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咸安宫。
自从被禁锢在这一方天地间后, 胤礽就失去一切期盼。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从这里离开，每想到此, 甚至生出几分不如归去的绝望感。
有时候他想想觉得也挺可笑, 毕竟一出生被立为太子又不是他的选择, 旁的兄弟还可以选择要不要争, 他从始至终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胤禔啊胤禔, 不知你现在可会后悔？
如今, 除了承安的到来能为胤礽带来片刻的放松, 便只有想到胤禔的下场让他能露出几分嗤笑。
想到那家伙总以为将自己拉下来就有机会上位, 结果现在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胤礽无意识地把玩起腰上的玉佩。
自从进去这咸安宫后，莫说外人，便是他的妻妾子女无事都不敢往他面前凑, 他自然也懒得再戴什么配饰。
这块玉佩还是上次承安送的，他一开始只是放在桌上，某天想起来后才随手取来戴。
说起来, 换做今年之前胤礽无论也想不到，自己到这种地步后, 愿意来看他的竟然是一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弟弟。
说曹操曹操到，他刚想到承安，门外立刻传来小家伙热情的声音。
“哥哥！”
自从康熙同意他来找二哥后，承安有事没事就喜欢往这边跑。
而胤礽, 别看偶尔嘴上会嫌弃几句, 但承安在他身边时却被照顾得很好。
“你怎么又来了？”胤礽话是这么说, 等人向他跑过来时, 接人的动作可一点不慢。
承安落入他怀里后, 立刻举起小手道：“哥哥吃。”
他手里拿着一块焦黄的桃酥，大概是从乾清宫带出来的，这会已经有点碎。
胤礽低头扫一眼后，下意识就想拒绝，跟在承安后面的刘才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这是今儿皇上允许小阿哥吃的新点心，统共只有三块，小阿哥吃到第二块就想着您了，非要拿过来。”
他也是想到小阿哥之前吃完两块桃酥后明明馋得不行，偏怎么也舍不得吃最后一块，这才忍不住开口。
胤礽闻言抱着人进屋里坐下，将他放在自己腿上后一点点接过他手中有些碎的桃酥。
焦黄色的桃酥看着并不大，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胤礽捏起一块送入口中，只觉得格外松脆酥香。
这桃酥是承安继奶糕后康熙允许他吃得第二样点心，那酥脆的口感，好吃到他现在想想都差点流口水。
胤礽发现他望着自己无意识微张着小嘴，觉得也是难为他这么馋还惦记自己。
一块桃酥或许算不得什么，但他这种心意却是格外珍贵。
胤礽又捏起一小块桃酥后没有自己吃，而是送进他微张的小嘴里。
突然被喂了块桃酥，小家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自觉地动起来。
再次尝到桃酥的美味，他吃得整个人都透着愉悦的气息。
胤礽看到他的小模样，唇角不自觉带起些弧度。
桃酥本就不大，兄弟二人你一小块我一小块，没两下就吃干净。
“没呀。”发现吃完后，承安失望地摊开手。
胤礽边擦手边道：“下次过来二哥请你吃。”
他倒是想直接让人上一盘点心来，又怕小家伙吃多了不太好，想想还是决定等下次。
“哥哥好。”承安听到他的话高兴地伸手抱他。
胤礽摸着他的脑袋，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你也很好。”
乾清宫。
承安不在，午膳时康熙不知道多省事。
不过习惯他的存在后康熙反而有些不习惯，食欲都没他在时那么好。
随便用了些饭菜他就放下碗筷，略做休息后便去忙政务。
一直到午后，睡着的承安才被人抱回来。
这已经是惯例了，因为以他的性格，若是清醒时可没那么容易将他从咸安宫带出来。
康熙听说他回来后，特意过来看他一眼。
小家伙生来皮肤就白，又被养得极好，睡着后那软乎乎的小脸十分吸引人。
康熙坐在榻边望着睡着后看起来特别乖巧的小儿子，伸手摸摸他的小脸才继续去忙。
小孩觉多，承安这一睡直睡到太阳落山。
醒来后他摸着榻坐起来，小手握成拳头边揉眼睛边喊：“哥哥……”
康熙听说他醒了过来时就听到他喊哥哥，觉得若是其他儿子但凡有他几分的兄弟情谊，那他不知能少多少烦恼。
醒醒神后，承安余光看到他，当即就伸出双手：“阿玛～”
小家伙睡醒时有时候会喜欢撒娇，康熙早就习惯，伸手将人接过来后，就见他将小脑袋埋到自己身上蹭起来。
