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原来这件事的起因,  是三天前北边传来消息,通往京城最重要的屏障夹林关被叛军攻下了。

此前说过,皇帝忌惮陆靖,  不愿他再上战场再立战功,便在一番权衡后选择了让陆靖麾下的猛将罗大山领兵出征。

这罗大山是个有本事的人,到达夹林关后没再让起义军南下半步。但他再厉害也架不住敌方不断收拢民心,  我方却接连有人背叛倒戈。

十天前的一场恶斗中,他被心腹亲卫暗算,  在战场上身受重伤,  至今昏迷不醒。

主将出事,  群龙无首,军中士气大跌,  起义军趁此机会夜袭攻城,  终于在两天后成功攻破夹林关。

如今他们已整装待发朝京城打来,  情势变得十分严峻,因此这些天每天都有人上表请奏,  希望皇帝能派陆靖出征平叛。

陆靖自己也上表自请过两次,  但皇帝都没有理会。

国难当前,  所有人包括陆靖都以为皇帝便是心中不快也会以江山天下为先,  因为眼下这种情况,  朝中已无任何人能代替陆靖。

可谁知陆靖耐着性子等了几日,  等来的却是一顿阴损毒辣,愚蠢至极的板子。

“我知道他忌惮我,  但我从没想过他对我的忌惮竟已压过对江山的在意。”陆靖说到这,无法再压抑心中的愤怒和失望。他深吸口气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了,“如今他已派人去请卸甲多年的吕奎老将军出山,  希望老将军宝刀未老,能挡得住叛军南下的脚步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越立朝百年,纵然这些年一直在衰落,朝中也不至于一个可用之人都没了。但那些人要么能力不够,要么年纪太轻,别说跟在军中拥有绝对威望的陆靖相比,就是罗大山的高度都够不着。

唯有这位吕奎老将军各方面的能力都还不错,能和罗大山一较高下。但他比陆靖还大好几岁,今年已年近七十,皇帝派他前去领兵,不可谓不冒险。

陆湛听完父亲的话后,好半天没说话。

他知道皇帝昏庸,但没想到他竟已昏庸成这样——敌军都快打到眼前了,他竟还满脑子地想着压制那个唯一有可能反败为胜,击退敌军,帮他守住江山的人。

这样一个心胸狭隘,糊涂至极的人,也配为人君?

又想起各地战火四起,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的生活,陆湛本就冷肃的眉眼越发沉凝紧绷了。

他看着床上为守卫这个已经腐朽的王朝奉献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父亲,终是没忍住说了句:“父王可曾想过,让天下百姓们换种活法?”

庞大夫出去配药了,屋里只有父子两人,但陆靖听见这话,还是脸色微变地肃了脸色:“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陆家世代忠骨,绝不可能做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事!”

“可宫里那位心胸狭窄,昏聩无能,根本不值得父王效忠。”

陆湛沉着眉眼,难得多话地说道,“我长于民间,又为寻找义父在外奔波多年,亲眼目睹过太多惨事。这其中只有一成是不可避免的天灾,其余九成皆是苛政污吏造成的人祸。”

“若非皇帝一直亲小人远贤臣,放任奸妃及其党羽霍乱百姓,使得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北边的起义军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占北境数州,还一举攻破了夹林关。”

“我虽不曾读过几日书,却也知道为君者当为天下忧,当以百姓先。今上非明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已令民心尽散,如今全国各地皆是民怨沸腾,便是朝廷负隅顽抗,怕也撑不了多久。且他对父王忌惮极深,也根本不信父王的忠心,父王宽仁爱民又有这能力,为何非要自困于这泥潭之中?”

从前陆湛只是个普通百姓,纵然有心也改变不了家国命运,可如今他既有了这能力,便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这番话也是他早就想说的,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

而陆靖听完后并未生气,只是眼神复杂地摇头叹道:“为父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阿湛,所谓牵一发动全身,父王并非自己一个人,我身后还有十几万大军,若真的起事,成了好说,可万一不成,他们该怎么办?且如今天下局势已经很乱,父王若也加入其中,只怕是会拉长战乱的时间,这对天下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者,镇北王府的名声并不是属于父王一个人的,它是我们陆家祖辈上百人用鲜血和尸骨堆砌而成,为父不能,也做不到置它于不顾。”

陆湛自幼在民间长大,不曾在陆家生活过,自然就不曾接受过所有陆家人都接受过的关于忠君爱国的思想传承。所以他敬佩陆靖对大越和朝廷的耿耿忠心,却做不到和他一样。

因为对曾经也只是个普通百姓的他来说,想办法让天下百姓免受更多战乱之苦,远比忠君爱国更重要。

但陆靖说的话,陆湛也能够理解。毕竟他父王和镇北王府之所以能得天下百姓爱戴,就是因为陆家满门都是铁骨铮铮的忠正之士。若真能轻易被他说动,他父王就不是他父王了。

且他父王身处高位,心里会有各种顾虑也是正常。

想到这,陆湛沉默半晌,没再继续劝说,而是转而问了句:“那父王可有其他的应对之法?”

