

  “狗官,你中饱私囊,把骗我们的钱都吐出来!”

  京兆尹面色大惊,慌忙地找躲避的地方。

  百姓却把他揪出来。

  众人要伸拳就要打,

  京兆尹捂住头道,

  “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们打了本官,要吃牢饭的!”

  “吃牢饭?正所谓法不责众,你要抓我们哪个!”

  “你假传圣旨,加收赋税,就算我们不打你,你也要死,就算是我们打死你,又能怎样!”

  众人就要打。

  青衣书生高声道,

  “住手!”

  一听青衣书生制止,不少人不约而同地一怔。

  明明是青衣书生将他们带来说必然要让他们能为赋税之事讨一个公道,如今又是为何制止?

  青衣书生道,

  “这位京兆尹刚刚调来长安没多久,不可能这般只手遮天,他也不可能这么大胆,一来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必然是上面有人在搞鬼,正好殃及池鱼而已。”

  有人不解道,

  “那我们来做什么!”

  青衣书生道,

  “京兆尹大人,如果你有能证明清白的证据,就请赶紧拿出来吧,我们给你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

  京兆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我有,本官有证据,本官是清白的!”

  众人见京兆尹这般毫不犹豫的样子,心中咯噔一声,

  难道这京兆尹真的是冤枉的?

  京兆尹从高案中的抽屉里拿出一卷黄帛,快速展开,声音都颤抖不止地道,

  “这…这是陛下的密诏,是陛下让我这么做的。”

  识字的人围过去,看了内容之后,面色大惊,

  “这是,这是陛下要增加赋税的密诏?”

  青衣书生道,

  “京兆尹大人如何证明此物是真?”

  京兆尹悄悄抹了一把冷汗,还未等他说话,便有人道,

  “怎么可能,陛下一定不会下这种荒唐的圣旨,关廷尉都亲口说了,陛下同意了免除赋税,明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陛下怎么可能这般刻意的出尔反尔。皇帝一言九鼎,你见过哪个皇帝出尔反尔,把自己说的话收回来的。”

  “是啊,而且国库怎么可能穷到这个程度,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若是真的不能缺这个赋税,陛下大可在之前就不答应免除赋税,如今为何又要无端端地这般不仅要收,还要增收,那个时候,边关可是大捷,根本就不会因为需要银两支援三军而翻倍增收,你这必然是骗人的,陛下有什么理由这么去做!”

  “就是,定然是你这狗官知道瞒不住了,所以假造了一份圣旨,要骗我们!”

  群情激愤,京兆尹辩解都辩解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青衣书生却挤开众人,上前拿起圣旨,不过是看了一眼,便惊道,

  “不,这圣旨…好像是真的!”

  青衣书生将眸中情绪遮掩,把圣旨反向百姓的方向,

  “你们看,这个玉玺的印,若非是真的玉玺印章,不可能是这般模样,这个印章上的红泥,只有宫里才有,而且印记清晰,线条明显,刻纹必然是大家所作。隐隐有丘处机一流之风,试问,能集齐这些的,到底是真是假?”

  京兆尹一听,青衣书生在为他说话,马上就反应过来,

  “就是,我是冤枉的啊,这可是陛下身边当红的朱公公来宣旨的,又有玉玺的印记作证,就是陛下的亲笔密诏。”

  清风阁中,

  杨晟道,

  “廷尉大人,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拿到的玉玺?”

  关无忘道,

  “山人自有妙计,殿下不必再多理会了,总之,臣会一直站在殿下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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