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下)
李憕和卢奕领着两百名军士来到镖局的门前,看到满地都是箭。卢奕说道:“贼人早已逃之夭夭了,要不要追赶。”李憕说道:“深更半夜的,向那里追,这帮贼人对洛阳甚是熟悉,追不着了。先进镖局,看看是否有损失。”
武兴宗打开大门,大开灯火,将所有的军士接进大厅,摆上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这些军士,见到酒肉,不等长官吩咐,便兴致勃勃的坐到桌子上了。一个个喜笑颜开,夸奖中州镖局会办事。
李憕说道:“又让总镖头破费了。这些盗贼真的是胆大妄为,竟敢明目张胆的围攻朝廷批准的镖局,我们没有及时赶到,让他们跑了,很是遗憾,今后要消灭这帮贼人就难了。”
卢奕说道:“这事怪我,挑选军士的时候耽误了一些时间,要不然会逮个正着。看到镖局发出的火箭,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当时很急,怕你们抵挡不住。还好贼人退走了。”
武兴宗说道:“已经很及时了,你们连夜出兵,十分辛苦,每人一贯辛苦钱必须收下。”
卢奕说道:“看、看,你真是太客气了,又是喝酒,又给赏钱,不要把我的这些士兵惯坏了哟。”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内心之中感到非常愉悦。
送走官兵,将镖局的所有人员集中到大厅,武兴宗走到一级镖师方宝成的跟前说道:“你那一箭不简单啦,竟然能将那名铁塔一般的黑衣人射下围墙,保住了我们中州镖局。那名黑衣人是这次围攻的领头人之一,武功高出我们很多,是江湖中的超一流高手。你能将他射下围墙,为镖局立了一功,镖局另外奖你五十贯。”
面对黑衣人的围攻,武兴宗的压力很大,他与两个副总镖头商议:“现在纸签上的话已经应验了,师父他老人家,凶多吉少。洛阳,我们呆不下去了,必须解散镖局,回归昆仑山。”
秦飞说道:“真是太可惜了,辛辛苦苦十几年,闯下的大好基业,就这样放弃了,不甘心哪。”
陆仁柏说道:“有什么法子呢?师父已经遭劫,我们已经没有能力保护镖局了。总不能长期依赖官府吧,那样我们收入的钱,还不够付出的呢?”
第二天,武兴宗将镖局的全体人员集中到大厅,他宣布:“镖局目前遇到重大危机不能解决,因此暂时停业,所有的镖师、趟子手及其他勤杂人员一律回家,等度过危机后再招聚大家来。”
然后账房把镖局拖欠员工的工钱补发完毕,另外每人增发十贯钱的路费,便整理清查镖局的物事,遣散人员,将镖局关门回昆仑山了。
欧阳明回到仁义山庄之后,气得不行,到手的东西丢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东都县衙的人,都在吃酒,那里来的官兵。如果是东京留守的兵,他们又是怎样得到消息的?百思不得其解。
一大早,他就让儿子欧阳贤普去找卢其儒,卢其儒正在洛阳城的赌场里忙碌。由于初始营业,许多工作要做,卢其儒般到赌场里住来了。
昨天晚上,他与杨慎名史敬忠一起请东都县衙的人喝酒,没有参加仁义山庄攻击中州镖局的行动。但他认为这次行动,一定成功了。
见到欧阳贤普遍便说道:“昨晚的事很顺利吧。少庄主来这样早来叫我回庄,一定有大喜事。”
欧阳贤普说道:“昨晚有官兵出动,攻击中州镖局的事没有成功。”卢其儒一惊,对欧阳贤普说道:“少庄主,昨晚有官兵吗?那里来的?”
欧阳贤普说道:“来了一队官兵,是那里来的不知道,他们举着火把,气势汹汹。父亲怕把事情弄大,主动撤了。”
卢其儒已经知道欧阳明要他回仁义山庄的目的了,对欧阳贤普说道:“少庄主先在赌场里转一转,我去一趟洛阳县衙,了解一下情况后,再跟少庄主一起回庄。”他别过欧阳贤普,急匆匆奔向洛阳县衙。
卢其儒带着史敬忠进了洛阳县衙,县令杨慎名将他们请进了里屋,笑着说道:“卢先生来得真勤啊,昨晚还在一起喝酒,今天一大早又来县衙。你是贵客,有事直截了当。”
卢其儒说道:“昨晚出了一件大事,中州镖局遭到一伙强人围攻,听说是官府出面摆平的。”
杨慎名说道:“是有这个事,昨天晚上,酒宴散后,东都县令又回来对我说。中州镖局出大事了,幸好河南府派兵去将盗贼赶走了,要不然镖局给强盗端了,东都县衙罪责难逃。听说是中州镖局早就知道,有强人围攻他们,特意请河南少尹去帮他们。”
卢其儒将一个钱袋子放在桌上,说道:“不打扰杨大人人,我还得赶回山庄,这伙强盗猖獗得很,我们的铺子还望大人多关心。”
杨慎名拍了一下卢其儒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洛阳县不是东都县。”送卢其儒出来,史敬忠并没有跟卢其儒一起走,而是奏到杨慎名的跟前说道:“大人乃是帝王之后,难道就不想天道轮回吗?”
