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瀚海孤帆(十二)
离飞船自爆还有四十秒……
但亚萨却被困在了离外界仅一门之隔的地方,它透过外舱门上的玻璃看着外面发愣,逃生的机会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对接舱的水泵再次被启动,刚刚灌入的海水又降了下去。内舱门被一点点撕开,从缝隙中伸进更多的触腕和奇形怪状的爪子。怪物们几近疯狂,不顾一切的要冲进来将亚萨撕成碎片。
亚萨查看大膛短枪的弹匣,还剩最后一发……
它爬出潜艇,来到外舱门处,举枪顶住舱门正中间的玻璃,开了一枪。
玻璃应声碎裂……
“哗啦~!”冰冷的海水瞬间涌入了对接舱,一下将亚萨冲倒在地。
他轰开的破口很大,比人的腰身还粗,因此水柱也有相应的粗细,对接舱内水位急速上涨。亚萨顶着强力的水流勉力站起身,爬上海蜻蜓号的舷梯,在海水没过潜艇顶部的舱门的前一秒钻了进去。
海水很快填满了对接舱,亚萨早已蓄势待发,等到这时内外压力相等了,便掉转头向外舱门撞去。
可是潜艇太小,撞击力度也不大,外舱门仅震动了一下,
亚萨退后,再次撞去……
“咚咔~!”
一声闷响,这次舱门被撞开了一条缝,门栓也已经松动了,亚萨信心大增,只要再来一次,就一定能撞开。
亚萨这次退的更远,可就在它将动力推杆推到底。准备全力冲撞时,两条触腕突然从后方缠了上来,死死的将潜艇环住,螺旋桨‘呼呼’的高速旋转起来,却又动弹不得,潜艇开始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感觉就似要散架一般。
但触腕也崩的越来越紧,怪物的狂吼声、水声、引擎的轰鸣、撞门声响作一团……
时间还剩五秒……
如果一个人类面对此情此景,该有多大的胆量,才能保持冷静?
好在亚萨不是人类,它操控起机械臂,夹住绷紧的触腕奋力剪下,触腕断裂开来,另一根也紧接着绷断,潜艇终于脱开了束缚……
“嘭~!”
海蜻蜓号像一枚鱼雷般冲了出去,轻而易举的撞开了外舱门。
那一刻,它从未觉得这包裹住自己的暗蓝是那么的安全可靠,就像组装自己的工厂一般。
它来不及辨认方向,只顾沿着海底的乱石向前疾驶,它只想在飞船爆炸时离得越远越好……
爆炸实际发生的时间比倒计时晚了大概七八秒,以至于亚萨开始怀疑阿列特是否又骗了它,不过它也因此多逃出了近百米的距离。
“嘣~!”
最先是一声伴随着震颤的沉闷巨响,声音呈一种波状从身后迅速扫来,海底所有的石头都跳了起来。
接着,在短暂的积蓄后,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再次传来。
亚萨感觉就像从静谧无风的午后,突然进入了暴虐的十八级飓风之中……
海蜻蜓号像是弹弓上的弹珠一般,先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向后拉扯了一段距离,又被猛地向前抛了出去。
此刻又像是一片飓风中的树叶般翻滚着,亚萨不时的撞在舱壁上,意识的火花不时的在脑中闪动,它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也无法思考,只注意到所有的报障灯都亮了起来,还能听到连续的撞击声和钢板的变形声。被抛飞的不止是潜艇,同时还有海底的石头,比海蜻蜓号大的石头比比皆是。
它彻底失去了对潜艇的掌控,只能听天由命般随着大大小小的巨石一起向前翻滚。
终于,海蜻蜓号还是没能熬过这场灾难,一块巨石正面撞上了潜艇,玻璃碎裂,海水涌入,瞬间便灌满了狭小的艇体。
亚萨同时也被变形的舱体夹住,它费了一番功夫才挣脱出来,海底浑浊一片,残破的潜艇一下便不知所踪。
又过了一会儿,水流似乎缓和了一些,它在海底找到一处凹陷的位置,挤了进去,直到所有的石头不再滚动。
亚萨担心默克,不敢在海底多待,等到水流稍稍平复了一些,便展开四肢上的蹼翼,贴着海底向嘎嘣岛的方向游去。
没了水下推进器,亚萨潜泳的速度和人类相当,但好在它不知疲劳,预计只要半小时左右,它就能爬上悠然号的甲板了。
可它游出还不到百米,就突然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光束闪过,亮光并不强烈,但在黑暗浑浊的海底也足够明显了。
亚萨连忙躲到海底一块巨石之后,只过了几秒,它果然又看到了那道光,光束逐渐变亮,就像黑暗中的一道探照灯一般,在海底来回照射,并逐渐向亚萨的方向而来。
它向后缩了缩身体,保持自己完全处在暗处。当光束从它头顶扫过时,它也看到了光束的发射者,一个普兰多探测球,它一下就认了出来,不久前,它还击落过一个。
但它很快发现,探测球不止一个,在飞船自爆的方位,还有数道光束在来回游弋着。显然,爆炸的动静也惊动了附近的那艘普兰多战舰。
这颗探测球在亚萨附近探索了一番无果后,终于离开了。亚萨正要前行,突然又是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
“哐镗……,咕噜咕噜咕噜~~~!”
