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篇·猫粮
杜壹正面碰到陈伟民, 是一个太阳有点毒的下午时间，她刚下班。因为工作的事情跑去市郊跟一单位签订合同, 车子送去了保养她没有开, 回来的时候因为没有打到的士，就坐的公交。
在公交车上碰到的。
当时刚巧临近下班时间，坐车的人很多，上去之后根本没有空余的位子, 甚至站的位置都有点挤。
她手搭在上边的扶手上, 站的位置原本靠着上车的后门那里, 但是随着之后乘客的不断涌上, 她被挤到了靠后一些的位置。之后门在不夹到人的情况下，堪堪关上。然后随着车子起步，身子跟着车子一起，摇摇晃晃起来。
当时她原本没有注意到人, 但是就觉得有道视线在背后盯着她看, 转过头看了一圈, 也没见到人。
之后知道他在车上, 是因为一小姑娘叫了一声, 说有人摸她屁股，顺道骂了一嘴，可是公交车正在高架桥上, 没办法停车。而且那女生可能之后也觉得羞耻，就没了动静，大概对方也因为她的那一声喊收敛了些。
消停了那么一会儿。
公交车里边原本就嘈杂，有两个妇女各自带着自家的小孩子，小孩子可能坐车不怎么舒服，一直的哭哭闹闹。
车里的大部分人也大多不清楚情况, 依旧照常做自己的事。有的被公交摇的睡着了似的，头磕在窗边压根就没动静。还有带着耳机听音乐的，也根本就没反应。
唯一有反应的是距离那女生近一点的几个女生还有男生。
男生看过去一眼，不清楚情况也没有想着多管闲事。至于距离那个女生近一点有个女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硬是随着被骚扰女生一起挤着往一边去靠。
但是人太多了，几乎人挤人，她也站不到更远的地方去。
两人挤了一会儿挤不出去，被骚扰女生看了眼窗外的路，似乎是想着自己快到站了，索性就放弃了。
没再动。
但杜壹看见了！
透过层层人墙，在密密拥挤下的那一点缝隙里，对上了那双灰暗发黄裹在深深褶皱眼皮里的眼睛。
然后她瞬间转过了头。
那双眼睛，她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
车子马上要到下一站停车，她伸手去摸手机。手不由得开始打着颤，还没碰到手机，旁边刚那女孩又是一阵叫：“你他妈要点脸，手他妈往哪儿放呢？”
这次有更多的人透过层层的人墙往这边看。
之后面面相觑，还有低低的私语声。
比刚刚那次嘈杂了不少。
汽车此刻刚巧开始报站，车载广播叮咚一声，职业的女音响起：“嵩阳街花卉市场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停车坐稳扶好。下一站，忘川科技馆。”
刚那女孩挤着开始下车：“起开点！我要下车了！”
杜壹翻看过一则报道，说性骚扰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尤其夏天最为严重。受害女孩迫于社会舆论和压力大多选择忍气吞声，然后远离行凶人群。
从法律层面上，强制猥亵最高获刑五年以下。性骚扰判刑的几率更小，大多不过是会受到舆论大众道德层面的谴责。而且女孩子很多鉴于对自身名誉的影响，羞于启齿不会发声。
更有甚者，个别勇敢站出来指认的女生，有时反而会被大众舆论反向而指。怪罪到她自己本人的衣着或者打扮之上。甚至长得美，都会成为原罪。
公交随着一声气音到站停靠，刚那女孩率先从人群中挤出下了车，杜壹顿了顿，随着人身后也下了车。
她没有到站，但是她要下车。
然后路边站定后，看过跟她一前一后下车女孩，她一路往北，嘴里骂骂咧咧，扯了扯衣摆和肩带，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摸起了眼泪。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二十来岁。刚刚在车上的坚强，似乎在下车后的一瞬间跌破。
杜壹回望了下公交车，还有陆陆续续的乘客往车上上。
然后掏出手机，拨电话出去。
她要报警。
