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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这次玩大了


  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日子不知不觉过去,倒把和依依比试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专心致志地沉浸在每日的习练中。

  倪道周又教了田原一套功法,让他把体内混杂在一起的两股真气一分为二,各尽所长,田原右掌击出去的是阳掌的话,左掌就是阴掌,一阴一阳,若真遇敌对阵,定教对方头疼。

  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田原渐渐发现,倪道周并非象他开始时以为的那样无忧无虑,似乎有甚么事深深地困扰着他。

  有许多次,田原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师父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石壁,不动一动,过了良久,他爬起来走到桌旁,铺开桌上的宣纸,在黑暗中悬笔沉思,始终不落下去。

  田原看了暗暗惊奇:“师父怎么和大哥一样。”

  他摸摸怀里的宣纸,这张纸和师父面前的那张是一模一样的,他真想掏出来交给师父,可想起大哥的嘱咐,伸进怀里的手又抽出来,大哥说要过三个月后方可给他,田原掐指算算,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

  倪道周叹了口气,把笔挂回墙上,卷好宣纸,重又躺到床上。

  过了一会又爬起来,急急地铺开纸笔,想急于作画,可等到笔尖快触到宣纸时,他又停住了,笔尖微微颤抖,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最后他还是黯然地叹了口气,躺回床上。

  他转身看看田原,轻声叫道:“小原小原。”

  田原闭着眼睛,装作已经睡熟,他知道这个时候若睁开眼睛,师父定会觉得有些尴尬。

  倪道周怔怔瞧了一会田原,听到他舒缓地打着鼾,慈爱地笑了一下,轻声道:

  “这孩子,你倒睡得好觉!”

  他把田原的手臂放进被窝,替他掖了掖被,然后衣袖轻甩,一丈开外的蜡烛被袖风扑灭,石室里漆黑一团。

  泪水顺着田原的眼角流了下来,田原紧紧咬着被角,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觉得师父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倪道周在黑暗里感到田原的身子瑟缩发抖,以为他是冻的,把自己的被子也让田原盖了。

  田原一觉睡醒,看到师父早已醒来,正坐在床前含笑注视着自己。

  倪道周看他睁开眼睛,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催促道:

  “快点起来,今天要学新的功法了。”

  田原一古碌就翻起身,跳到地上,打起莲花坐。

  倪道周哈哈大笑,一把拉起田原,带到画满符号的石壁前,田原这才看清,墙上的符号原来是一长篇用细线描出的镂空的小草。

  田原怎么读也读不通,更奇怪的是中间夹着许多田原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字,镂空的字里,有一些很小的箭头,标出哪里起笔,怎样运笔和收笔,每一个字的旁边画着一个个笔尖,指出是用中锋、侧锋还是藏锋。

  倪道周从墙上挑了支中号笔给田原,又取过一盆清水,让田原用水去描镂空的字,一笔一划都按墙上箭头所示,吩咐他道:

  “把真气凝聚腕上,莫管它是甚么字,把心提在笔上,写好每笔每划。”

  田原依言运作真气,聚集腕上,只觉得腕滞笔痴,怎么也写不流畅。

  最让人惊奇的是这石室其他几面墙都湿漉漉的,唯有这堵墙,似乎被火烤过一般,一沾到水就嗤地冒出一股青烟,按得太重,毛笔就烤卷了,按得太轻,则一笔写出,还没到收笔,刚刚写出的水就烤干了。

  田原写了半天,弄坏了十余支笔,连一竖都没写出,往往总是笔运到一半水就干了,只得重写。

  田原被墙壁烤得热汗淋漓,心中又急又恼,始终难以平静,手腕上的真气胀鼓鼓的,运笔就更显吃力。

  过了两个时辰,田原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倪道周瞧着这情景,故意用言语激他:“小原,不行的话就算了。”

  田原一听这话,更加气恼,从地上一蹦而起,气鼓鼓地说道:

  “谁说算了,我偏偏要写,我就不信会写不好!”