康熙暂时没说话，安静的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他的后背。
“阿玛。”承安又喊一声后，从他怀里抬头。
康熙低头也看向他：“嗯？”
“哥哥呢？”
方才他睡觉时做了个梦，梦里大哥说等他出来后要教他飞，他这会想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还没见过大哥。
“不是才从咸安宫回来。”康熙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承安已经知道咸安宫是二哥住的地方，听到这话摇头：“不呀。”
“不是什么。”康熙以为他是否定刚从咸安宫回来，抬头点着他的额头。
说起来，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这儿子怎么就对兄长们有那么大的好感，而且是见一个喜欢一个。
承安脑袋往后歪了下后有些急起来：“呀……啊哥……哒哥呢？”
他努力半天后，终于说出来一句“哒哥”，虽然还是有些不清楚，但已经不难猜出他的意思。
康熙听懂后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收敛，望着怀里的小儿子一时没有说话。
不怪他如此反应，实在是每每回想起胤禔当初请杀太子的话，康熙就感觉到怒从心起。
他不是不知道两个儿子间的针锋相对，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儿子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帮他杀掉另一个儿子的话来。
一点没有兄弟情谊就不说了，这个行为也实在太没脑子！
“阿玛。”见他突然不说话，承安又喊一声。
康熙不想提起那个逆子，转移话题道：“你晚膳想用什么？”
比起最开始只能吃鸡蛋羹来说，这会承安已经有了不少选择，比如粥，比如面，还有馄饨、小饺子和鱼羹。
“吃肉肉！”一听到吃，承安毫不犹豫道。
康熙也是服了他对肉的执着，抱着他起身道：“行，让人给你做一碗肉馅饺子。”
将肉加一些菜跺得细细的，再擀薄皮包小一些，正适合他吃。
承安记性好，当然知道饺子是什么，立刻摇头道：“吃肉肉呀。”
他想吃的显然是煎炒烹炸的肉类菜肴，而不是口感清淡的煮饺子。
“饺子里也是肉。”康熙说完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带他去膳厅。
有肉馅饺子总比没有好，等饺子上来后，承安还是吃得很香的。
有他在，康熙胃口明显比中午时要好一些，甚至还尝了个他的饺子。
康熙本以为关于胤禔的话题已经结束，没想到晚膳结束后他又想起来。
突然觉得孩子记性太好也不是件好事的康熙敷衍两句后，拿出自己的棋盘分散他的注意力。
承安之前看他下棋时就对黑白两色的棋子很感兴趣，只是康熙不让他乱碰。
这会见可以随便玩，他总算暂时将“大哥”给放下来。
耳根终于清静后，康熙开始试图教他下棋。
承安再聪明也还没满周岁，怎么可能理解围棋复杂的规矩。
刚开始他还在康熙的一步步指点下落子，没多久就抓起一把白子啪啪啪往棋盘上放，一边放还一边乐。
这也就算了，他还将手伸到康熙那边的黑子中，又抓起一把放起来。
康熙以手抚额后，放弃教他下棋的想法。
一个布老虎都够承安玩上好些日子，这两罐黑白棋子对他来说就更有趣，一时间殿内满是棋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声。
当天晚上，承安睡着后再次进入下午的梦境中。
梦中的他重新回到蛋里，想翻个身都要废半天劲，偶尔动一下尾巴蛋身就跟着晃动起来。
蛋中的感觉他一点都不陌生，突然回来自然也不会感到害怕，反而带着几分新奇地各种乱动起来。
“大哥又来看你了，你怎么还没出来？”
听到大哥的声音，承安忍不住用龙角顶了顶蛋壳。
然而还没到他破壳的时间，他的动作只带得蛋身再次轻晃一下。
站在蛋前修长的身影看到蛋动起来，伸手抚摸上去后道：“你赶紧出来，这次大哥保证能教你飞……”
好呀。
承安想要回答可是却说不出来话，等他猛地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则是皇阿玛。
哒哥呢？
他眨眨眼后坐起来，左右张望一圈后将视线落在康熙身上。
平日里他还是很乖巧的，哪怕比康熙先醒来也是在旁边玩玩自己的小手或者小脚。
不过今天显然不太可能，他直接爬到康熙身上叫起来：“阿玛阿玛……”
这会离康熙起床的时间也没多久，所以他刚叫两声康熙就睁开眼。
