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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一章王都论武(三十)


  穆清这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位皇子表弟,忙向沈霓裳张少寒两人引见。

  张少寒赶紧见礼,大皇子小大人模样的一摆手:“不必了,你们是表哥的朋友,咱们这是在宫外,免礼就是。”

  沈霓裳此际心有疑惑,一直留心着擂台上的情形,见大皇子这般说了,也就没多言。

  大皇子同二皇子跟着穆清过来也是有些小算计,可将一干人看了个遍,也没觉着哪个像是穆清所说的那个“高手”,心下不禁嘀咕。

  两兄弟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目光,面上皆有些纳闷。

  难道表哥说的这人不在此处?

  穆清只向他们引见了两人,从张少寒方才同穆清的对话,显然不可能是穆清口中那人,另外的就只有那个女子,长得倒是好看,可看年纪比穆清还小,待人一副爱理不理模样,那位姓张的还一副恭谨形容,这位沈姑娘却好似不搭理他们一般……倒是少见。

  难道是她?

  二皇子忽地想起了方才穆清急切上前的模样,眼珠一转,目光向大皇子这般询问。

  沈霓裳正定定望着擂台方向,台上凌飞两兄弟的比斗范围已经缩小到了半丈方圆的范围,两道剑光宛若光幕一般将两人的身影罩住。

  大皇子又打量了下沈霓裳,朝二皇子回了一个视线,觉着不可能。

  这样年轻一个姑娘,怎么可能是高人?

  大皇子坚决摇首,否定了二皇子的猜疑。

  其实二皇子也不大信,只是此处再无旁人,他也实在没别的人可猜了。

  两人一番目光往来后,皆有些丧气。

  看来表哥说的高人真不在此处。

  张少寒同穆清正在说话,两位皇子也在悄悄打哑谜,一时间,四人都没如何关注台上的比试,忽然间——

  “不对!”

  沈霓裳蓦地一声低喊。

  四人倏地抬首看来!

  与此同时,四周陡然响起一阵惊呼!

  “呀!”

  “怎么回事?”

  “啊!受伤了!”

  四人才猛地转首看向擂台方向,这才发现不过瞬息之间,竟然发生了惊天变故!

  擂台之上,凌飞呆若木鸡站在凌阳身前,而他手中的那一柄寒光熠熠的寒霜剑正正插在凌阳左侧胸口——正正的心脏位置!

  雪亮的宝剑当胸而过,一剑穿心,在凌阳身后甚至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剑尖!

  此际正当午时,骄阳当头,晴空万里,视野尤为清晰。

  阳光洒在身上,分明该是暖意融融,甚至还微带些热意,但目睹到此番场景的人此刻心中莫不生出一股凉意。

  凌阳竟然也没倒下,凌飞也没拔剑,两人隔着半步远的距离,凌阳面如金纸,唇边一缕艳红蜿蜒而下,几分英气硬朗的面容上未有半分惊慌痛苦之色。

  凌飞从未在凌阳面上看到过这样一种神情,凌阳看着他的目光漠然的就如同看一个路人,仿佛这一剑除了穿透了凌阳的心口之外,还将两人的兄弟血脉也一剑斩断。

  没有恨,也没有怨,只一片淡漠的平静。

  这一刻,目光相接之下,凌飞只觉浑身如置寒窖!

  变故陡然。

  凌飞呆若木鸡,望着自己手中的寒霜剑面白如纸,下一刻再抬首,凤眸中却是不可置信的惊怒交加!

  “你疯了?”

  凌飞蓦地低喝,遂一步冲上去扶住凌阳摇摇欲坠却还强撑的身体,扶住了人,凌飞却还是止不住的浑身发抖。再低头看了眼手中宝剑,烫手般的撤开,这一瞬间,平素爱若珍宝一般的爱剑此刻好似突地化作了噬人的毒蛇,让他恶心得不敢碰触!

  愤怒、不解、茫然、惊恐……最后化作一片空白。

  “快来人!”

  凌飞扶着凌阳转身怒喝,身体犹在不可抑制地颤栗!

