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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伶牙辨道,俐齿诛心(中)


东方春生溯完了史,便要道一道今!

东方春生扶鼓起身,用茶水润了润喉,三通鼓下,准备开讲,却又迟迟不语。

台下诸人皆以为东方老爷子劲衰,需要稍事休息,遂各自饮酒,等待老爷子继续开讲。

此时,坐于二楼的刘权生缓缓起身,柳眉轻皱,一口浊气吐出,劝诫道,“父亲,良田万顷,日食一升,这些年。我刘氏贪揽钱财、拉拢豪强、无视法度、筹建私兵、威胁天威,为所欲为。天道好轮回,儿劝一句,此饭之后,解散私兵、分田于民,安心求学问道,这些话,孩儿十二年前回乡便与您说过,今日,儿还想再与父亲说一次。收手吧,父亲!”

从这番话可以判断出,这么多年,刘权生之所以有家不回,是因为当年他携带刘懿只身逃回凌源城时,曾与刘兴彻夜长谈,也曾劝阻刘兴解散族兵私兵、归还掠夺私田,不过却被刘兴大加斥责,并把刘权生逐出了家门。

在今天这个充满喜气的日子,刘权生竟又不识时务地提起了这件事。

“混账!”正在兴头儿上的刘兴,想都未想,便低声大骂,“你这忤逆子,今日来此,为父还以为你这些年多有顿悟,岂知还是如此冥顽不化。哼!这么多年,你一点变化都没有,朝廷贬你回来,一点也不冤枉!”

面对刘兴的斥责,刘权生镇定自若,他抱诚守真,继续劝诫,“父亲,古人云:众力并,则万钧不足举也;群智用,则庶绩不足康也。这些年,我刘家不行大道、不走正路,身边支持拥戴的百姓越来越少,地主豪强却越来越多,父亲,你看,今日受邀赴宴的,要么是首鼠两端之辈,要么是趋炎附势之徒,他们在我刘家顺风顺水时,极尽阿谀奉承之态,一旦我刘家呈现颓废之势,他们便会临阵倒戈,给我刘家致命一击,这些人,是不可信的呀。”

刘兴饮了一口酒,沉声道,“逆子,满口荒谬言语,不建私兵,怎能彰显威势?不拢乡绅,怎能傲立华兴?不占私田,怎能富甲一方?再说,田地是那群无能百姓走投无路之下,签了卖契,卖给我刘家的,双方你情我愿,我刘家凭什么还?难道我刘氏一族,还需要为他人之无能买单?”

刘兴越说越上劲儿,但还是极力压着嗓门,不想让外人看笑话,见他斥责道,“你呀你!读书读傻了!没有家,哪有国?这道理你懂不懂?我刘氏的族威、族望,是我刘家几代人熬出来的,我刘兴凭什么要让?为父十余年未与你长谈,还是这般没有长进。哼,真是不敢相信,我刘家怎会有你这种不成大器的子孙!”

刘权生低叹一声,也压低了声音,言辞犀利地道,“父亲,书香大族或是名门望族自古皆有,儿不反感,可不该滥用族权霸凌一方!看,看看,看看我刘氏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为求私利,小辄暗定百姓生死,大辄屠人亲族妻女,百姓或受人蒙蔽、或藏于心口、或隐忍不发,但不代表人家...。”

未等刘权生说完,刘兴便低声怒喝,斥责道,“够了!权生,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揽财?不揽财如何给你买那一屋子书?你又如何学到了今天这一身本领?百善孝为先的道理你都不懂?为父供你吃供你穿,就是为了让你在这大喜之日来气我的?滚,你不是要陪东方春生去修书么?明天就滚,滚得远远的,有些问题,你不想明白,就永远也不要回来。”

刘权生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一圈,刘  德生一脸幸灾乐祸,江岚和刘瑞生则面无表情,在这样一个没有冷暖、只有利益勾连的家庭环境里生活,真是悲哀呢。

此刻的刘权生,仿佛眨眼便万年,大眼瞪得通红,手握拳又松,松了又握,终是轻轻舒展,拱手抱拳,道了一声一声‘既然如此,父亲,大哥,得罪了!’

说罢,纵身一跃,兀自跳上栏杆,轻轻飘到台下,又引得场中一片叫好。

这一幕,不禁让入了致物境界的刘兴瞠目结舌,原来,他这个不孝子刘权生,居然也入了致物境界啦!

刘权生落下时,陷入沉思的应知神回人间,见悬在半空的刘权生正看着自己,眼中饱含深意。

应知与其对视后,刘权生轻轻想应知点了点头,应知脑中顿如雷霆灌顶。

难道,铲除刘家的时机来了?

......

