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四章 会议(二合一)
四月中,淮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山野翠绿,大片的水田里是新插的秧苗,整整齐齐令人心喜。
官道上,车马川流不息。商贾行人络绎不绝。人们行路谈笑,神情安适。
这和江州之地的战火燃烧,大规模的战事正在爆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午辰时,阳光洒在淮阴北城的徐州衙署前的广场上。一辆又一辆的车马抵达这里,齐齐整整的停在停车处。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徐州官员和将领。他们有的好整以暇而来,有的风尘仆仆远道而来。
今日,所有赶到徐州的官员将领们要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这个会议是由荀康赵墨林等人召集的,说是有重要的事务商议。具体内容,只有级别较高的官员知晓,大部分人是不知此次会议的用意的。
在不知道会议内容的人当中,甚至包括了李徽。
李徽是知道荀康召集会议的,荀康向他提前做了禀报。但荀康说的是,有些重要事务需要协商,所以召开这次会议,具体内容待会议召开之时再禀报,不便提前透露。
李徽虽然觉得有些纳闷,什么时候连自己也要被隐瞒了?什么大事如此重要?但李徽充分尊重荀康等人,既然他不愿提前告知,那倒也不必追问。李徽想,无非便是关于徐州的建设,天下的局势,政军政策上的商议罢了。荀康等人积极作为,那是好事。
李徽鼓励这种积极作为的行为,近来,他已经乐于当甩手掌柜,过清闲安逸的生活了。除了重要的大事,李徽基本上都交给他们自行处置。其实,自己不插手,事情也能处置的很好,推行的很好。自己插手太多,自己辛苦不说,反而令众人束手束脚。只要自己将政策的目标和精髓跟他们说清楚,他们不偏离目标,那倒也不必事必躬亲。
不过,今日这次会议显然有些不同。李徽虽然不去追问,但是从参加会议的人员便知道不简单。荀康甚至连远在青州的周澈都请回淮阴了,这未免太不寻常。昨晚和抵达淮阴的周澈喝酒的时候,李徽不免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会议的内容。周澈哈哈一笑,搪塞了过去。李徽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了。周澈必然是知道的,否则,以荀康的身份,无法让周澈放弃青州的一摊子事,风尘仆赶了这么远的路回来。
这些家伙明显是不肯告诉自己,就要将自己蒙在鼓里。私底下,他们定然已经通了气,或者已经商议好了什么。
李徽捏着鼻子装糊涂,看看荀康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辰时过半,衙署大堂上的人已经基本来齐。除了年纪大的几名太守之外,青徐二州各郡太守,重要官员基本来齐,林林总总三四十人之多。
都是老熟人,见了面免不了客套来去,行礼作揖说话,询问地方和家中人的近况。大堂上热闹的很,笑声说话声咳嗽声乱作一团。
李徽笑眯眯的从大堂后门进来,众人见了忙齐齐拱手行礼。
“参见主公!”
李徽拱手还礼道:“诸位有礼。今日人来的很齐啊。真乃群贤毕至,齐聚一堂啊。那么远的也来了,当真幸苦的很。”
众人纷纷笑道:“商议大事,自当前来。辛苦也是应该的。”
“要论辛苦,怎比得上主公?”
李徽笑道:“我幸苦什么?我现在可清闲的很。幸苦的是你们。此次会议,我甚至都不知道要商议何事。呵呵,你们口风紧,瞒的很好。我看,这个会议我参不参加都成。”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而笑。荀康笑道:“主公言重了,我等怎敢瞒着主公。今日确有要事商议,也需要主公定夺。之所以事前没有禀报主公,乃是……乃是众人的意见,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正是。此事我也有份。主公要责怪,我愿领罪。”赵墨林沉声道。
“还有我。我也是同意隐瞒主公的。”周澈道。
“还有我。”苻朗也开口道。
陆续又有数人表示他是参与者。李徽笑道:“既然是诸位的意见,我还说什么?我可不是怪你们。我只是奇怪,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我呢?是否我行为不当,诸位今日要口诛笔伐,问责于我。怕告知了我,惹我恼怒?又或是有什么好消息,想给我一个惊喜?”