  台下同样被惊呆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匆匆而动。

  凌家看台内飞快地腾起两道身影,正是今日特地前来观看比赛的两位凌家长老,四长老指如闪电连点凌阳胸前几大要穴,五长老则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凌阳口中。

  台下担架也到了,见情况紧急,御医也不赘言,直接伸手探脉,而后松了口气:“还有气……不过这剑——”

  剑不能抽出,但这般透胸而过,根本没法将人送上担架。

  两位长老还未出声,一旁面沉如墨的凌飞已经内力贯指,将寒霜剑露在凌阳胸前身后的剑柄剑尖分别夹断,两截断剑“怦怦”两声脆响,掉落地面!

  两位长老深深看了凌飞一眼,凌飞垂眸而立,面无情绪。

  陷入了昏阙的凌阳被抬走了,擂台之上只余凌飞一人和两截断剑。

  凌飞怔怔望着脚下血迹斑斑的爱剑残身,神情茫然怔忡。

  即便四长老方才走之前低低说了一句“不怪他”,可凌飞心中还是一片空洞,早前的惊怒褪去,这一刻,他只觉满心凄凉迷惘!

  为何会这样?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凌阳的不对劲,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凌阳竟会自己撞向他的寒霜剑!

  凌阳想求死?

  为什么?

  他竟然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亲手杀死他!

  寒霜剑穿过肉体的感觉似乎还保留在凌飞的双手之上,一想到这点,他就忍不住心里发抖。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

  御医虽说凌阳还有气,可他看得再真切不过。

  那一剑的位置正中心脏……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似乎已经远离,凌飞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只觉喘不过气的难受。

  一阵措不及防的兵荒马乱,四周喧哗声自变故发生后一直未曾停歇,此际整个场地皆在嗡嗡议论,看向台上的凌飞的目光中,有猜疑也有同情。

  凌飞孑然垂首而立,站着一动不动,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一旁的评判望了一眼隆武帝,扬声宣布比试结果——“本场魁首者——凌飞!”

  台下有一瞬间安静,凌飞的身形依然未动,仿佛置若罔闻。

  凌家看台内,宁氏藏在衣袖中的手气得不住发抖,怒火中烧之下瞋目切齿:“……他怎么敢?这个贱——”

  一旁的古嬷嬷赶紧捏了下宁氏的手。

  宁氏深深吸气,将到了嘴边的怒骂收了回去,却仍旧气得浑身发抖。

  周遭嘈杂声又起,凌飞终于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擂台,过程中却一直垂首未起。

  穆清张少寒同宁少爷几个同凌飞素来亲近些的王都子弟已经到了台下,凌飞却未有理会,直直从几人当中穿过,宁少爷忍不住唤了一声,凌飞视若无睹地从他身侧擦身而过。

  在满场各种含义不明的目光注视下,凌飞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论武场。

  穆清欲上前跟随,张少寒一把拉住他:“让他自己静静,有暗卫跟着,不会出事。”

  “别跟了,再说你还有事,若是两个魁首都不见了场面也不好看。”宁少爷叹口气,拍着穆清的肩膀道,“子洵的性子我知道,这个时候他是不会见人的。”

  “怎么会这样?”穆清蹙眉。

  张少寒摇摇首。

  他同穆清一样,想着凌飞已经突破六层故而也少了几分关切,加上那时穆清带着两位皇子过来,也没顾得上。沈霓裳的那一声“不好”虽是道在凌阳中剑的前一瞬,但等他们看去的时候,变故已经成定局。

  宁少爷显然也是一头雾水,朝穆清无奈摇首,顿了下,他低声道:“凌阳今日迟了许久,一看就心绪不稳,要不然老七也不会一时错手。凌越一直没露面,就不知……”

  宁少爷没有说下去。

  早前凌飞凌阳这一场也打得很是激烈好看,双方出招都极快,尤其是凌阳一改往昔的沉稳,进攻节奏极快,宁少爷一干人还只当凌阳是为了此番比试特意改了打法,谁知一瞬间情势就陡转直下,那一剑电光火石,两人距离又近出招也快,还没等人看清,转眼间就变成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除了功力高深的寥寥几人和当事人凌飞,满场人几乎无人看出凌阳是自己刻意迎剑求死。