杨慎名说道:“什么天道轮回,我现在是大唐的臣子。以后你少在我面前,提起先祖之事。”史敬忠讨了没趣,但他仍然厚着脸皮跟在杨慎名的身边。
回到仁义山庄,卢其儒说明了官兵去中州镖局解救的原因。翟彪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再去,他们不会天天请官府保护吧。”卢其儒说道:“不用去了,他们早跑了。”
欧阳明说道:“这样也好,没有大的伤亡就将中州镖局赶走了,中原镖行的生意已经是我们的了。中原地区从此就没有人能与我们抗衡了,我们一家独大。”沾沾自喜,让卢其儒加紧扩展赌场和妓院。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五月的长江,风和日丽,宽阔的江面上碧波荡漾,闪烁着初升太阳的反光,有如万颗宝石撒落在广袤的江面上。
一只鱼船正在洞庭湖与长江的交汇处撒网捕鱼,紧张的劳碌着。船上两人,一男一女,形式上很象是夫妻。
男的头戴方巾,身穿裋褐⑧,身高八尺,宗色脸堂。眼大唇厚,鼻直口方,一双眉毛又浓又密。双手有力,猛然撒出一网,网衣散开比旁人也要大一圈。
女的中等身材,头上梳着坠马髻⑨,眉清目秀甚是健美。她手摇双浆,全心操舟。见男的用力过猛,身子晃动,大声说道:“长庚小心﹗”
叫长庚的男人站稳身子,抖动鱼网的纲绳说道:“你是徐家码头上有名的驾船能手,操舟技术过硬,我撒网用再大的力也放心。”
女子说道:“这里水深流急,旋涡众多,虽然繁殖季节很多上水鱼在此产卵。但是极难驾船,水平稍差就会翻船。我们冒险在此捕鱼,你要当心,不能大意。”
长庚说道:“这里虽然鱼多,但敢来这里捕鱼的人很少,没有过硬的本领不敢到此驾船。我们夫妇是出名的操船行家,有过硬的操舟技术,来这里撒网,从不落空。虽然冒险,却有很大收获。”
妻子说道:“今天的情形特别好,每网都能捕上几十斤鱼,这是最后一网,我们准备收工,要赶早到集市上去卖个好价钱。”
长庚在收网,那女子稳住舵,心旷神怡,抬眼向远方望去。然而她的目光被江心的那个白色物事吸引住了。她兴奋的说道:“长庚,快来看看,那是个什么物事?”
长庚用力拉起渔网,十分丰富,里面竟然有两条十斤以上的大鲢鱼。他一边将鱼放进船舱里,一边说道:“什么希奇物事,让你这样兴奋。”
“象是一个人,浮在水面上。”女子说道。长庚站定,也看清楚了,对她说道:“我们过去瞧瞧,把他救起来。”
他们将船划过去,近看呆住了。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一具仰卧着的只穿一套白色内衣的尸体。
长庚对妻子说道:“秀丽,你掌稳船,我来把他网上来。”秀丽没好气的说道:“你疯了,把死尸网上来干什么?”
长庚说道:“入土为安,乃人之大事,这个人虽然与我们素不相识,但也不能让他身葬鱼腹。既然遇上了,就费点力气把他葬了,也算是积一份德。”
秀丽虽然不太愿意,还是将船靠了过去,长庚熟练的把尸体拉上船,放在甲板上拿了一张凉席裹住尸体,迅速向岸边划去。
忽然尸体动了一下并且坐了起来。“尸变﹗”秀丽吓得惊叫起来。长庚猛然退后一步跪伏在甲板上,眼晴望着坐起的尸体,嘴里念着“我们是好人,是要安葬你的,你如果有冤仇,就去找害你的人,千万不要好坏不分啊。”
尸体缓缓坐起,双腿慢慢盘于臀下,两手分放在双膝之上,手心朝上做了一个姿势,就一动不动了。
夫妻俩不敢驾船了,就地抛锚,长庚拉着妻子躲进了船舱。他们不停地向甲板观望,然而这具尸体就象是一具泥塑一样,保持那个姿态。
躲在船舱里的夫妻俩的惊惧之心渐渐消除,但也不敢走出船舱。长庚把住舵,稳住船的同时,也不时的朝甲板上望望,看看有何变化。
秀丽对丈夫说:“是不是神仙下凡来到我们船上了,要是神仙下凡我们也不求他什么?只求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过正常人的日子就行了。”
长庚说道:“神仙不象,倒有点象传说中的武林人物,那些人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可厉害啦,据说他们可在水里呆上三天三夜。”
秀丽有点不相信丈夫的话,望着丈夫说:“那么厉害?”长庚说道:“但愿不是,要是就麻烦了,武林人物有好有坏,碰上好的是你福气。”
长庚突然把嘴巴揍到妻子的耳朵旁,压低声音说:“要是碰上坏的,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弄得不好就会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从现在起我们要特别小心。”