荀康道:“主公有什么过错?主公贤明,人所共知,我等褒赞还来不及呢。主公莫要多想。”
赵墨林在旁道:“德康兄,绕什么弯子呢?人已来齐,不如开门见山说事便是。今日之事,极为重要,不要说那些不相干之事。我希望主公今日也要坦诚,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赵墨林自来徐州之后,行事肃然,一改往日作风。雷厉风行的风格已经为人所知。虽主管文教事务,但行事颇为严谨雷厉,颇有口碑。不久前,李徽设立监察院,负责稽核监察军政之事,第一个主官的人选便是赵墨林。赵墨林上任之后,很是大刀阔斧的进行了一番稽查,挖出了不少隐患和漏洞,威望日增。
荀康已经熟悉了他的风格,所以并不在意他的口气。李徽自然也不在意。
但见荀康点头道:“墨林所言极是,我徐州衙门行事,当雷厉风行,不必废话。主公,诸位,今日之会由我发起,便由我主持。主公请坐,诸位请坐,荀某有大事要说。”
李徽点头,在公案后落座。众官员也纷纷在两侧案后跪坐。
荀康拱了拱手,沉声道:“诸位当已经知晓朝廷正在发生之事。所有的消息和情报,都以邸报的形式发出,每三日一份,诸位应该都已经了解了概况。这里,我补充一下昨日收到的情报,让诸位进一步的知晓。”
邸报是徐州分发重要信息的一种形式,是由徐州刺史衙署所辖部门,针对徐州内外发生的重大事务进行的一种通报制度。目的是让各地主官都及时了解当前的形式,快速传达信息。为此徐州利用修建好的水陆通道,建立了大量的驿站。
在场的主官当然都清楚目前大晋正在发生的事情。
“最新的消息是,朝廷兵马在江州夏口已经集结兵马七万余,战船近三百。桓玄的兵马也有五万,战船近两百。双方很快就要爆发大战。而豫章郡,司马尚之的兵马攻城受阻,双方呈现胶着之势。因为消息的滞后,此为四天前的消息,目前战况如何,不得而知。但今日我邀请诸位前来,是根据大势判断,做出有利于我徐州的行动来。简单而言,今日我们要讨论的大事便是,我徐州应不应该出兵的问题。”荀康沉声说道。
李徽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原来荀康要讨论的是这件事。这倒也不让人意外。
近来,围绕着徐州是按兵不动还是乘机出兵的问题,内部颇有争论。有人认为,这是徐州的大好机会。朝廷兵马西进,和桓玄展开大战,这是干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可错过。另一帮人认为,维持现状,坐山观虎斗最好。不必掺和进去,将徐州拖入战争漩涡之中。
这两派意见各有道理,私底下也争论不休,互相难以说服。甚至连荀康等人也试探性的询问李徽的意见,李徽从而也知道了他们心中所想。这几年徐州确实安逸,也无战事。各项事务发展的很不错。而且荀康等人也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说一些话。李徽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但是自己一直没有给他们明确的答复。
今日,荀康他们定是要借此机会来逼着自己表态了。难怪他们事前不告诉自己会议的内容,他们其实知道自己的态度,所以想要群起而谏之。
荀康的声音继续响起:“诸位,我先说一说我的态度。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明确的表态。但今日,我可以开诚布公的说出我的想法。本人认为,我徐州当有所作为。大晋糜烂,这已经是事实。无论是桓玄还是司马道子,他们都只为了自己争权夺利,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这才安稳了几年?他们便又开始涂炭百姓了。苍生何苦?苍生何辜?我徐州军民固然可以独善其身,过我们自己的逍遥日子,但是我们于心何忍?”
众人纷纷点头,嗡嗡议论。
荀康继续道:“主公乃当世明公。徐州十年间的变化,诸位有目共睹。天下乱,圣人出,主公有能力有责任解救苍生之苦,成就天下伟业。我等皆受主公恩惠,当辅佐主公成就大事才是。那桓玄司马道子都是不仁不义之徒,桓玄生于不忠之族,桓氏从桓温那时便有篡夺之心,桓玄今日祸乱西北,也属寻常。有人或说司马道子代表了朝廷,那是天下最可笑之事。司马道子弑兄谋权,居心叵测,早有传闻。虽无实证,但从他的所作所为来说,十之八九为真。无论他们谁胜谁败,大晋都难有安宁之日,百姓都难逃倒悬之苦。我徐州奉儒法之道,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平安喜乐。主公十年之功,惠及青徐数百万百姓,此乃通天之德。天下之世,当有德者居之,怎可容这些窃国谋位之徒掌控?老夫早就想向主公谏言,当此之时,该当仁不让,不可为人言所拘,为规矩所束。因循踌躇乃是纵容天下之恶,拯救苍生黎民乃是至善之举。我等岂能不行大善之事,而安心于安逸的现实?忍看宵小荼毒天下百姓,令我大好河山遍地烽烟,祸乱不休?故而,我的态度是,乘此机会,我们当举兵而起,攻克京城,荡灭群丑,还我大晋一个郎朗乾坤,还百姓一个安居之世。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荀康说罢,堂上一片赞同喝彩之声。荀康这番话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虽然许多人并不认为要去解救天下苍生什么的,而是单纯的认为徐州该有所作为。但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是最好。
“荀大人所言极是。主公乃天降圣人,正是为了解救万干百姓之苦而来,岂能偏安于徐州一隅。当起兵逐鹿天下。我同意荀大人的意见。当此之时,乃是天赐良机。主公当速做决断,不可优柔。我等全力辅助,成就大业。”
如果说荀康的话还有些余地的话,那么赵墨林的这几句话便已经是捅穿了窗户纸了。