  故而大多人也如同此刻的宁少爷一般,只认为凌阳是心神不属情绪不稳才造成眼下这般惨况。

  凌阳平素言语不多,也不爱惹事出头,只一心刻苦于武道,宁少爷虽然同他不如凌飞亲近,但素来观感也不错。

  此际不禁唏嘘。

  明眼人都能看见那一剑的位置,纵然有凌家两位长老出手,凌阳此际恐怕也凶多吉少。

  一面惋惜凌阳,一面也替凌飞叫屈:“这凌阳,要是真……可叫子洵日后怎么,怎么……”

  宁少爷重重叹气。

  自来人心不古。

  似他这般了解凌飞的,自然不作他想,但其他人就未必不会浮想联翩了。

  尤其是恩侯府的世子之位一直未曾定下,他自是知晓是凌飞自个儿拒绝,但旁人不知的,说不定就会阴暗揣测,若是凌阳真出了什么事儿,按凌飞那般孤高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穆清蹙眉默默。

  一旁有人抵了下穆清,下颌一指:“快去……怀志已经上去了,马上就到你了。”

  擂台上此刻已经换了一副场景。

  几条翘头长案连成一条长案,鲜艳喜庆的红绸铺陈其上,一块块的紫檀木牌并列,每一块木牌都代表着一件奇珍异宝。

  台上已经站了气宇轩昂的七位王都贵公子,正是此番论武会三组比试中胜出的第三第四共六人,连着刚刚上台的心法三层一组的第二名。

  早前督战的三位红衣评判也立于台上,当中一人此际正高声宣诵宋三少的名字。

  却是无人应答。

  最后,还是一位宋家子弟面露尴尬地近前低低说了几句,红衣评判才扫了一眼宋家看台所在的位置,朝他点了点头,这位宋家子弟才几分不自在地登上了擂台。

  红衣评判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金贴,顿了一下,此际也有一位凌家子弟代替凌阳站到了台下,红衣评判高声诵读出凌阳的名字后,朝他点了下头,这位凌家子弟也跟着上了擂台。

  最后便是此番论武会的三位魁首登台。

  待红衣评判宣出第一位魁首名讳时,台下顿时欢声雷动。

  穆清还有些怔然,不觉微微皱眉四下看了一眼。

  “世情便是如此,只见人笑,不见人哭。”张少寒看明白穆清的神情,淡笑平静低声道,“除了亲者痛仇者快,余者皆不相干。别想了,去吧。”

  他拍了拍穆清的肩膀。

  迎接穆清的掌声浪潮一般,几乎是响彻满场,无数的目光聚集过来,赞许、钦佩,羡慕……穆清在这样隆重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擂台。

  欢呼声再次响起,不少人都站了起来,想将这一位冉冉升起的天才少年再看个仔细。

  穆清面上波澜不惊,只同一列人当中李怀志还了个颔首,就静静站到了一边。

  此刻,穆清有些心神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那个飞龙小将军的死讯传出时,旁人听闻之后,也是这般么?

  惊诧须臾之后便再无其他。

  应该是这样。

  长公主沉睡不醒,除了扈嬷嬷小扇子孔祥,恐怕再无一人真正替他伤心。

  心善者道一句惋惜,嫉恨者拍手称快,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只做谈资的漠然。

  红衣评判连续宣读了三声凌飞的名字,最后还是那位代替凌阳上台的凌家子弟同评判说了一声,红衣评判才收起手中金贴,站了回去。

  另一位红衣评判站出:“红榜规矩,三位魁首两轮挑选,自高到低,第一轮挑一件,第二轮两件,以此而下,诸位听可明白?”

  规矩都是老的,红衣评判也是走个过场,众人再明白不过,遂齐齐点头。

  凌家那位子弟当先出来,目光一扫,取了一块木牌,正是此番论武会奖品中,十六块香楠里最为珍贵的那块半星重的白楠。

  穆清也走了出去,稍站一瞬后,他探手取了一块木牌,却不是在那十六块香楠木牌位置之内取的。

  在场各人皆面露意外。

  对于武者而言香楠寓意不同一般,在座所有人虽面上不露,但早就窥准了木牌所在的位置,故而穆清一取木牌,众人便知他挑选的并非是那剩下的十五块香楠木牌之一。

  还有眼尖的已经看清穆清所挑的奖品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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