却道刘权生如萤鹊般飞入台上后,便在台沿儿随意坐了下来,双眼如炬,身上陡然涌现一股肃杀之气。

刘兴、刘  德生这对父子,对刘权生的做法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刘  德生急令杨柳暂率众家兵伏于圆台四周,若有变数,立刻擒拿,刘兴的命令则更是狠辣,他直接命刘布告诉杨柳,只要刘权生有任何异动,立刻斩杀。

听到这个命令后,杨柳哭笑不得,刚刚见识了刘权生玄妙身法的他,深知刘权生已经是入境文人,以自己的斤两去和刘权生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掘坟墓,不过,刘  德生是他的大哥,杨观是他的亲姐姐,莫说此刻面对的是刘权生,就算是刀山火海,他杨柳也必须要闯上一闯!

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充斥了全场。

台下宾客见状,心生好奇,酒也跟着醒了三分,纷纷将目光齐齐聚到圆台之上,等待着刘权生的表现。

看到刘权生‘飞’下来的那一刻,东方春生便有了计较。

看来,刘权生劝阻失败了!

待刘权生坐定后,东方春生长叹一声,手持鼓槌,恶狠狠地一敲,手中鼓面应声而破。随后,东方春生腰板再挺,声色俱厉,大声道,“儒风掠影,圣人久去,世道不古,人心思变!”

刘  德生顿时起身,惊诧道,“此文非吾予之,东方老儿安敢欺我?”

老辣的刘兴听闻此言,知道今日刘权生和东方春生必然要惹是生非,不过,他本着后发制人的原则,还是按捺住心中澎湃怒潮,冷眼看了下去。

东方春生厉声大喝,“然,刘公以后,刘氏两代皆为奸诈夸辩之徒,善以虚誉欺人,手段卑劣,行事阴险。刘兴父父子子,坐议立谈,无人可及,造福一方,百无一能,为祸一方,贼计百出。此诚为天下笑耳!哈哈!哈哈哈!”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宾客神态各异,惊、怒、呆、惧、喜五态陈杂。

惊讶、愤怒的是刘氏宗族及其党羽亲信,他们惊讶于东方春生的胆大妄为,愤怒于东方春生的不识时务,这番言语如此不合时宜,老不死的活够了不成?

发呆的是江湖独行客或是初到官场雏,他们不明所以,左顾右盼,还没有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恐惧、喜悦的则为华兴诸官,赵、黄两家及门外看客,他们既怕事情闹大引火烧身,又想看看刘家笑话,以郡守应知为首的郡府官员,更是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刘兴怒而起身,手中虎蛟觥在二楼栏杆上一砸,嗡的一声,整个轻音阁颤了一颤,桌上满樽的酒都扬了出来,他大声叱喝,“放肆,东方老儿,此处岂容你撒泼打横?我凌源刘氏扎根华兴八代,虽无再造乾坤之功,亦有微薄业绩于生灵,华兴诸人有目共睹,岂可是你三言两语便可抹杀?”

这一幕,除了赵氏家主赵遥和台上师徒不为所动,满座宾客皆惊。

此乃入境文人才能使出的手段,刘兴,了不得啊!

看来,这对儿胆挑老蛟脊的师徒,今日看来是凶多吉少喽!

......

快刀出鞘必见血,战神引军必见功。

早在刘权生火烧望北楼、东方春生携刘懿诸小北出凌源山脉前,师徒两人便已经筹划好了一切,而死士辰受塞北黎之命刺杀刘  德生,亦是刘权生计划的一部分,这番算计的目的有二:一来让刘懿逃离斗争旋涡,避免受到刘  德生的暗算;二来通过火烧望北楼和刺杀刘  德生两件事,让刘  德生将矛头指向自己,吸引刘  德生的注意,消耗刘  德生更多的精力,从对局中发现刘  德生的弱点,一举击溃。

而刘  德生的弱点,便是贪,他太贪了,什么好东西他都想要,什么好吃的他都想分一杯羹,刘权生正是抓住了刘  德生‘贪得无厌不懂得适可而止’的弱点,不断挑唆刘瑞生和刘  德生的关系,从而引出了水淹华兴郡一事。

此计虽毒,用计之人虽然无情,但用计之心,却极正!

铲除祸患,大义灭亲,匡扶正道,如是而已。

这也是东方春生站在这里以身犯险支持刘权生的重要原因。

对这种剑拔弩张的情景,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东方春生,视若无睹,若论风流,这刘兴给年轻的自己提鞋都不配。今日来都来了,怎能因这一句威吓,便失去了方寸?

于是,东方春生主动向前一步,挑衅之意明显。

“哼哼!微薄业绩?我呸,狗屁!”东方春生扣了扣鼻孔,不屑说道,“刘老家主,山珍海味吃多了,陈年往事都淡忘了吧?今天,老夫就帮你回忆回忆!”

未等刘兴张口,东方春生横鼓于胸前,开口说道,“凌源城东二十里那块儿风水地,你还记否?公元315年,你爹刘藿陨命,你借修墓之机,想要低价巧取地皮,此地是王家村世世代代生活的祖地,王家村村长不允,你这老鬼便命人趁夜投毒于食,将村中青壮、妇女、老者尽数毒死。事后,你买通官吏、伪造地契,强占土地、消除痕迹,如此苟且下贱的勾当,你以为别人不知吗?”

