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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52


          方明远取笑道:“你们卖假酒倒卖出理论来了。”

          裴大年打圆场,说:“反正中国打假不靠我们几个人,只要今后我们朋友们去了不喝假酒就行了。这个我可以担保。郝经理够朋友。我说今天有贵客来,请他带几个人来帮帮忙,他二话没说就来了。”

          郝迟笑道:“正好我今天也休息,闲着也是闲着,就带了几个厨师来了。”

          天元大酒店的人,裴大年随叫随到,朱怀镜不禁暗自佩服这人的神通。记不住玩了好多轮牌了,仍不见皮市长和陈雁下楼来。也不知现在多少时间了。谁也不好意思抬腕看手表,就连墙上的钟也不便抬头去看。朱怀镜感到肚子有些咕咕叫了。

          “谁赢了?”突然见陈雁出现在牌桌边。

          大家口上啊啊嗯嗯地含糊着。其实刚才陈雁从楼上下来,他们都瞟见了,却只装蒜。这会儿陈雁喊了声,大家就只当才看见她。朱怀镜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溜了陈雁一眼,见她脸色绯红,头发是新梳过的,摩丝未干,梳印子整整齐齐。见陈雁这模样,他心想只怕还要饿一会儿才能吃中饭。皮市长肯定还会休息一下才能下楼。

          不一会儿,却见皮市长红光满面地下楼来了。大家忙放下牌,站了起来。

          “皮市长休息得好吗?”裴大年问。

          “好好!玩得尽兴?”皮市长走了过来,招呼大家坐下。

          朱怀镜瞟一眼墙上的钟,已是下午三点半了。

          这时,郝迟过来请大家去餐厅用餐。裴大年忙站起来,朝皮市长做了个请的姿势,说:“皮市长,吃顿便饭。”

          餐厅铺着猩红色地毯,挂着落地暗金色织花窗帘。餐桌、椅子是一色暗红镂花红木的,餐桌中间镶着天然大理石圆盘。裴大年先招呼皮市长坐下,然后示意陈雁在皮市长右手边坐下,再请其他各位入席。大家就了座,裴大年自己才在皮市长左手边坐了。桌上早已摆好了几个冷盘,有鸭掌、酱牛肉、素火腿、腌榨菜、酸豆角等。裴大年问皮市长喝什么酒,皮市长说他喝葡萄酒,大家各取所需。于是大家都说喝葡萄酒。裴大年就说喝葡萄酒好,顺便还说了几句喝白酒的坏处。裴大年便自己起身,取了两瓶人头马来。

          热菜尚未上桌,先上了碗萝卜排骨汤。小姐先为皮市长舀了一碗,然后为陈雁舀了一碗,再挨次舀过去。皮市长喝了一口,连说:“好汤好汤,怎么平日就是吃不出这个味道?”

          裴大年说:“哪里哪里,乡里就只有萝卜、青菜之类,皮市长不嫌弃我就欢天喜地了。”

          朱怀镜也觉得这汤真的鲜美,平日在大酒店吃不上这口味。过会儿,头道菜上来了,是碗枸杞炖牛肉。裴大年说:“皮市长您试试?”皮市长说着大家来吧,就伸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在嘴里一抿,微微点了点头。裴大年又请陈雁用。陈雁客气着夹了,裴大年才挥着筷子画了个顺时针圆圈,说:“大家用,大家用。”大家这才动手去夹,都说味道不错。朱怀镜见这阵势,就知道大家心里都明白陈雁的位置了。官场上的人在任何场合都很敏感自己的位置,朱怀镜心里难免有些复杂。他瞟了眼方明远,见方明远也正望着他。两人就什么事也没有似的点点头,说味道真的不错。

