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懵懂时代之爹的那些朋友

3十中午，是1年中吃得最丰盛的1顿饭，可以尽情吃馒头、吃肉包子、吃肉。之后，要想在家里再吃到馒头、肉包子、肉菜，只能等到正月十4中午，还限量吃，不管够。

下午，全家人齐上阵，围在1起包饺子。包好的饺子要盖上烧纸放置1晚，留待明天，也就是初1早晨、中午吃。这是多年来留下的规矩。

晚上，大队组织“崩穷”活动。

张武义在大队部连续点燃3个2踢脚，“咚噶，咚噶，咚噶”1响，老老少少的男人自发聚拢来，排成两列纵队行进。到1家住着人的门口，放1阵子鞭炮。

大哥喊2哥戴上棉手套，抓起躺柜上的半盒纸烟，走出屋门。我在柜角，攥上1把在集市上买的滴滴筋，跟了出来。

大哥平常讨厌抽烟。上初中时，他们1帮人在张云翼家玩耍，看到张云翼他爹卷旱烟、抽旱烟有趣，学着卷，比着抽，不知过了多久，1个个头晕、恶心，强烈呕吐起来，接着全身无力瘫在地上。

张云翼的爹吓坏了，把爹喊来想办法。

爹看了1眼，“没大事，就是跟喝酒喝醉了1样，抽醉了。”

让人提来凉水，舀上满满1碗，1个个掰开嘴强行灌下去，他们才渐渐缓过神来。

我在旁边看到这等惨状，心生恐惧，1辈子对吸烟失去兴趣。

聚集在大队部前的队5开始移动，在漆黑冰冷的夜晚，蜿蜒成1条蠕动着的黑龙。有的拿棍子挑着鞭，有的手拿着2踢脚，边走边燃放。民兵们抬着1筐筐鞭炮、2踢脚，在两边跟随着队5穿大街走小巷。队5所经之处，欢声笑语，鞭炮震天，1团团火光点亮夜空，整个大队沸腾起来。

大哥、2哥把烟点着，叼在嘴上，在筐里抓起几个2踢脚放在棉袄兜里。拿出1个，借着微光，用手指甲盖抠出药捻。左手戴上棉手套，大拇指和食指竖着捏住2踢脚的上3分之1处，药捻朝外。猛吸1口烟，让烟头变得红红的，右手拿稳香烟，准确、快速地在药捻上1碰，1段光线亮起，跟着“咚”的1声直冲云霄，“噶”的1声炸响，火光闪过，冒起1股白烟，1个光点随着2踢脚的碎屑打着旋飘落。

我们1帮半大小子，手里旋转着滴滴筋穿插在人群中，边跑边轮着胳膊转圈边唱：“滴滴筋，放火轮，不烧好人，烧小人。”

滴滴筋的金色火轮，映红了1张张沧桑而又轻松愉悦的脸。

春节，亲戚朋友互相走动。

爹把黄村大队开药铺、做中医的马仁大伯迎进屋，让坐在炕沿上，跨步走到躺柜边，在摆着香烟的花瓷盘里拿起1根递过去，在兜里掏出火柴随手划着，凑到马仁大伯嘴边帮助点燃，晃灭火柴棍扔在地上。退后两步，在立柜边摘下烟袋，坐在躺柜边的板凳上装满1锅旱烟，点着后“滋滋”抽了两口，两个人你1言我1语拉起家常。

大哥挑门帘进来，站到马仁大伯身边，恭恭敬敬说声：“哦，马仁大伯来了。”坐在爹身边陪着说话。

马仁大伯点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爹侧脸看了下大哥，又正脸看向马仁大伯，就势转了话题，“瑞修高中毕业了，能不能跟你学学徒啊？”

马仁大伯端详大哥1番，“这小子有学问，够聪明，但这机灵劲，怕干不了药铺，学不了中医。”

大哥的脸1下子红了。

马仁大伯1见，觉得失言，立时拿话找补。“这孩子额宽面润，天生是个当将军的料。”