说这话时,东方春生声色俱厉,脸上透出凛冽的杀气。

诸宾客开始窃窃私语,刘兴双手拄着栏杆,一时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春生再向前一步,言辞凿凿,“公元319年,你的好大儿刘  德生前往好友陈氏家中游玩时,不慎摔伤,明明伤势不重,你却要陈家村赔地八十亩。陈氏族长登门赔罪,你谢客不见,陈老赧赧自杀于大凌河畔,你也终是如愿得了陈家村八十亩良田,此等下作,你又以为别人,别人不知吗?”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知道刘家暗地里那些龌龊勾当,但是,敢于将这些丑事公之于众的,东方春生堪称第一人。

应知已经彻彻底底明白了刘权生的意图,索性开始见缝插针,见他起身冷笑道,“刘师兄,若此事为真,本郡守可要好好查上一查了!”

“东方春生,你这个跳梁小丑,空口白牙诬蔑老夫,一个庙堂弃子,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刘兴狠狠地拍了拍栏杆,侧脸怒视刘  德生,喝道,“刘  德生,你要等我被气死,你才有动静嘛?”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的刘  德生,此刻已经没有了阵脚。听到其父刘兴怒喊,来不及求计于杨观,慌忙喝道,“来人,即刻将东方老儿乱棍杖杀,敢有阻挠者,一并杀掉!”

记事掾兼凌源县尉曹治起身暴喝,“大胆!华兴之大吏、一郡之贤达均在此地,你竟敢纵容杀人?狂妄!”

应知再旁笑道,“师兄,平时您也是这般处事的嘛?”

东方春生嘲讽道,“起止是如此,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三个人、三句话打开了全场的话匣子,诸宾客由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了大声言语,赵、黄两家家主倒是作壁上观,啥也没说,但赵家家主赵遥和黄家家主黄殖,却也不拦着手底下人添油加醋,江湖粗人本来刀尖舔血,在大户的起头之下,此刻更是肆无忌惮。

什么‘刘大公子豪情!’‘官老爷面前杀人,真有胆气!’‘江湖名士也敢杀?’一类的话铺天盖地的传来,在座诸人刚刚入阁前的恭维,再也不见。

真是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啊!

见状,刘家和刘家的‘狗’,也开始口吐芬芳,与场中人打起了嘴仗!

东方春生可不理会这些,破鼓往地上一砸,诸人禁声,老爷子环顾场中,最后定格在刘兴所在的位置,冷声道,“公元325年,丰毅黄家在凌源开设两处布店,你指使手下趁夜洗劫,伤人夺财,黄氏损金千两,元气大伤,你则从黄氏手中将两处布店以低价接盘,无耻至极。”

黄殖听到此事,赶忙起身,问道,“刘老家主,可有此事啊?”

刘兴拂袖否认,“一派胡言。”

东方春生也不指望刘兴能够认罪伏法,他冷笑道,“呵呵!公元329年,宣怀赵家独子赵素笺,于六岁探亲之际不慎迷失凌源山脉,你这老鬼寻到其人后,出于打压赵家之目的,竟喂其服食过量雪蟾草,至赵素笺痴傻后,将这孩子丢于深山野林。这孩子福大命大,幸得北城兽医皇甫恪深山采药偶遇,仗义相救,方才虎口脱险。”

随后,东方春生环顾一周,道了一句一句,“皇甫恪何在?”

“在!”,刘懿玩伴皇甫录的父亲、坐在最角落的皇甫恪,此时应声而起,市井人没见过场面,只见皇甫恪走路有些颤抖,但还是行至赵氏家主赵遥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雕刻‘赵’字的翡翠铜铃,单膝跪地呈到赵遥眼前。

赵遥双手颤抖着接了过去,两眼朦胧,这是他的孩子出生之时,赵遥千里迢迢前往白马寺求得的一枚长命铜铃,在赵素笺六岁探亲时遗失。

皇甫恪指着赵素笺,真诚道,“赵大人,山野村夫无妙计,当年小的在深山采药,见刘氏家兵将此子丢至荒野,遂暗自跟踪,救下这孩子后,小人以马粪汤喂之,以求逼迫那孩子吐出胃中余渣,吐出之物却少之又少。无奈之下,小人便将其偷偷放在了华兴郡守府后门口,此为当日匆忙,那孩子身上遗留之物。小人多年来不敢露面,甚是怕那刘氏杀我以灭口,今日各位老爷见证之下,物归原主,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死而无憾了。”

坐在赵遥身边,一向痴痴呆呆的赵素笺,见到皇甫恪,竟一下子扑到皇甫恪身边,搂着皇甫恪的脖子,哈哈爽朗笑了起来。

赵遥起身,左握铜铃,右手一把将饭案远远掀开!

“刘老狗,我赵遥送你上西天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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