          皮市长见郝迟这会儿随上菜的小姐出来了,站在一边点头微笑,就请他入座。郝迟客套几句,也就坐下了。

          “怎么平日在你们天元吃不到这种口味?”皮市长问。

          郝迟回道:“选料和手艺都有原因。随我来的厨师,是在钓鱼台国宾馆干过多年的,今天的菜全是按国宴手艺做的。就说这枸杞炖牛肉,主料是仔菜牛肋骨边的五花肉,切成小方块,再配上大块成年牛的臀肉和牛骨,放入枸杞用小火慢炖。枸杞按说要甘肃产的大枸杞,我们这里一时难得到手,就只好用本地枸杞了,但也是上好的。炖烂之后,拣出成年牛肉和牛骨不用,只留仔菜牛肉。这样烹制的牛肉酥烂,口感软滑,汤汁清澈香醇。”

          皮市长再尝了一块,连说好好。郝迟见皮市长高兴,便又说道:“国宴菜最讲究选料了。就说这萝卜,一定要是霜降以后的才甘甜清脆。”

          小姐上了盘熘油菜,郝迟忙说:“这个菜皮市长尝尝,您会喜欢的。油菜本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可按国宴要求就讲究了。选料时不多不少只选三寸半长的,叶子要绿,肉要厚。用的时候去掉菜帮,只留三叶嫩心,将根茎削尖。正宗做法还得插上胡萝卜条,我发现荆都喜欢吃胡萝卜的人不多,就不让这样做了。”

          皮市长夹了点熘油菜,果然好吃,就说:“小郝懂得蛮多嘛。”

          裴大年听皮市长赞赏郝迟,觉得自己很有面子。郝迟更是受宠若惊。见皮市长兴趣正浓,每上一道菜,郝迟就按国宴要求介绍选料和做法。燕窝要泰国的宫燕,鲥鱼得是镇江产的,而且要是端午前后捕捞的,鱼翅要海南的,对虾得是山东的,羊肉要张家口绵羊肉。郝迟说得太多了,就显得有些卖弄。再说大家总不能老听他在这里海吹神侃。皮市长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点头连说了几声好好。他这好好,你可以听成是对你的赞赏,也可以听成好了好了别多说了。郝迟到底是见多了世面的,听懂了皮市长的意思,站了起来,说:“皮市长和各位领导慢用,我去里面打一下招呼。”

          皮市长再说声好好,又对裴大年道:“小裴,今天菜的味道真的不错,就是太铺张了。要多上点小菜,现在大鱼大肉多了,吃起来反而腻人。”

          裴大年忙摇头说:“哪里啊,今天也没有什么菜,怠慢皮市长和各位领导了。我知道皮市长平日很节俭的,心想再怎么说今天也算不上公款吃喝,就稍微搞得有特色些。你看,还是挨皮市长批评了。难怪老百姓编了顺口溜说,国家干部就是怪,躲进包厢吃小菜。”

          皮市长大笑,大家也就跟着大笑,都说裴大年真幽默。吃完饭,裴大年再留大家玩玩,皮市长说下次吧。皮市长同各位一一握手,还让裴大年叫来里面的厨师,也握了手。客气完了,皮市长再挥挥手,说:“小陈走啊。”带着陈雁先出了门。皮市长仍旧同陈雁坐一辆车,裴大年用自己的车送朱怀镜和方明远。郝迟他们开了辆丰田面包车来。裴大年上了车,却望着皮市长的车,等着它开动。方明远就笑道:“贝老板,我们的车得走前面啊。”

          裴大年脸一红,摇头自嘲道:“对不起,我这人少见识啊。”

          于是,裴大年的车在前面开路,郝迟的车殿后,三辆车缓缓开出了裴家院子。

          裴大年一路上总在客气,说今天不好意思,家里条件有限,献丑了。下次叫人早点准备,搞得像样些,再请各位领导赏脸。可裴大年的谦虚,让人听来总像是炫耀。朱怀镜和方明远只好说哪里哪里,谢谢了多谢了。裴大年突然想起朱怀镜请他赞助李明溪的事,就说:“朱处长,你叫你那位朋友明后天来找找我吧。过几天我上课去了。”

          “上什么课?”朱怀镜问。

          裴大年回头望了朱方二位一眼,笑道:“我在读MBA。要适应形势,不读书不行啊!”