爹阅人无数，自然明白马仁大伯的话外拒绝之意。看眼大哥的羞愧表情，顺嘴说：“那，我再往别的事上寻摸寻摸。”说完，用烟袋捅捅大哥，“瑞修，去看下你娘把饭准备好没有，我和你大伯好长时间没坐在1起了，今儿痛痛快快喝1场。”

大哥站起身走出去。

马仁大伯用手拢了拢浓密的头发，揉下油光可鉴的脸，“可不，1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空闲1阵，是该好好喝点。”

“大过年的，人们都图个吉利，都图1年有个好兆头，不是要命的急症，能忍也就忍了。”爹附和着说。

马仁大伯视爹为知己，喝得尽兴，直到半后晌才心满意足地骑车回家。

爹闭着眼、盖着被子躺在炕上，半醉半醒地想着大哥前程的事。1个个朋友捋下来，觉得东王庄的徐猛也许能帮上忙。

第2天吃过早饭，爹从立柜里拿出亲戚送的、珍藏好多天的两包点心，用绳捆扎牢固后挂在车把上，顶着刺骨的寒风赶往东王庄。

徐猛豪爽地把爹让进屋，1阵嘘寒问暖。

爹把话题引到大哥身上，“兄弟，你在城里有个钟表摊，让瑞修跟你学学修钟表，行不行？”

徐猛摆了摆手，“天豪哥，你家瑞修我了解，是个干大事的人，干不了这么琐碎、磨性子的活。”

见徐猛1口回绝，爹连留下来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灰心地告辞回了家。

最后求来求去，1个在城里配眼镜的远房亲戚，同意让大哥去试试。

正月初8，爹的盟兄弟王守恒叔叔来家拜年。

爹不胜酒力，3两酒下肚，有些兴奋起来，“这老大高中毕业了，打算到城里学徒。老2要上高中，毕业后能有出息更好，没出息跟我当个木匠。老3生下来有官命，谋个1官半职没问题。老4老实巴交的，就指望着他给我养老了。这个小5啊，我算着他是个做买卖的命，离家谋生，命更好。”

“大哥，你知道你弟妹不能生育，我托人收养了1个丫头，可到头来还是个绝户。既然你说小5离家更好，把小5送给我好不好？”守恒叔边说边向炕边玩耍的5弟招手。

5弟爬过来坐在守恒叔身边。

守恒叔夹了块肉放在5弟嘴里，又用筷子蘸点酒，抹在5弟嘴边。

5弟辣得双手捂着小嘴，在守恒叔身上扭来扭去。

“大哥，你看，我们爷俩还真有缘分。你把小5给了我，我1定把他当亲儿子待，让他每天吃香喝辣的，不受1点委屈。”

不知爹是不是酒喝多了把持不住，还是真想把5弟送人，竟豪爽答应下来：“行，我这么多儿子，给你1个没问题。”

守恒叔欣喜若狂，向屋外大喊1声：“大嫂，给我拿个大碗来。”

娘正在堂屋灶台上做饭，听到喊声，匆忙拿着碗进来。

守恒叔拿起酒瓶子，“咕嘟嘟”倒了半碗酒，跳下炕，双手捧碗，“大哥大嫂，你们这是让我再世为人，老来得福。我把这碗酒干了，敬大哥大嫂！”说着深鞠1躬。他那谢了顶，露出碗口大的头皮，亮得晃人眼睛。

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声说：“不敬，不敬。”回到堂屋去照看锅。

爹喝得满脸通红，豪气冲天，“在这些盟兄弟里，咱俩最投脾气。我的孩子就是你的，要是喜欢，哥没2话。”

晚上，守恒叔非要搂着5弟睡觉。

5弟倒也乖巧地睡下了。

姐觉得怪怪的，可爹没说什么，也不敢问。

第2天吃过早饭，守恒叔告辞回家，临出门，把5弟抱起来，在怀里颠了颠，爱不释手。

姐跟着爹回到屋里，急忙问：“爹，这是怎么了？”

爹笑着说：“昨天喝多了酒，我们俩开了个玩笑，我说把瑞伦给他。那是个酒话，当不得真。”

“爹，我看守恒叔当真了。”

“不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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