刚拨出去，手机还在耳边，还未起步的公交车那边响起一阵嘈杂声。正在涌着往车上去的人潮被里边的力道推着反向，开始发生踩踏，抱怨声不断。她下意识看过去，见陈伟民从旁侧的车门逃也似的跳下，动作幅度太大，下车崴到了脚，然后瘸着往另一边开始跑。
几个穿便衣的刑警挤过层层正在上车的人群，手里拿着工作证吆喝着：“不好意思啊，警察办案！”
“麻烦让一下，警察办案！”
接着几位便衣从里边挤出，往陈伟民逃窜的方向追去，走在最后面的一个是个熟面孔，冀括明。
冀括明看到不远处立着的杜壹，诶的一声停下脚，然后吆喝着追过去的几位一声：“把他逮住了啊，交给你们了。”
然后脚步挪着往杜壹方向过来问：“嫂子，你怎么在这呢？”
杜壹还没回过神，电话也还没接通，因为陈伟民疯也似的逃窜，看着原本追人而停在这里的他愣了几秒，瞬间明白他们在抓他。又看了看刚刚陈伟民逃窜的方向，直接硬拉着人胳膊要一起往远处追：“括明，快去追，他跑了怎么办？”
冀括明笑，拉着人停下，很打包票的说：“没事嫂子，他跑不了，对面我找人拦了，插翅也飞不了。”
杜壹原本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拽着人衣袖的手也放开，手里的电话滴的一声接通语音提示：“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
杜壹摁了挂断。
然后看过陈伟民逃的方向，又看了看冀括明禁不住问：“刚那个人，犯了什么事？”杜壹觉得，像类似刚刚那种性骚扰的事情，正常情况下，不会这么兴师动众，除非是因为别的。
冀括明刚要开口回她，这边对讲机响了，他摁下接通，里边传来一句：“队长，逮住了！”
“嗯，好，带他回局里。”然后转而随口回了杜壹一句：“他进了传销，然后骗人不说，还伤到了人，这家伙号子里熟面孔了，最近盯得紧，这次犯的事儿大，估计要蹲进去了。说来这件传销案子连带故意伤人的案子还要感谢我铭呈哥。”话说半截，对面路口有人冲他这边吆喝了声让过去，他冲杜壹摆了摆手，说：“不给你说了嫂子，我去办案。给我哥带个好。”
“嗯，好。”
冀括明冲人摆了摆手，往刚刚追人的方向去了。
周边刚刚原本上公交的一行人似乎是被刚刚的阵仗吓到了，都愣在那里不动，往人跑的那个方向看，窃窃私语的讨论，直到司机急眼了，因为公车都有时间要求，从里边吆喝问：“喂！你们到底上不上车？不上车往一边站站，要走了。”
“上车，怎么会不上车，我就是来坐车的。”一大娘扯着嗓子先登了上去。
旁边的人嘈嘈杂杂，一边问着一边往车里挤：
“刚刚那从这辆车里下来的是逃犯？”
“看样子像，那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我看他一腿瘸着。”
“我看他一只手还不怎么得劲儿呢。”
“就这还不老实本分一点，都成这样了。”
车里的人也是面面相觑，似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刚刚因为那女孩被性骚扰的事情也三三两两的开始被提起：
“刚刚那女孩子叫，就是因为他吧？”
“估计是。”
“人渣！给他登上社会头条，让大家认认脸，出来了好人人喊打。”
“就是，这种不要脸的，就应该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有手有脚的男子汉，怎么就不走个正途呢？”
“谁说不是。”
“”
嘈杂的讨论声随着公交司机将车门关上而阻隔在里边，然后车子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杜壹的视野之中。
隔日一新闻头条刊出，忘川市公安局端掉一起恶性传销窝点，其中一人涉故意伤人罪，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中，具体判处刑期敬请关注后续报道。