          朱方二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不动声色,那意思却是心领神会。想不到这位常把英文字母同汉语拼音读法搞混的裴老板,居然也去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居然还“安母逼安”。朱怀镜很赞赏的样子,说:“不错嘛,贝老板,你这么忙,也这么成功了,还去读硕士。我要是你啊,打死也不读书了。我说你其实也用不着去读书了。曾宪梓先生算是你的同行吧,人家没有去读什么硕士,可人家一发财,社会地位来了,学位自然也来了,美国大学都得颁发他名誉学位哩!”

          “朱处长你这是取笑我啊!我怎么敢同人家曾先生比?”裴大年摇着头,摇得很兴奋。

          方明远说:“贝老板你就别谦虚了,你这么发展下去,会有那一天的。”

          玩笑几句,朱怀镜回到正题,说:“我叫李先生明天去找你吧。”

          这时,方明远的手机响了。“哦哦,行行。”方明远取出手机听了一会儿,说道。

          朱怀镜隐约听得手机里有人说六号楼,可他却有意望着窗外,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明白,刚才电话一定是后面那辆车的司机打来的,说皮市长要去荆园六号楼。单是皮市长带着陈雁去当然不妥,方明远也得随了去。皮市长原来常在八号楼活动,现在是在六号楼了。那里有套房子,原是向市长常去休息的地方,现在自然是皮市长的了。朱怀镜还没有去过那套房子,只是听别人把那里说得很神秘。说是那房子设计得很奇特,不熟悉的人,你上了那栋楼可就是找不到那套房子。你进去了出来也会迷路,转来转去老半天还会回到那房间去。

          果然车快到荆园时,方明远说:“怀镜,皮市长叫我过去有事要交代,你就回去休息。麻烦贝老板送送朱处长。”说罢就让裴大年停了车。后面皮市长的车也停了。方明远走过去,拉开前面车门,上去了。

          裴大年很有感慨,说:“唉,当领导的真是太忙了。说实在的,我们这些人就是再忙,也是为自己赚钱。皮市长他们忙,完全是为了人民群众啊!”

          朱怀镜说:“还是你们这些人的觉悟高,理解领导。有人就是不理解啊,总以为凡是当官的,就是作威作福的,屁股就不干净。这个……这样吧,我有个朋友从外地来,住在龙兴大酒店,我得去看看。你送我去龙兴吧。”

          “行行。唉,你和方处长这些领导也不容易。休息天也没法休息,不是工作就是应酬,加上你又够朋友。”裴大年很是佩服。

          一会儿,车就到了龙兴。朱怀镜临下车,裴大年说:“不好意思,我给每位领导准备了一套西装,放在皮市长那车上。”

          “这么客气干吗?谢谢了。”朱怀镜伸手同裴大年握握,就要下车。可又记起今天拍新闻的事,又说:“今天你是看着的,我没机会同小陈说那事。不过我想你的镜头他们也不会剪的。这样吧,万一那个了,我下次叫陈雁专门给你拍个专访。”

          裴大年喜形于色,说:“这样当然好。朱处长,不是我爱出风头,这是最好的广告。我们生意人,眼里只有生意。从新闻角度报道我,比做广告效果不知要好多少倍!朱处长莫说我俗,我说真话,只要你看得起我,在皮市长面前多为我说几句话,像拍专访这样的事你帮我策划策划,我自然会报答你的。”

          “你说到哪里去了。”朱怀镜佯作生气。

          裴大年忙拱手赔罪,道:“冒犯冒犯,对不起。我就知道会挨你批评的。朋友之间不言钱,好不好?”

          朱怀镜下了车,望着裴大年把车开走了,才转身去了玉琴房间。看看手表,已是六点多了。玉琴不知道他今晚会来,还没有回家。朱怀镜也不想再吃晚饭了,有点累,就洗了洗脸,上床睡下了。不一会儿,就呼呼睡去。

          玉琴开门进来,朱怀镜就醒了,却佯装睡着。他感觉玉琴走进了房间,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知道玉琴正望着他,脸上不禁有些发痒。玉琴伸手摸了下他头发,他便就势装作被惊醒的样子,眨眨眼睛,兴奋地笑了起来,说:“你回来了?”

