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命里有时
苍溟尾音刚落,夙潇便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瞪大了眼睛看桌子上那杯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
可她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
苍溟抱着她,眼睛中的光一点点敛了下去,面上再看不到半点玩笑神色。
他想起在此境中看到的那一幕幕往事,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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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溟俯身,点燃了一炉香,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夙潇抿了抿唇,脸上浮现一丝冷淡笑意,一字一句说:“苍溟,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苍溟倒是镇定,从香案旁走到桌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又为自己斟了杯酒,他举到唇畔,但眼角瞥见夙潇的面色委实不好,于是,他又将酒盏移开自己几分,对着她举了举:“喝吗?”
夙潇失了往日的端庄,咳,这是她自己觉得往日里她能够当的起端庄二字。
她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因为力道太大,酒水倾洒出来几滴,她恨恨的问:“你问我……喝吗——喝……吗?”
苍溟拿出帕子将倾出来的酒轻轻拭去,好像才反应过来:“哦,我忘了,你如今不能吃饭,不能喝水,那自然也不能喝酒了。”
夙潇气结:“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的是——我为什么会被系在你的玉上……”
说出这一句话,她只觉得自己平日里的好脾气被尽数磨光,她手腕上那根日常缠着的白绫也不全数是摆设,此时被她抽出,如灵蛇般瞬息缠绕上他的腰腹,苍溟没有躲闪,只被她一把拽起来:“我要同你打一架。”
苍溟好笑的摇了摇头:“嗯……别打了吧,我打不过你。”
夙潇此刻怒火滔天,又哪里肯听他废话,她去势极猛,却见苍溟一副玩笑神色,只是退闪。
看他这幅样子,她就更气了。
缠斗半晌,苍溟这才一把斩断她的白绫,像是哄慰:“潇潇乖,我们不打了。”
“……”
夙潇面色阴沉的厉害,她看了看他腰间那块白玉,只觉得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又蹭蹭蹭的往上涨。她觉得自己从来都算是好脾气,可今日,自她醒过来,她先是惊愕,惊愕过后却是再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怒火。
她觉得,任是谁醒来,看到自己宿在一块玉里,且这块玉当时还正躺在他的掌心被他仔细的盯着瞧,那就算是再坚强的心,估计当时都会颤上一颤。
这一颤过后,紧接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
苍溟清咳一声,缓缓开口,:“当时离魂散发作,你离了那李嫣的躯壳,我总得给你再找一个不是——咳,不然我带着你这样一个明晃晃的生魂在街上晃悠,岂不是太过诡异?”
夙潇冷哼一声:“你这是句句在理了?我之前作李嫣的时候,忘了有些事,你不仅框我你是我的未婚夫婿,更重要的是,你居然还用眼神威胁我。”
苍溟仔细的沉思。
他在想,她入这一场幻境,是不是仅有生魂的原因,怎么脾性越发骄矜起来。
不过,这样很好。
他眸中攒出一点笑意:“我哪里威胁你了,若不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那离魂散,你而今都还在李嫣的躯壳里,为那李园神伤,哪里还记得我半分,如此说来,倒是我更可怜些。”
夙潇想起之前那几日,皱着眉问他:“我之前宿在李嫣的躯壳里,那真正的李嫣呢?还有,我有按着原本的轨迹行事吗?”
苍溟莞尔一笑:“这个嘛……你开窗看看外面是什么地方再说……”
夙潇狐疑,但还是应着他的意思开窗。
外面月朗星稀,这屋子旁边闲闲载着几棵树,风拂过来,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她觉得,这不就是每个夜里的景致吗?有什么好特别的。
哦,若说唯一的特别,那就是这个屋子被萤石照的亮堂,若不是她刚才开窗,倒真是看不出半分已是夜晚。
她回过身来坐下,此刻消了几分怒气,尚能对着他和善的说一句:“我看不出来什么?”
苍溟手指扣了扣桌延,沉思半晌才说:“你难道不觉得,这户人家很是富贵吗?”
她看着满室的萤石,点了点头:“嗯,看出来了。”
苍溟诱哄她:“看出来了,那你知道这是哪家吗?”