“怎么了？”被吵醒的康熙抬手搭在他身上，语气透着几分慵懒。
承安看到阿玛醒了，立刻问道：“哒哥呢？”
康熙没想到一觉醒来他还记得这个问题，有点想知道到底是谁在他面前提起过胤禔。
“想哥哥的话待会用过早膳让人带你去咸安宫。”
康熙话落，外面听到动静的梁九功轻声问：“万岁爷可是要起了？”
“嗯。”
听到皇上的声音，梁九功亲自上前将床幔掀开。
床幔拉开时，承安下意识转头往外看了眼，随即重新转向康熙：“不呀。”
他的意思当然不是拒绝去咸安宫，而是这会更关心的问题是大哥在哪。
康熙抱着他起身后，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现在不想二哥了？”
“想哥哥呀！”承安不假思索道。
“那不就得了。”
康熙说完将他放到床上，自己起身更衣。
看到他起床，承安立刻撅着屁股要往床下爬。
旁边伺候的人哪敢让他自己下来，赶紧上前替他穿好衣裳鞋子后将人抱下来。
接下来小家伙就一直跟在康熙左右，时不时来上一句“哒哥呢？”
康熙被他问得头都大了，随便用一些早膳后就立刻去上早朝。
承安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有点不高兴地鼓了下嘴巴。
早朝结束后，康熙一回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小家伙，顿时觉得他也真是执着。
如果说一开始他提起胤禔时康熙还有点不高兴，那现在就只剩下无奈。
“你啊你。”康熙弯腰将他抱起来。
承安反手搂上他的脖子，仰起小脸蹭他一下后再次问出那个已经问了一早上的问题：“阿玛，哒哥呢？”
“他在家里。”康熙道。
这也是实话，胤禔被圈禁的地方就是他自己府上。
承安闻言，立刻指着门口道：“走！”
康熙不用猜都知道，他的意思肯定是去找胤禔。
“你大哥没空。”康熙抱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下后道。
承安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似乎在问他为什么没空。
康熙自然不能告诉他，他口中的大哥已经被自己关起来，转移话题道：“朕让你四哥来陪你。”
比起胤俄的不着调，在康熙心里还是老四比较靠谱，因此第一个想到他。
胤禛还是很忙的，因此几个哥哥中承安平日里见他见得最少。
听到阿玛的话，他立刻点头。
“那你自己在此等着，阿玛先去忙。”康熙下朝前传了几个大臣到御书房议事，说完便起身离开。
户部。
胤禛坐在上首翻阅着账本，底下的几个大臣看到他的冷脸，哪怕觉得帐本应该没什么问题都有些坐立难安。
朝中谁不知道，雍亲王的眼里是最容不下沙子的，见他翻到最后一页，在座的大臣都不自觉提起心。
就在胤禛放下账本时，一名太监过来传康熙口谕。
胤禛听完后，扫了眼在场的几位大臣才离开。
等他走后，几位大臣们都长松一口气，其中一位甚至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觉得方才传话的太监当真是及时雨。
胤禛从户部离开，没多久就乘马车进入宫内。
得知康熙在御书房议事，他便没敢去打扰，而是直接来到承安这边。
自那日在咸安宫见到他后，忙着抄书加处理手头差事的胤禛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他。
“哥哥！”承安也挺想他，一看到他过来就飞快从榻上爬下去。
胤禛看到他朝自己飞奔而来，开口提醒道：“慢点跑。”
承安怎么可能慢得下来，直接扑过来抱住他的腿。
胤禛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后，牵着他的小手重新回到榻边坐下。
他刚坐好，承安就十分自觉地爬到他怀里。
兄弟二人落座后，立刻就有宫女给胤禛上了杯茶，同时送来一盘点心。
说是一盘，实际上里面只有三块，一块奶糕两块桃酥。
这是承安每天的点心数量，当然，一开始康熙是没这么限制的，只是某天发现摆一盘奶糕出来，他一会吃一个，一会吃一个，不管的话简直能把一盘都吃掉，后面就直接规定具体数量。
当然，之前只有奶糕，桃酥还是昨天给他加的。
“哥哥吃。”承安看到桃酥后立刻伸手去拿，不过拿到手后却没自己吃，而是举起来送到胤禛嘴边。
胤禛见他明明自己想吃却还是先给自己，觉得不怪皇阿玛如此宠爱他。
想到自己府上那些儿子加在一起都不如他贴心，胤禛就着他的小手咬了口桃酥后才接过来。
他不是很喜欢太甜的食物，不过这专门给承安做的桃酥并没有放太多糖，他吃着倒是觉得不错。