那是一个巨物入水的声音,水流再次翻涌起来,在亚萨上方的不远处,一个长达数百米的巨大阴影挟裹着大量气泡,破开水面降了下来。
没想到那艘战舰竟然也下来了,海水被搅的更浑浊了,但数道亮如白昼的光芒有规律的撒开,将海底很大一片区域照的通明。
亚萨赶忙调整自己的位置,缩在巨石的阴影中,它丝毫不敢动弹,任由这钢铁巨兽从离它不到十米的地方滑过,向着爆炸的方向驶去。
等到战舰发出的光芒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亚萨这才全力向悠然号游去。
这可是个好机会。
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在这艘战舰对隐秘号的残骸失去兴趣之前,它有信心带着默克逃出一百海里以外去。
那样的话,我至少救出了默克,它想到,也许还不算完全失职吧。
半小时后……
亚萨终于在嘎嘣岛旁密集的浮冰中露出了海面。大雪仍未停止,反而下的更加大了,天空也更加灰暗。
悠然号就隐藏在它身后大约五十米外,它在游过去之前,谨慎的环顾四周,确认是否安全。
但很快,它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它来的方向,远处那令人震惊的景象令它所有的希望都随之破灭。
天空中,悬浮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战舰,有大小与隐秘号相当的驱逐舰、武装到每一寸钢板的巡洋舰,而在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环状蘑菇云中,还有一个更大的阴影,就露出的部分来看,应该是一艘普兰多最新式,可隐形的索托斯级空母。除此以外,还有数百架飞行器在隐秘号自爆的上空盘旋飞舞着……
亚萨一下傻了眼,这离它最初的判断相差甚远。
它原本以为那不过只是在边界巡逻的一两艘护卫舰,却没想到是一支可正面作战的空母战斗群。
普兰多将这么一支舰队调遣至这偏远之地,意欲何为?难道是来找隐秘号的,但隐秘号失联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等等,这个时候?
亚萨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它不敢再看,利用浮冰的掩护,缓缓向悠然号移去。它边游边思考脱困的方法,以至于到了悠然号旁边还不自知。
它发现附近的地形也不一样了,但很快猜到,隐秘号的爆炸应该还引发了一场雪崩。厚重的雪从嘎嘣岛的山峰上一路滑落,掩埋了周围峡湾,改变了海岸线。悠然号也刚好被埋在了雪下,以至于它都差点没看出来。
亚萨爬上船,清出舱门,在默克的卧舱中找到了它的主人。默克和它离开时一样,正在呼呼酣睡,浑然不知他的父亲已经惨死。
它放下心来,继续思考脱困的方法。
雪崩已经盖住了悠然号,如果能在这儿躲到普兰多舰队离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但能藏的住吗?
亚萨评估后,发现躲过的可能性不到5%。
这可是一支舰队,有着最完备的侦察装备,只要它们稍微认真一点,别说悠然号,就是埋在雪中的一颗螺丝钉,也无法逃过它们的探测器。
而这支舰队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亚萨也大致猜到了。
北方这时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了,普兰多这是要绕过南极奇袭塔族,和北线完成合围的趋势。但却恰巧被隐秘号的爆炸吸引了过来。
这可能性倒是高达94%。
亚萨这次很快想到了该怎么做。
虽然这个方法它们的生还率还是低的可怜,却是它认为最为必要的,且唯一的。
它想到:
它要趁着普兰多的注意力还在隐秘号附近,利用悠然号的无线电台,通知塔族的军队,让他们前来迎战。
如果幸运之神能再眷顾我们一次,也许我们可以在混战中逃走。
如果不能……
格罗特,
默克,
请你们原谅我,
我做不到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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