夙潇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奔过去又开了轩窗,这次,她看得清楚,廊檐底下每隔十步都挂着一个大红的灯笼,而灯笼上的字,依稀看过去倒像是一个李。
她回身问苍溟:“这李家不是覆灭了吗?我们怎么还在李家?或者说,这是另一个李家?我看这家处处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可是有什么喜事?”
苍溟看着她已经显出几分虚弱的生魂,斟酌着问了一句:“要不,你先回玉里面,我慢慢给你讲。”
夙潇想起那玉被他掌在手心就一阵恶寒,坚定的摇了摇头:“就这样讲。”
苍溟这才起了个头:“这确实是李家。这李家近来确实是有一桩喜事。”
收到夙潇狐疑的眼神,他又补了一句:“这还是那个李家。”
夙潇奇怪的说:“既然还是那个李家,那有什么喜事啊?李园大婚?可我看着也不像啊!”
苍溟慢悠悠解释:“虽然是李家,却不是你见到的那个李家。这是十八年前的李家。”
“什么意思?”
“这个幻境本就是一场轮回,所以,我们又入轮回了。这个时候李家确实是有一桩喜事,你猜到了吧?”
夙潇顾不得心中的震惊,只是点点头:“李家二女儿,也就是李嫣,这个时候刚出生吧。”
苍溟啜一口酒:“正是这桩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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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潇是在第二日见到李嫣的。
她当时被李夫人裹在襁褓里,软软小小的一团。而李夫人脚边,便跟着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正是之后的李园。
其实若不是苍溟告诉她那是李园,她根本不会将这个男童与李园联系起来。
她做了几日李嫣,见过李园几面,如今没了李嫣的情绪支引,倒是能够让她客观的回忆起李园来。
那实在是寒冰般的一张脸,不,说他是寒冰都显得他温暖了。就连大婚当日,他眉峰也是冷冷的蹙起,脸上也看不出半点高兴神采,只一副刻板规整的模样。
而眼前男童,见人就笑,说的话也是憨态可掬。与李园性情,可谓是天差地别。
从前她一直觉得,性情这个东西,生来怎样便是怎样,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如李园,你实在是无法想像,这个一个可爱的孩子日后会长成那副模样,这让她不免想,他期间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那副样子?
这边她坐在半副藤椅上沉思,而隐在竹影后的苍溟,眉几不可查的紧紧皱起。
她仿佛并不懂他的意思,反而更近的往李夫人的脚边挪了挪。
其实吧,而今她是一个生魂,没有人能看到她的。就算是她而今晃在李夫人的眼前,她也不会看出什么来的。
但因着苍溟的眼神太过凌厉,她到底也不敢太过放肆,于是慢慢地挪向苍溟。
苍溟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赞同的说:“你这是偷窥。”
她很没有气势的说了一句:“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看。”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你之前不是说你入了三次轮回吗?那你晓得的那些事情,不都是偷窥来的。”
苍溟:“……”
她看着他玄色的衣衫,拉揭过了这个话题:“这些人看不到我,那能看到你吗?”
苍溟挑眉:“能。”
夙潇一惊:“那你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万一被人发现可怎么办?”
苍溟抿了抿唇:“我在等你。”这句话说完,他顺从的牵起她的手:“这些人虽然能看到我,但如果我一直牵着你,他们就看不到了。”
夙潇:“……”
还能有这种说法吗?
她被苍溟牵着往外走,眼角看到四岁的李园小心的拉开襁褓的一角,“吧唧”一口亲在了李嫣的脸上。
李嫣小小的脸蹙成一团,茫然了半晌这才惊天动地的哭起来。
李园似乎是被惊到了。看着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摸了摸下颌,这事情与她一开始所想,似乎有了些出入。这个时候的李园怎么看着很喜欢李嫣的样子。
苍溟站定,眸子直直盯着她:“你还要看什么?”
“要看后面的事情啊!”
苍溟挑眉:“我昨晚不是大致都告诉你了吗?”
“可昨晚我很瞌睡,你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没有听到你后面说了什么?”