看到哥哥吃了，承安这才拿起另一块送到自己嘴里。
别看他嘴巴小，嗷呜一口下去桃酥就直接去了三分之一。
入口酥脆，融化后香甜的桃酥吃得他脸颊都微鼓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摇晃着小脑袋。
胤禛将手里最后一口桃酥送进嘴里后，看着他的小模样，眼底溢出点笑意。
桃酥不大，他吃完最后一口后，承安很快也吃完自己那块。
吃完后他望着空空的小手砸一下嘴巴，下一秒直接舔起手来。
胤禛看到他的动作被震了一下，随即赶紧拉开他的小手吩咐人拿水来。
“哥哥？”承安抬头看他。
胤禛握着他的小手教导道：“非礼勿动。”
“什呀？”没听懂的承安歪着小脑袋。
已经有宫女端着水盆过来，胤禛将他的小手放进去边洗边道：“意思是不合乎礼的不要去做。”
胤禛说完，见怀里的小家伙根本没在听，反而趁机玩起水来，忍不住在他手背上轻拍一下。
被拍后，承安转头冲他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胤禛接过帕子将他的手擦干净后说得更直白一些：“下次不要舔手。”
“嗯。”承安点点头一脸乖巧。
哪怕知道他是在卖乖，胤禛还是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随即吩咐人再给他上一块桃酥。
想着皇上虽然规定小阿哥只能吃三块点心，但刚才有一块是雍亲王吃的，应该不算，刚才那位宫女应声后退出去，不多时又端来一块桃酥。
“哇……”看到又有一块桃酥承安不由叫起来。
“吃吧。”胤禛将桃酥拿起来递给他。
承安却是没有接，直接就着他的手吃起来。
他咬两口桃酥后突然想起来，仰头道：“哥哥吃。”
看到他一块桃酥还要分自己吃一口，胤禛心里愉悦的同时又觉得真不至于。
“你自己吃吧。”胤禛说完见剩下的也没多少了，直接塞进他嘴里。
承安鼓着脸颊吃着嘴里香喷喷的桃酥，好吃到眼睛都弯起来，心里觉得哥哥真好。
等吃完后，他伸手抱抱哥哥，然后将盘子里剩下的那个奶糕拿起来递出去：“哥哥。”
奶糕他经常吃，少吃一块也不馋。
胤禛伸手接过来后却没吃，而是照旧喂给他。
这会他倒是十分理解，皇阿玛明明日理万机，为何还愿意养个孩子在身边，实在是这个孩子真的太讨喜。
兄弟二人分享完点心后，承安从他怀里爬下去，从罗汉床上抱来自己最新的玩具——两罐黑白棋子。
胤禛看到他把皇阿玛的棋拿过来，眸光微动。
哗啦——
没等他开口，抱着两罐棋子有些费力的承安就将棋子全洒在榻上。
小家伙自己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笑起来。
见他还好意思笑，胤禛伸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一把后将棋子捡起来往棋罐里放。
他在一边收拾棋子，承安却是伸出一双小手在榻上乱挥，把黑白两色棋子都混在一起。
见他自己弄乱的摊子不收就罢了还捣乱，胤禛用一只手将他两只小手握在一起控制起来。
“哥哥。”承安动动手发现抽不出来后将脑袋靠在他身上。
胤禛道：“好好将棋子收回去我便放开你。”
“嗯！”承安点头。
胤禛将他松开后，他果然乖乖收拾起来，不过却是一把一把抓着往盒子里丢。
见他帮倒忙胤禛也没恼，而是握着他的小手教起来：“黑色放这边，白色放那边。”
承安再次点头，和他一起将棋子全部装回盒子里。
将棋子收拾好后，胤禛干脆让人将棋盘拿过来教他下棋。
“棋盘上共有……”
胤禛教得还挺认真，他怀里的小家伙听得也很认真，还时不时点点头，不过他究竟听没听懂记没记住就另当别论了。
等康熙忙完回来时就看到自家四儿子抱着小儿子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
他抬手示意殿内伺候的人不必行礼后，轻手轻脚走到旁边看起来。
榻上，胤禛一个人掌控着黑白两子，一边下一边时不时与怀里人解说两句，告诉他为何要这么下。
康熙在旁边看了会，见小儿子不管他说什么都积极点头，面上露出点笑意。
恰在这时，承安从胤禛怀里抬头，正看到他。
“阿玛！”
听到他的声音胤禛才发现皇阿玛回来了，赶紧抱着怀里人从榻上下去。
“坐吧，陪朕对弈一局。”康熙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后，吩咐人将棋盘端到罗汉床那边。
他话落，父子三人从榻边转移到罗汉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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