“说的极是。赵大人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兴亡盛衰,朝代更替,乃是天道轮回之理。大晋到了今日,已然是苟延残喘。那些人只为自己所计,不顾百姓死活。与其如此,何不起而争之。以我徐州的实力,足以横扫天下。只要主公有意,我等必能横扫六合,辅佐主公成就大业。”周澈大声说道。
周澈代表了军方的意见,他的话引发了李荣等一干将领的大声附和。
群情振奋之际,李徽沉吟不语,眉头紧皱。
他自然察觉到了所有人急切的情绪,但李徽是冷静的。一些念头确实曾在自己的脑海中闪过,曾令李徽彻夜难眠。但是,李徽告诫自己,决不可昏了头。权力欲望是最令人迷失的东西,自己绝不能迷失其中。
在当今这个乱世之中,哪一方势力的崛起不是自命不凡,以为自己是天命之人。但到了最后,却发现他不过是时代惊涛巨浪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
自己本来就没有太高的追求,一开始只是想着保全自己,保全身边人,能够在乱世之中拥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资本,不会被人轻易的屠戮。到了今日的地位和实力,其实李徽自己也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只是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确实还没有想好最终的路。
只是这几年来,耳边不知多少人隐晦的提及这些事,李徽也刻意让自己不要为这些事所扰,不让让自己迷失。
而更重要的是,李徽明白,所谓的成就大事,需要的东西很多。天时地利人和,气运和时机,道德的制高点等等。否则,即便有一时的发展,也未必能成功。最终只会是长河里的一朵小浪花罢了。
大晋天下,最基本的民意其实还是向着朝廷的。毕竟大晋从建立到如今也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如果自己当真要做出什么决定的话,那也绝不能是第一个这么干的,那会死的很惨,会被干夫所指,会失去已有的民心和民意。即便是徐州之民,也未必都会愿意跟着自己干。一切都需要一个最好的契机,而不是强行为之。
荀康赵墨林等人的表态,堂上众人都表示同意。他们纷纷出言附和荀康等人的观点。一些激进之人,甚至已经直言不讳的请求李徽发布通报自立为主,不必再为大晋之臣云云。
李徽皱着眉头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却是平静的,没有被他们的言语所鼓动而显得激动和兴奋。
“主公,诸位都表达了意见,你也听到了他们所言。不知主公心中有何想法,可否和我等明言。”荀康拱手向李徽道。
李徽叹了口气,正色道:“德康今日召集众人前来,原来便是为了此事而已。既然要我表态,我不得不告诉诸位,你们今日如此,着实有些不应该。我的态度,你们都明白,我李徽受大晋之恩,岂会做恩将仇报之人。你们在这里妄谈什么成就大业,这是要我当篡逆之臣,行不忠不义之事么?我是不会那么做的。出兵之事,我已同司马道子约定了,绝不会出兵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得再议论。今日之会,若只是为了这件事,那么诸位这一趟怕是白跑了。”
众人闻言,发出一片失望之声。
荀康叹了口气道:“哎,我就知道主公不肯这么做。可是主公,这可是我徐州军民上下共同的想法啊。你也看到了,在座诸位也都是这样的想法。主公大仁大智,当知民心所归,天命所在。顺应天意,违者不详啊。”
李徽沉声道:“何为天命?我并未得到上天的感召,也没有任何的征兆。我只怕,我不是那个天命之人。倘若起兵,只会徒增一股乱流,破坏了难得的安宁,让我百万徐州百姓,被战火所吞没。桓玄和司马道子他们之间的征伐,那是他们的事。我只希望,徐州军民能够安居便好。”
荀康无言以对,众人也无言以对。
尴尬的沉默之中,一人朗声道:“主公说你没有得到上天的征兆,担心自己不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此言差矣。主公可知,老天早已有了征兆,主公便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众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苻朗。
苻朗一袭白衣,头戴黑冠,腰间挂着一个包裹。他缓步走上前来。
“元达,这种事岂是嘴巴说说便可。我尚无任何感应,你却又如何得知?”李徽笑道。
苻朗躬身道:“天命之兆已现,就在此刻。苻朗有一物献给主公,主公便知天命已归。”
说着话,苻朗从腰间解下一个包裹,双手呈上。口中大呼道:“主公,苻朗进献此物,请主公过目。”
众人有些诧异。李徽上前接过,入手居然极为沉重,差点没抓住。于是笑道:“什么东西?这么沉?莫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苻朗不答,只看着李徽,神情郑重。
李徽将包裹放在桌上,缓缓打开,露出了包裹中的那物。李徽甚至还没有认出包裹中那物是什么的时候,便听到荀康倒吸一口冷气,颤声叫道:“传……传国玉玺?我的老天爷啊。”
所有人闻言都惊愕了。他们纷纷站起身来伸着脖子细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是传国玉玺。苻朗今日将传国玉玺献给主公,主公得此物,便为天下之主也。”苻朗高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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