进去传销窝点，也的确是陈伟民会做出来的事情。永远想着不劳而获，想着投机倒把的邪门歪道。到底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杜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则新闻看了小半天，直到被旁边的声音喊回了神：“看什么呢？”宋铭呈卷着袖口，往她手机屏幕上瞄了一眼。
杜壹将手机摁灭，看了眼人，想到冀括明的那番话，盯着人安静了片刻顿了顿方才说：“没看什么，”见人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但是今天是周六，“你今天是有事情吗？”
“嗯，等下过去单位开个会。”
“哦，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宋铭呈笑着哄小孩似的摸了摸人的头。
临出门前杜壹又把人喊住问：“老公，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在你那里看的一本软件工程的书，还有印象没有？”
宋铭呈一边换鞋子一边想了想，顿了几秒问：“好像有点印象，怎么了？”
“你晚上回家给带回来吧，我想再看一下，上次看的不怎么细致。”
“嗯，行。”
杜壹最近在转岗工程师，一堆的考试需要应付。
自然是能借力的统统借力。
宋铭呈的宝贝书很多，只要她够勤奋，下一个女工程师肯定就是她。她还挺有干劲的。
也很有信心。
既然坚定了这条路要走，她想把它给走好。
宋铭呈这个会开的很长，杜壹趁星期过去超市采购物品转了一圈回来人还没到家。
今天买了新猫粮，也不知道给橙橙吃不吃的习惯，换换胃口会怎么样，最近看它总是半夜的不消停。想着会不会是消化不良的问题。她看了眼说明，然后走着过去了阳台。
找到它的小食盆，然后按照说明分量往里边倒了些。
董佳倩刚在不久前在小组群里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只雪白的小猫，说自家刚领养的一只小猫咪，但是整天吃饱了总是喵呜喵呜的往她身边蹭，打滚，往她腿上蹭，也不知道怎么了，问群里有没有好同胞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
方大钟发了一个龇牙奸笑的表情，看上去很意味深长。
董佳倩年纪小，也是刚养猫，根本不明白方大钟这个奸笑表情代表几个意思。
之后她发了个问号。
方大钟也没回她，估计有事情忙去了，此刻杜壹手边的手机一闪一闪，屏幕亮起，意思是来了微信新信息。
她蹲在橙橙的猫粮盆旁边将手机划开，一边看橙橙吃饭，一边看手机群里新消息的蹦出。其实橙橙这段时间胃口也都不怎么好，吃那么一点点，她以为是之前的猫粮它吃腻了，不然她也不会想着干脆给她换新猫粮。
群里新消息是方大钟发的：
大钟哥：【小妹妹，我就问你，现在是什么季节？】
董佳倩估计就一直抱着手机玩，秒回：【哥哥，是春天呀！】
方大钟回了个【嗯】，然后又加了一句人与自然频道上面的经典台词：【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繁殖交配的季节】
董佳倩发了一串骂人口吐芬芳似的字符：【￥&（）=】
方大钟不愿意了，回她：【我这次真没调戏你，真的！你不信百度一下，总可以吧。】
“”
杜壹仿佛也瞬间醍醐灌顶，然后目光就从手机屏幕上，直愣愣的看过了面前恹恹儿的橙橙身上。
它是只公猫。
所以，它是到了——额、发、情、期？
她百度搜索了下公猫发情期的表现
词条出来一堆：喜欢随地乱尿、焦躁不安、食欲减退。
她对照了番它最近一些天的情况，似乎、好像，都对上了。昨天她还在浴室里看见一滩子黄色尿液在地上，当时整理干净了没多想，把它赶到了阳台，不让它乱跑，现在想想，全对上了！
因为橙橙其实挺爱干净的，这种随地到别处尿尿的情况，也是最近才发生的。
说起来，她养猫时间也真不算长，经验了了，所以，她看了眼吃了两口猫粮就丢在那里到处乱蹭的橙橙，禁不住跟它说起了话：“橙橙，你是不是很难受？”
喵星人自然听不懂她的话。
话刚落音客厅玄关处的门锁响了，接着传来了宋铭呈窸窸窣窣换鞋子的动静。
杜壹轻拍了拍橙橙的脑袋，然后起身出去。