          玉琴伏过身子亲他,说:“还知道来?我怕你再不来,会找不到门了哩。”

          朱怀镜轻拍着玉琴的背,说:“忙哩。我今天一早就同皮市长出去了,才回来。我径直就来这里了。几点了?”

          “快八点了。”

          朱怀镜忙起身,穿了衣服,说去看看市里新闻。打开电视,荆都新闻刚刚开始。头条新闻就是皮市长视察飞人制衣公司。皮市长笑容满面,在裴大年的陪同下参观厂房和车间。朱怀镜见自己和方明远只在屏幕上一晃而过。播音员报道说,今天是休息天,皮市长轻车简从,深入到民营企业飞人制衣公司调查研究。飞人制衣公司坚持名牌战略,他们开发生产的飞人牌西装系列和衬衣系列深受顾客喜爱,并远销海外。皮市长对该公司生产流程、产品销售、经济效益、员工素质等情况作了详细调查,对该公司大量吸纳下岗职工的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中间播放了皮市长就下岗职工安置问题发表的意见,但裴大年向皮市长汇报工作时只有短短的几个图像,没有声音。朱怀镜猜想这会儿裴大年一定也在看新闻,心里一定不太满意。

          这条新闻结束了,朱怀镜就没有再看的兴趣了。玉琴笑道:“你在电视里看上去首长派头蛮足嘛。领导同志还真辛苦,休息日也忙着跑这跑那。”

          朱怀镜笑笑,却想起了皮市长、陈雁和那神秘的六号楼。他又想到了玉琴托他办征地的事,不好怎么开口,嗫嚅好一会儿,才说:“玉琴,你托我办的那件事,没有办好。”

          玉琴一时没反应过来,凝眉半天,方才说:“你是说征地的事?不是早就听你说差不多了吗?”

          朱怀镜并不准备按方明远交代的,说得隐晦些。他如实告诉玉琴:“没有办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皮市长儿子皮杰的天马公司想征了这块地,盖个综合性娱乐中心。你们说出五百万,他四百万就谈妥了。我本想早些告诉你的,因电话里不好说。”

          玉琴半天不说话,只望着电视出神。朱怀镜开导说:“算了吧,这龙兴又不是你玉琴自家的,能少操心就少操心。”

          玉琴叹道:“是啊,又能怎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如今只要手中有权,赚钱简直太容易了。”

          朱怀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你先同雷老总说说吧,我有机会再同他说。我建议你说得含蓄些,不要说出皮杰的名字,影响不好。”

          朱怀镜知道玉琴也不会按他说的去告诉雷老总的,因为只有说出真相才有说服力,不然谁也不相信皮市长原本同意了的事,怎么后来又变了卦。皮市长真的太像领导了,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征地的事皮市长当着朱怀镜的面同意的,现在情况变了,他竟像没事似的。他不再提起,任何人都不方便说了。官场上就是这样,发生过的事,只要领导不想提起,就可以等于没有发生过。

          玉琴果然笑了笑,说:“不说真话我怎么同雷老总说?还会弄得你没面子,人家以为你这点能耐都没有哩!”

          朱怀镜内心也在乎玉琴怎么去说。如今关于领导和他们家属的传闻实在太多了,并不会因为多这么一则花边新闻就能让他们怎么了。这时朱怀镜的手机响了,他担心是香妹打来的,望望玉琴。一见玉琴的眼神,就知道她也正担心这个。一看电话号码,却是柳秘书长:“啊哦,秘书长您好,有什么指示?”

          柳秘书长说:“没事。今天没休息?陪皮市长出去了?”

