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盛观专属包厢内, 何清源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段时间他原本浓密的头发似乎少了很多, 他真是为了朋友操碎了心!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何清源喝了一口水, 继续劝端坐在一边悠闲回看相机照片的始作俑者,“你完全是多此一举,虽然我也没有很了解郑晚, 但想也知道, 她根本就不会答应那个人。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明白的事,你还不清楚?”
郑晚的软肋就只有她的父母跟她的孩子, 除此以外, 再深厚的情谊, 那也比不上她自己重要。何清源想, 连他跟郑晚只打过几回交道, 都知道她是个非常拎得清的人, 老严跟她日日夜夜相处,怎么就看不穿呢?
严均成看着相机里的照片,面带淡淡笑意。
照片里, 她看电影却睡着了, 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 睡得很香。
他出神地看着, 直到何清源再次开口, 他才抬起头来, 将相机放在一边。
这个相机是郑晚亲自挑的。
她偶尔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比如,她坚持挑了个粉色。
每次郑思韵看着他拿着粉色的相机,总会目光呆滞几秒, 回过神后, 快速走开。
“我知道。”他淡声说,“她是什么人,我当然清楚。”
即便在学生时代,她过去的一个朋友三天两头跟她借钱,在她心里,她也有额度跟次数。
这人一旦用完了,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断了这一段所谓的友情。
但是,他没有那个耐心等这个殷恺将次数用完。
殷恺每每出现一次,即便只是电话,即便只是短信问候,都足够让她想起那个死了的人,一次又一次。
何清源轻叹一声。
他跟严均成认识这么多年,对于彼此的性情那是再了解不过。
他甚至能排在了解严均成的人里的前三。
严均成得到的越多,介意的也就越多。郑晚对他温柔一分,他就要两分,郑晚说喜欢他,他下一步就要她爱他,郑晚许下今生白头到老的承诺,他还要她的下辈子。
他这辈子最最介怀的就是陈牧。
以前尚可忍受,但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忍受。强势的人会一直强势,不会因为爱人回到了他身边而变成另一个人。
爱情并不会让人脱胎换骨。
“老严,你这样是不行的。”何清源给他最后忠告,“到底是她没放下,还是你没放下?”
严均成面无表情:“她能忘了我,也能忘了他。”
何清源:“……”
所以,绕来绕去,还是那个问题。
他介怀的是,郑晚现在爱不爱他,以及,她更爱谁。
“那你可以直接跟她说,我相信,以她对付你的手段,她完全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何清源说,“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知道怎么对付你。你与其搞这么多事,不如直接问她。”
严均成闷不吭声。
何清源心想,无论他再怎么威风,他也根本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算了。”何清源摊手,表示认输,“随便你吧。反正你俩现在都领证了,大不了也就是离……”
严均成目光如刀刮了过来。
他也不是什么晦气话都乐意听的。
何清源果断说道:“得,你们百年好合。”
-
简静华昨天没睡好。
她一直都处于焦虑中,直到这段时间将猫咪带了回来后,每天晚上才能睡得好一些。可是昨天晚上,她又做了那个已经折磨了她很多年的噩梦。
梦中,她年轻不懂事,在电话里央求姐姐去给她找一本书的原版。
姐姐明明在国外很忙,又要上学又要打工,却还是温柔耐心地答应了她。
做梦的时候,她漂浮在空中,看着那个十九岁的自己在电话里跟姐姐撒娇,她拼命地大喊:“不要!不要让她去买书!!”
可她发出来的声音,旁人根本听不到。
她急得满头大汗,随着一声痛哭才从梦中醒来。
出租屋里,她压抑地哭泣。这是她从未对别人说过的事,这也是折磨了她很多年的心结,如果不是她不懂事,非要央求姐姐去买那本书,姐姐就不会在书店碰到季柏轩,因为她,他们两个人才相遇。
那时候她不懂,听姐姐偶尔提起,也总是甜蜜幸福。
姐姐说,她在书店里碰到了一个中国人,很温和很有礼貌,也是留学生,不过他很早就过来了这边。
那时候她也好高兴,还得意洋洋地说:“所以是因为我,你们俩才认识的对不对!”