这么一大家子的人,总不能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地陪着皇帝和大越去死。

陆靖原本没打算跟陆湛说太多,毕竟他刚刚回来,对时局还不太了解,他不想给他太多压力。但陆湛的敏锐和聪慧远超他的想象,若是什么都不说,怕是反会让他忧心,所以陆靖沉默片刻后,还是微微颔首,低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为父会扶四皇子登基。”

他虽忠心却也并非愚忠之人,很早之前就已经在筹谋急流勇退,保全家人的事。只是皇帝极其多疑,又一直派人紧盯着他这颗眼中钉,他无法明着行事,只能暗中布局,速度便有些慢。

不过眼下这事已经成了大半,只要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局势便可扭转。

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吕奎那边能不能撑过这两个月。不过对此他也已经有所安排——军中是他的地方,他虽不能亲自上前线领兵,但想办法降低战败风险还是能做到的。

陆湛闻言一顿,眉眼稍稍松缓下来:“四皇子为人如何?”

“那是个老实孩子,和他皇祖父有些像。”说到先帝,陆靖一顿,表情变得怀念,“虽不够英明果决,但他们爷孙俩都是宽仁温和,心系天下,可为守成之君的人。可惜不管是先帝也好,还是这孩子也好,都是生不逢时,没遇上好时候。”

先帝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可惜命不好,摊上了个急于变法,结果一个不慎搞了个天下大乱还命特长的爹。好不容易熬死这不靠谱的爹上了位,把他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又摊上了个比他爹还昏庸无道的儿子,把国家折腾得都快亡了。

好在他人已经不在了,看不见今日这些事,不然怕是得活活气死。

陆靖想到这,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和先帝年纪相差不大,两人性情相投,交情极好。先帝少年时还舍命护过他,登基后也对他极其信任,甚至病逝前最后要见的人也是他。

所以他对皇室不仅有忠,还有情。这也是他从未想过谋逆的原因之一。

陆湛听完这些,点头没再说什么:“我明白了。”

陆靖这才回神看向他,放缓语气道:“无论如何,父王都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陆湛并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他的家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陆靖。闻言他沉默片刻,上前拿起床边案几上的热毛巾,替父亲擦去了额上疼出来的汗迹:“您也一定要保重。”

第一次感受到儿子虽不明显却真切厚重的关心,陆靖一愣,吐出口气笑了起来:“为父知道,放心吧。”

***

这个话题就这样止住了,父子俩都没有再提。

而这时,桑瑶也到了——原本她早就到了,但半路碰见了聂姑姑,与她说了几句话,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进屋看过陆靖,确定他虽然伤得不轻但并无性命之忧后,桑瑶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忧虑。不过当着陆靖的面她不好多问,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好了,都回去歇着吧,为父无碍……”

不愿叫儿子儿媳太过担忧,陆靖很快就发了话,但这话才说到一半,面带病色的姜氏就被人搀扶着走进来了:“双腿都险些被打废了还说无碍,那什么才叫有碍?死在宫里吗?!”

她虽中气不足,可嘴角紧绷,满脸怒意,气势很强。

陆靖一看这样的她,原本威严肃然的脸色就保持不住了:“不是吩咐了他们不许告诉你的吗?你怎么还是知道了……”

并不知道陆靖想瞒着姜氏,因此不慎在聂姑姑面前说漏了嘴的桑瑶顿时心虚了一下。

但不等她说话,姜氏已经快步冲到床边:“我看看伤口!”

陆靖忙道:“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点皮外伤,老庞已经给我上过药了,养上几日就好。”

姜氏没说话,低头见陆靖后背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伤口虽已上了药包扎好,可还是在不停往外渗血,眼睛就红了起来。

陆靖见此连忙说:“就是看着吓人而已,你别激动,当心身体。”

结果话音刚落,就被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的姜氏一把揪住了耳朵:“你少糊弄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敢叫底下的人瞒着我,我看你就是作死!”

只见过姜氏温柔和蔼的一面,从不知道她在陆靖面前居然是这样的桑瑶呆住了。

陆湛也很是意外。

感受到儿子儿媳诧异的目光,顿觉父亲威严大失的陆靖:“……不是,你先放开我,阿湛和阿瑶还在这呢,你这样成何体统!”

姜氏只是冷笑:“我男人都快被疯狗咬死了我还要什么体统!”

这话太过大胆,陆靖眼皮一跳,向来严肃刚醒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窘迫无奈的神态:“……你先消消气。”

桑瑶见此不好再多呆,忙轻咳一声,以陆澄陆满已经到了,她和陆湛得先过去看看为由,拉着陆湛溜了溜了。

生气发怒的母妃不好惹,父王您自个儿保重吧。

看着儿子儿媳快步开溜的背影,陆靖:“……”

说好的亲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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