          “皮市长可能是临时想起要出去一下吧,就叫上了我。”朱怀镜猜想柳秘书长一定是刚才在电视里看见他了。

          柳秘书长说:“哦,是吗?你有空的话就过来一下,我在家里。有个事情想麻烦你。”

          “我正要过来哩。好好,我马上过来。”朱怀镜接完电话,对玉琴吐吐舌头。玉琴有些失望,叹了一声。朱怀镜就说去去就来。他吻吻玉琴,起身出门了。拦了辆的士,径直往**大院赶。一路上却想不出柳秘书长会有什么事让他办。很久没有专门拜访柳秘书长了。按照他的公共关系处理系统,今天同皮市长在外面一天,虽是工作,却也是交际,算是完成了同A1的一次活动。这种活动最合算了。而B1柳秘书长,他也该联络一次了。从柳秘书长刚才电话里的口气中他好像听出些什么,似乎柳秘书长对皮市长有些想法。市里领导同志重大活动的日程安排,都是统一研究后,由柳秘书长负责协调的。而皮市长没同他打招呼就独往独来,他的心情难免会复杂起来。朱怀镜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夹在皮市长和柳秘书长之间有些尴尬。一会儿,的士就到了**大院门口。朱怀镜急匆匆跑回家,也不同香妹解释什么,就跑进厨房,从水缸里捞了两条脚鱼上来,放进塑料兜,说有急事出去一下。香妹猜得出他是去做什么,也不多问。

          到了柳秘书长门口,正好有三位客人出门,柳秘书长站在门口招手,说:“好走好走。”见了朱怀镜,就说:“怀镜这么快就来了?请进请进。”

          进了屋,朱怀镜说:“有两条脚鱼,送给您。”

          柳秘书长客气说:“你自己留着吃嘛。”

          两人正客气着,小伍出来了,叫了声朱处长好。柳秘书长朝小伍招手说:“洁洁,提进去倒在水缸里。”

          朱怀镜头一次听柳秘书长这么称呼小伍。小伍叫什么名字,朱怀镜一直没在意过,大概她名字中有个洁字吧。

          朱怀镜坐下,才发现茶几上放着一对楠竹刻的古联。小伍已倒了茶来,递给朱怀镜。柳秘书长神色有些得意,歪着头看着古联,问:“怀镜,你看这个怎么样?有个朋友见我喜欢些古董字画什么的,特意从外面买回来的。”

          朱怀镜就站起来,仔细欣赏,见上面刻的是:

          春风放胆来梳柳

          夜雨瞒人去润花

          落款处受损漫漶,只隐隐可见三点水,估计大概是清代的东西。“好好,真的不错。这字很有风骨。我想这对联只怕是清代的。竹板年代久了最易坏的,这竹联能这么完好,真是奇迹。”

          柳秘书长说:“现在还不知这联和字出自谁人之手。刚才你进门时碰上那三个人,有两个是文物研究所的专家,他们说有办法考证出来。要是真是哪位大家手笔,这联就不得了啦!”

          朱怀镜连连点头,说:“是是。如果不是大家手笔,不会流传下来的。”

          可他心里却想,这说不定是当年哪位无名的乡村秀才的风雅之作呢。两人说了会儿古联,柳秘书长说:“怀镜,有个事要麻烦你。我和你余姨自己没有孩子,余姨身体又不好,前几天又进医院了。洁洁这孩子不错,我和余姨都喜欢她。”

          柳秘书长说着就拍拍身边的小伍。小伍就有些撒娇的意思,身子往柳秘书长这边靠了靠。柳秘书长抓着小伍的手,轻轻捏着,说:“我和余姨想让洁洁做我们女儿。这样我们老了才有个靠。我托你回乌县一趟,一是同洁洁家大人商量一下,请他们同意;二是帮洁洁把户口转为城镇户口,再迁到荆都来;三是迁户口时把她的姓改作柳。我们家洁洁现在早已是柳洁了,是不是?”柳秘书长说着便拍了拍洁洁脸蛋儿。洁洁撅着嘴巴叫了声爸,就把头偎进柳秘书长的肩头。

          朱怀镜听了,不怎么多想,忙说:“这是大喜事啊,可喜可贺。祝贺你啊小伍,对对,小柳,你碰上这样的好爸爸,真是福气啊。行行,我马上回乌县一趟。”