  田原每日运笔不辍,数日下来,渐渐悟出里边的要领,他用真气把笔头上的水逼进石壁里,这样就不至于干得太快。

  师父告诉他说,这石壁是用了域外炎热之地的赤炼石砌的,埋在这地底历经数年,仍然灼热无比。

  田原摸透了它的脾性,运笔间真气的逼收就很有分寸,否则逼得太甚,笔头上的水写不了一个字就干透了。

  田原依循师父的指点,口占《四穷功诀》,目光若即若离地扫视壁上的字,胸臆间如碧波万顷,荡然无物,手腕间虽有真气凝滞,也渐渐变得运行自如。

  过了二十余日,他一气已能写出十余个字,有时连自己都感到吃惊,这才明了师父的良苦用心,和《四穷功诀》配合习练,实在是一门内外兼修的上乘武功。

  等到田原饱蘸了水,一笔下去能一气写出三十余字时,师父命他换了略小些的笔,以后两三天就换一支,直用到最小的毫笔。

  笔越小笔头上的水就越少,运笔的速度就要更快,田原完全凭着感觉迅捷挥毫,目不暇接,心无所虑,只觉得手势日甚一日的轻灵。

  又过了二十多天,倪道周让田原换成特大号的斗笔,用斗笔去写麻将牌大小的草字,实属不易,一不小心笔头的水被岩石吸融,石壁登时模糊一片。

  田原沉腕运气,轻落慢移,丝毫不敢马虎。

  直到把尽里头壁上悬挂着的数百支笔都写秃了,早已过了三个月的期限,田原一睁开眼睛就站到壁前提笔书写,直到气喘吁吁倒在床上沉沉入睡,中间吃些食物也是一手握笔一手抓取,匆匆吞咽了事。

  他一门心思扑在修习武功上,竟把其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连怀里的纸也没有交给倪道周,他实在太好睡了,倪道周即使爬上爬下几个来回,他也毫无知觉。

  初时,他还在心里计算着日子,后来竟连日子也忘了数,浑然不知过了多少时光。

  倪道周看到他用特大号的斗笔,已能一笔把左壁上的字悉数写出,不由得又是暗暗称奇,深为这小子的毅力和品性所折服。

  倪道周取过一支三紫七羊毫,笔端系着一条三尺多长的极细的白线,他右手握着白线的另一端,挎肘上肘掩肘,白线系着毛笔在空中飞舞,竟如一条软鞭,虎虎生风,笔到之处,烛光为之一暗,田原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

  倪道周紧接着拐线缠腕,那支笔忽远忽近如有灵性,侧、勒、努、趯、策、掠、啄、磔,笔笔精到,圆笔、方笔、藏锋、露锋、中锋、偏锋、折锋、回锋,浑厚有力内含筋骨。

  田原忍不住叫了声好。

  倪道周收势立定,扭过头看看田原,轻描淡写道:

  “这只是悬书功法的入门功夫。”

  倪道周身形一变,脸露紫光,手上的那根细线慢慢绷紧,他右手微微一抖,手上的内力通过细线传递到毛笔上,极柔弱的细线此时在他手中,竟如一根坚韧的藤棍。

  他微转身子,用线那头的笔在桌上的墨里饱蘸之后,在右壁“希言自然”四字后面书写着:“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田原睁大眼睛呆呆看着,一时说不出话,以内力驱使而令三尺长的细线绷直如同木棍,已属不易,更别说还要用线那头的笔挥洒书写。

  田原看那字时,宕逸浑脱,笔意离奇超妙,看得出他书写时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情怀。

  倪道周的《悬书功法》,即使在田原这样对武学了解得不甚深的人看来,也已是高妙无比,而内中的繁复变化和意蕴,就是当年田世南宇文鸿飞这样的顶尖高手看到,也定会为之汗颜。

  倪道周和武林向无交往,以至于这独辟蹊径的绝顶武功,在江湖竟无传闻,却被田原无意中碰到。

  倪道周劲力内收,绷得紧紧的细线忽然软了,他把线收回掌中,田原还站在那里发愣。

  倪道周身子保持原有的姿式一动不动,垂在胯部的右手突然往后一甩,手中的笔直射田原的要害。

  田原没来得及多想,本能地往左一闪,顺手去握疾飞的笔,手指碰到笔杆,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内力从笔上激射出来,田原手臂一震,赶紧撒手躲开,虎口酸麻,整条左手登时不听使唤。

  倪道周赞许地点点头,虽然他刚才这招,只用了六成功力,但田原能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一闪一握,把这一招化解开去,说明他的四穷功法已练到一定火候。

  倪道周的四穷功法和悬书功法互为表里,相得益彰,但若没有四穷功法打底,一般人习练悬书功法,不仅不得要领,弄得不好反会自伤心脉。

  田原四穷功法已练至七成,还有三成,却是要和悬书功法配合着习练才能渐臻完善。

  倪道周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道:“小原,从明儿开始,你就学这悬书功法!”

  田原喜极:“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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