长庚又向甲板上看去,这一次他看得很仔细,此人背对船舱,是个大块头,身上只穿一套白色内衣,背心一块已然破碎,露出一个手掌形的大洞。
此时衣服已经全干,只见他全身抖动,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突然猛喷一口鲜血,倒在甲板上一动不动了。
“不好,”长庚口里叫着,人已冲出船舱。他扶起老人听听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就吩咐妻子帮忙将老人抬进船舱,擦干净老人身上的血迹。
灌了几口开水,老人才慢慢醒来。“谢谢你们。”老人十分吃力的说了这四个字后又闭上眼睛。
长庚对妻子说,“赶紧回家,再去找医生给他看看是否有救。”秀丽说:“请医生的钱谁出,我们又不认识他,今天的鱼是卖不成了。”她一边唠叨,一边驾船向镇子划去。
到了长庚的家,夫妻二人将病人放在床上。长庚对妻子说道:“你好好照看他,我去镇上请医生。”
这时病人睁开眼睛,一把拉住长庚的手,对他说:“不要去请医生,我只是被人打了一掌,不要紧的,一时死不了。你如果愿意帮忙,就按我说的方子去抓几付药来,就能治好我的病。”
长庚说道:“我姓徐,妻子姓杨,很乐意帮你。我们这里是一个集市,名叫徐家码头,处在长江与洞庭湖交汇的北岸,是方园百里的大镇子。有两三千户人家,码头上的大路直达荆州通往峡州的官道。因为地处水陆交通的要道,又有自然形成的集市和码头,每逢集日,周围百里的人们都会来赶集。平常日子,街市上的生意也十分兴隆,镇子十分繁荣,乡民们的生活都比较富裕。镇子上有药铺,我帮你抓药。”
老人报了十几种药材名称,徐长庚用纸笔来记,他识字不多,有些难写的字还是老人教他写的。
他拿着药方到镇上药铺里抓药,有几种药材这里没有,药店的伙计告诉他荆州城里有。他回来后带上钱币,跟妻子说了一声就去荆州了。
第二天上灯时分徐长庚回来了,他风尘仆仆带回药材。儿子徐胜迎出房门接过父亲手中的草药,到厨房帮助妈妈熬药去了。
徐长庚走进厅堂,只见老人坐在那里面色平和看不出有病,放心了。老人见他进来,站起来跟他打招呼,“荆洲城离这里多远?”
徐长庚说:“一百六十多里路吧,”老人说道:“你一天一夜走了三百多里路,不简单哪。”徐长庚说道:“我小时候练过一些防身的功夫,加上年轻力壮,就赶回来了。主要是事情紧急,我看你老快不行了,救人要紧,才拼着命将吃奶的力量都使出来了。”老人笑着说道:“你是好人,我们素不相识,你能如此救我,可见你的为人了。大恩不言谢,何况这是救命之恩,我心里明白。”
吃过晚饭,徐长庚来到病人的住处探看他的病情,病人的气色好多了,他见徐长庚到来,就直接说明原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欧阳明打入长江的皇甫惟雄,此时他不敢说出真实姓名,他并不是信不过徐长庚,而是怕仇家的追杀。
编了一套谎话:“我姓王名富高,是个教书的先生,因帮人打官司得罪了豪强,结下了仇恨,被他们盯上,在船上对我一顿暴打,然后抛入江中,由于我幼时向一位老僧学过运气的养生功夫,在水中运气保命,被你救起。我现在命是保住了,但伤势还很重,而且有家不能回,你们这里有个学堂,你能否帮我在学堂找个教书的职位,报酬不论多少只要有饭吃就行了。徐胜也在上学,我可以作些辅导,对他有好处。我这运气的养生功夫是向一位很有名的老僧人学的,这次证明非常有用,只要你愿意学,我会倾囊相受。”
徐长庚知道这功夫是不传之密,没有特殊关系是不会轻易传人的。他高兴接受了,并且说道:“我家虽不是大户,家境还比较富裕,你老愿在我家住,就长期住下好了。教书的事我去找胡善人,学校是他办的,胡善人乐善好施,很愿意帮助穷人,你老的事找他准成。”
皇甫惟雄说:“好,就这样定下来了,我不能吃闲饭。”皇甫惟雄立马就开始教徐长庚练习运气功夫。他教得十分用心,徐长庚也学得十分认真。
注①:纶巾是古代头巾的一种,相传是诸葛亮所创,简单实用。
注②:河南少尹,唐朝官名,河南府副主官,正四品。
注③:紫金冠,又名太子盔,多用于王子及年少的将领。前扇为额子,后扇在圆形头盔顶上加多子头。左右挂长穗,背后挂一排短穗。
注④:唐代地名,河南府驻地的县名。
注⑤:洛阳留守是洛阳地区军队的最高主官,河南尹是最高行政主官,从二品。
注⑥:唐朝官名,河南府尹的军事幕僚,相当于现在的参谋长,正五品。
注⑦:道士通常所戴的帽子的一种。
注⑧:裋褐是汉服的一种款式,是对古代普通人穿的一种衣服的称呼。
注⑨:坠马髻是古代女子发髻的一种,始于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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