          这事说好了,柳秘书长随口就问起了今天皮市长视察飞人制衣公司的事。朱怀镜感觉柳秘书长看上去像是随便问问,其实心里很在乎。他也就装糊涂,随便说说,给人的感觉像是偶然碰上皮市长正好出去,就叫上了他。

          再坐了一会儿,朱怀镜就告辞。他出了门,心想是回家还是去玉琴那里,只犹豫了一下子,就出大门而去。他不想叫的士,一个人沿小巷子往龙兴大酒店走。一路上他总在想柳秘书长收小伍做女儿的事,想象不出余姨会同意。他理解柳秘书长没有儿女的痛苦,也想相信柳秘书长的确需要这样一位女儿。可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刚才见这对父女那么亲热,竟感到某种感官刺激。

          朱怀镜回乌县,两天工夫就把事情全部办妥了。那里有张天奇说话,什么事都好办。洁洁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穷得叮当响,听说自己女儿被城里的大官认作女儿了,还把户口迁到城里去,只差没跪下来感谢老天了。老人家把朱怀镜当成了大恩人,拉着他的手直叫大好人。小伍村里的人听说了,都羡慕得要死。

          朱怀镜办事这么利索,柳秘书长自然高兴,留他吃了晚饭。就他两个人,酒杯一端,气氛更是不同了。照样是洁洁做的饭菜,但她身份不同了,斟酒也好,敬菜也好,都是主人的味道。这顿饭下来,朱怀镜觉得自己同柳秘书长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过了些日子,皮杰天马公司的娱乐中心奠基开工了。按皮杰自己的意思,他公司属下所有经营项目都要冠以天马二字,这娱乐中心就叫天马娱乐城。奠基礼请了龙兴大酒店的雷拂尘和梅玉琴,朱怀镜也应邀到场。方明远被邀请了,却没能出席。他随皮市长去北京开会去了。即便他在家,只怕也不方便出席。他是皮市长的秘书,参加皮杰公司的公开活动不太妥。因为首长夫人是首长的第二形象,首长秘书是首长的第三形象。这是皮市长在首长秘书会上说的。

          那天上午九时十八分,奠基礼准时开始。仪式很简短,却也够规格。市内部分政要和知名公司都到场致贺,各大新闻单位都前往采访。自然少不了陈雁到场。朱怀镜便将陈雁叫到一边,说了那天裴大年要求多保留些镜头的事。他是开着玩笑说起这事的,两人就咯咯地笑,引得四周的熟人神秘兮兮地望着他们。朱怀镜马上意识到了某种不妙。他知道,别人说他同全世界任何女人怎么怎么都没关系,就是不能说他同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他忙收敛笑容,正经说:“说笑归说笑,但裴大年这人还不错,你能帮他就帮他。反正他出得起钱。他想让你为他做个专题节目,譬如人物专访之类的。这该没问题吧?”

          陈雁说:“这个当然没问题,我负责为他策划,负责组织制作。”

          “那就谢谢你了。朋友之托,成了也算是你帮了我的忙。”朱怀镜知道这种事情,陈雁当然乐意做的,但还是表示了感谢。这事实上等于成全了她的生意。如今想在电视里上正面的新闻报道,相关单位都得花钱。假如你关系没摆平,电视台把你那地方的丑事抖出去了,你想收回影响,也得花些钱。你得让电视台再作报道,说你那里的领导对那个问题如何引起了高度重视,采取了有力的整改措施。所以,现在地市和县里几乎都有专人驻在荆都,专门负责同新闻单位联络,争取为当地多上好新闻。一旦有坏新闻有可能报道,他们就会想方设法让这新闻不得出笼。荆都也派人专驻北京。新闻报道都是如此,人物专访之类的栏目,更有理由收钱了。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客人们陆续离开。雷拂尘总觉得自己酒店就在旁边,也是半个主人似的,不便马上就走。他就叫玉琴同他一起等一会儿。皮杰等客人走完,就叫了雷拂尘,说:“我想去你龙兴喝茶,欢迎吗?”

          “哪里啊,请还请不到哩!”雷拂尘忙双手打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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