苍溟沉沉问:“可见我说了什么你一点都不关心。”
夙潇道:“那我现在关心关心……嗯……你昨晚说了什么?”
苍溟:“……”
夙潇道:“你看,我现在问你,你又不说了。呐,你不说,我自己看了。”
苍溟不赞同的皱眉:“一个四岁的孩子,一个还是襁褓里的婴儿,你有什么可看的?”
夙潇认真说:“我看他不像讨厌李嫣的样子,何至于后来……”
苍溟淡淡答一声:“这人世间的事,每天都是变数,谁说得上呢?”
苍溟说,这人世间的事,每天都是变数,这句话很对。
可这李园同李嫣之间的变数,来的也太快了些。
眼前景致开始极速变换,竹影摇曳间她只能看到一道被拉的很长的影子。苍溟沉着声音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这幻境许是出了变故,不要怕。”
眼前云彩像是压的很低,闷的她透不过气来,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丝丝缕缕的白烟,消散在她的指尖。
半晌,眼前景致像是一幅被拉的很长的画卷,画上景致一点一点被人勾勒,最后看在眼底的,是一片铺开的梨花。
她抬头看着天际,这夜的贪狼星也太亮了些。
林间静谧,只有偶尔几声细微的窣窣。她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却见是一身青衣的孩子蹲在地上,旁边放一个竹篮,原来是在拾捡地上凋零的花瓣。
她正在思考这孩子是何人,却看到夜色下过来一双青色的长靴。
她顺着长靴往上看,先是一片同色的衣袍,而是才是寒冰做的一张脸。
毫无悬念,这人是李园。
顿在地上的孩子好像还没有发现有人过来,兀自埋头捡着花瓣。
李园这个时候顶多十三岁,看模样甚是稚嫩,但瞧在夙潇眼里,已经带了浓浓的惋惜。
身旁苍溟发觉她的情绪变化,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你看着,很是惋惜啊?”
夙潇很想回一句,小时候软软糯糯的一个包子,长大后变成一坨冰块,任是谁都会惋惜的好吧。
但她还是明智的没有说出这番话。
隔了半晌,顿在地上的孩子才发觉身后有人。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在看到李园的时候明显的惊了一下,而后才是细弱的一道声音:“哥哥?”
李园虽然年纪小,但这个时候威势已显,他苍溟认同的点点头:“你这样说是没什么错。可我在想,说书先生一月能挣几文钱?以后我娶你,一应物什都得置办,还有聘礼,下的聘礼若是不够,估计你那位哥哥会将我打出去。所以,这个职业虽好,但我为了自己的未来,也是万万不能应的。”
夙潇呆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说书先生一月能挣好几十文钱呢?”
话说完之后,才发觉哪里不对:“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就要嫁给你了?”
看到苍溟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才气闷的说了一句:“不说了不说了……唉,你刚才叫我坐过来是要说什么?”
“不说什么?”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等时间?”
夙潇不解:“等什么时间?”
苍溟将手中茶杯转了个圈,又稳稳的放在了桌上:“哦,离魂散发作的时间——”苍溟笑了笑:“莫不是连夙寻都不记得了?他是你哥哥。幸好某人不在此处,不然,真得伤心一番。”
夙潇很想反驳一句,但奇怪的,那些伤人的话此番却是再无法说出口。
苍溟手指扣在桌延上,蛊惑一般说:“坐过来。”
夙潇听到这话,很没有骨气的又坐回了原位。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这人说个什么来,她怒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其实我觉得你若是去发展说书先生这个职业,保证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苍溟摸了摸下颌,倒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说书先生……那我须得好好想想。毕竟,我这一决定,关系甚大。”
夙潇冷哼:“你又没有身居要位,更不管什么家国大事,只让你去做个说书先生,关系哪里大了?”
苍溟认同的点点头:“你这样说是没什么错。可我在想,说书先生一月能挣几文钱?以后我娶你,一应物什都得置办,还有聘礼,下的聘礼若是不够,估计你那位哥哥会将我打出去。所以,这个职业虽好,但我为了自己的未来,也是万万不能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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