姐姐含笑点头,“是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她,姐姐不会去那家书店,姐姐可能会遇到一个真正的好人,至少,姐姐不会死。她恨死季柏轩了,他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他花心滥情,那他又何必招惹姐姐,他为什么不去找跟他钱货两清的同类?
她恨季柏轩,恨季方礼,更恨她自己。
醒了以后再也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眯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已经快八点。匆匆忙忙起来,赶了又赶,却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还没开电脑,她就被经理叫到了办公室。
经理客气地说:“之前跟你讲过,试用期是三个月,公司内部沟通了一下,还是觉得你不太适合这个岗位,这样吧,你收拾一下,明天也就不用来了,放心,该有的经济补偿都会给你,也祝福你能找到更合适的工作。”
简静华怔怔地,“经理,我怎么不合适现在这个岗位?”
她将她的事情都安排得很好,也没有出过什么错误。
经理低头,掩去了那一抹复杂,再抬眸时,神色如常地说:“这都是公司的规定,接替你的人更合适这个岗位。”
简静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她想,她应该的确没那么好,像她现在这份工作,可替代性太强了,应届毕业生都能做,人家还比她年轻,公司自然会更倾向于找年轻人,只是她才习惯这里的节奏,生活才平稳下来,难道又要开始找工作?
她六神无主,干脆提前下班,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拿出手机,看了通讯录,手指滑过,最后拨通了郑晚的号码。
“静华?”那头郑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简静华一听她说话,这鼻子就酸了,“小晚……我被公司辞退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辞退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就今天上班……我就迟到了几分钟,我真不是故意的!”简静华语无伦次地说着,又问,“小晚,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好不好?”
郑晚在电话里温声安抚她:“我这会儿没空,跟人约了吃饭。”
她顿了顿,又道:“静华,你别难过,工作没那么难找,东城这边招工需求也大,失业也没你想的那样恐怖,你想想看,你现在也没有压力了,要不这样,最近天气都挺好的,你休息一段时间,出去旅游散散心?”
她一直觉得,简静华就是太绷着了。
实际上这么多年,简静华也很厉害,小有存款不说,在南城也有自己的小房子。以前那是没办法,要养季方礼,也要为他的未来打算,现在既然已经没了压力,也没必要再像从前那样劳累,完全可以好好享受生活。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就挺想出去旅游吗?”郑晚笑,“可以去看看雪山,可以去爬山看看猴子是不是真的那样凶猛,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布达拉宫吗?可惜我现在太忙,又要照顾思韵,不然我都想出去玩一圈呢。”
简静华听着她的温声细语,逐渐地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哽咽着道:“好!”
“你把你地址发我。”郑晚说,“我得空了就去看看你。”
挂了电话后,简静华回了家,看到猫咪懒洋洋地躺着,抿唇一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起,她有些纳闷,过去开了门,竟然是送外卖的,她狐疑地接过,里面竟然是一些她爱吃的甜品,外卖袋子上还贴着备注单。
【吃点甜的,开心开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跟她要地址是为了这个。
简静华心头的阴影彻底被挥散,她感动不已,给郑晚发了条消息:【谢谢亲爱的小晚!】
郑晚已经出门,坐在车上看着简静华发来的消息,弯了弯唇角。
她跟静华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亲近,但她依然希望静华能过得好。
正在这时,她手机响了起来,是殷恺打来的电话。
她有些疑惑,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接通了电话,那头的殷恺语带歉意地说:“小晚,不好意思啊,我这临时有事要离开东城,要不咱们下次再约,实在是对不住!”