宋铭呈换过鞋子，刚好走进了她的视线里，将手里的书往旁边的沙发里一丢，说：“你要的书，我给找来了。”
杜壹这会儿的心思不全在书上，关于橙橙的事情，她在考量着该怎么给他开口。
因为半夜她几次听到它嗷嗷的奇怪叫声，这件事情，需要一个解决的办法。
杜壹原本以为他回来的会晚，想着今晚会有饭局来着，没想到人会回来这么早。
“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我刚从超市回来买了些菜，还有，我给橙橙换了猫粮，你之前让买的那种我没买，买了别的。”
宋铭呈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冒，也不会知道杜壹的用意，单单哦了一声，然后又加了句：“它喜欢吃就行。”之后就去卧室了。多半是换衣服去了。
杜壹跟着人过去，短短不到一分钟，他的上衣已经褪了，光着上半身，裤子也松垮着，然后皮带一松，裤子也脱了。
宋铭呈看着她淡笑了番，“你喜欢看人换衣服这癖好，什么时候能收敛收敛？”
杜壹心思根本就没在他那里放，啊的一声，回了神。
宋铭呈这才察觉了她的跑神，套了件睡衣在身上后，走到人跟前，捏着人下巴晃了晃：“想什么呢？”原来不是在看他。
杜壹捉住他的手，下意识出口：“就是如果发情的话——”话说到半截，空气直接凝滞了！
杜壹稍显口齿不清，半张着嘴，想着她是不是漏说了什么。怎么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宋铭呈手已经探到了她的额头上。然后来了句：“发情？”
杜壹：“”
杜壹将噎在喉咙口的话捋了捋，抿了抿唇，淡定着神色纠正：“我刚说漏了，是猫，橙橙发情。”
宋铭呈两手掐腰，显然也是个门外汉，凝眉问：“什么意思？”
“就是、”杜壹想着该怎么把交配两个字用文明委婉一点的话给他表述出来，“就是，它想那个——”不得不承认，她词穷了。
“哪个？”
“就、交配。”算了，就这样吧，她想，接着又补了句：“毕竟，春天了嘛。你，懂吧？”
“”宋铭呈一副似懂非懂，忍笑似的顶了顶右脸廓，然后点了点头，似乎是明白了杜壹的意思。其实他笑的不是这个问题本身，而是某人难以启齿的那个别扭样子。接着越过人，往客厅走，远远的丢来一句：“明天带它去做绝育。”
绝育？
杜壹经宋铭呈这么一说，方才想到还可以这样。刚刚一直在纠结怎么帮它度过这段时间来着，如果绝育的话，就是永绝后患。
她突然想到刚刚董佳倩在群里边的烦恼，然后打开手机找到群聊，顺手发了条信息了一下她：【你可以给它做绝育】
方大钟几乎是瞬间就蹦了出来：【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猫的感受？如果是公猫，那就是直接拉去给太监了，你们懂？人类太可怕！女人最可怕！】
一二三：【】
董佳倩也出来回复：【杜壹姐，我那猫才那么小，它都还没快乐过】
这个话题有点偏题了吧？
逐渐散发出了一股春天气息的味道。
杜壹的脸皮就是这么在这群人里一步一步加厚的。
“你怎么看？”
她正聊天聊得入神，头顶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宋铭呈不知道何时已经折回了头，立在了她跟前，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继续问她：“你觉得，好还是不好？”把宠物绝育，原本就是一件反自然的事情。
她收起手机看了他一眼，想着他刚刚不是明明都已经独自下了决断了么，这会儿过来问她的看法，她随口似的应付道：“没快乐过就没快乐过吧，毕竟比尝过甜头后再失去那个落差小多了。”
宋铭呈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笑她：“你倒挺替它想得开。”
她哪里是替它想得开，她也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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