郑晚微怔,垂下眼眸,轻声应下:“好,没事。”
殷恺挂了电话,静坐在他对面,正轻松悠闲地端起茶杯品茗的何清源温和地说:“殷先生,你们的项目之后会有人沟通协商,这是名片,进度相关的问题都可以问他。”
殷恺惴惴不安,心情实在复杂,又是紧张,又是狂喜。
“但,我们有且仅有一个条件。”
何清源微笑:“殷先生,应该知道。”
殷恺一愣,心下五味杂陈,却还是点了下头,他并不傻,在上那辆车的时候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他还是来了。
他没办法,任何一点点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毕竟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
他是个简单的人,何清源这样的老狐狸一眼就能将他看穿。
他有愧疚,但不多,至少不足以令他拒绝这样的诱惑。
-
严均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郑晚正坐在床边吹着头发。
她的头发又多又长,每回吹头发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淡淡的蔷薇花香萦绕在他鼻间挥之不去,其实味道并不浓郁,但每次他靠近她,总觉得气味一直钻进了他的心里。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立在她身侧,弯腰俯身,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乌发,耐心地给她吹头发。
郑晚早在他进门时就听到了声音。
现在连思韵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富有节奏,稳健有力。
郑晚微微抬眸,他今天穿的也是正装,设计师为他操刀定制的衣服经过一天也不见狼狈褶皱。
严均成对她的一切都爱不释手,这柔顺的乌发在他的手中如绸缎般,他没忍住,低头,在还半湿的发顶上亲吻一下。
这样的时刻太温馨也太惬意,两人都不出声,安静享受。
“昨天不是碰到了殷恺吗?我看他现在可能也有点为难。”过了半晌,郑晚低声说,“五年前,他们夫妻俩很厚道,分钱时多给了我十万,现在想想,我不应该拿的,但那时候我也担心自己没能力撑起一个家来,我没有真正地在职场上打拼过,那份工作也很清闲,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思韵当时还小,连十岁都不到……”
她低垂着眉眼,语气低缓的说着当年的艰辛跟茫然。
他心里一紧,坐了下来,伸手握住她。即便她从来不提那六年的种种,即便知道她将她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哪怕只是想一下她偶尔的无助跟彷徨,他就懊悔——为什么不再多坚持一下,半年就好。
“过去了。”他将本子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将她带入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身上的气息将她层层笼罩。
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这三个字,郑晚有些想笑。
他一点儿都不会安慰人。当年她看悲剧电影眼眶通红,他盯着她好久,才干巴巴地挤出三个字——别哭了。
“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别的我也给不了。”她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我只能给他这么多了,要不,过两天我请他吃个饭,把这个钱还给他。”
严均成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
过了片刻,他应了一声,“好。”
郑晚感到轻松。可第二天她给殷恺打电话发消息时,他那边不接也没回,她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如果说昨天她只是怀疑,那么今天则是证实、确定了。
啼笑皆非之余,也不免感慨,即便这些年来的经历让他变得更深沉了些,但他还是过去那个他。
撕开“成熟稳重”“威严深沉”的外表,内里依然强硬凶悍。
如果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一场博弈,她并不反感再同他下一盘棋。无论谁是输家,谁是赢家,他们俩总归也分不开了。
她静静等候着殷恺的回信。
然而第三天早上,手机上依然没有动静。
严均成似乎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暗涌,还厚着脸皮将领带给她,俯身,将那张脸凑过来,声音低沉地说:“帮我打领带。”
郑晚也不恼,接过这条领带,他靠得更近,弯腰,凝视着她。
“低头。”
他听话,垂下头。
她抬手给他系上,手法熟练,很快地系好领带,他还没来得及站直,她突然用力,拽住他的领带,迫使他再次俯首,两人鼻息交织,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今晚你有饭局是吗?”她轻声问。
明明语气是这样的轻柔,手上力道却不轻。
他垂眸,不在意自己呼吸是否顺畅,只担心她不小心勒着了手。
“是。”
她笑着松开,又抬手帮他整理衣领,意有所指地说:“那你别喝太多酒。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回家后多可怜,恶心想吐,头又疼,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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