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方回

　　说罢，方烈挣脱赵奇，领着人扑了上去，看着方烈的背影，赵奇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啊，守不住城门，淅川定然不保，就算撤退也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不如拼了呢。一瞬间，赵奇像换了个人一般，咬着牙跟在方烈身后。这二人可谓勇猛，但再勇猛，面对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定****精锐步卒，面对着坚固的阵型，他们就像一群扑火飞蛾，最终还是会燃烧自己。经过半个时辰的苦战，方烈和赵奇所部两千余人全部葬送，随后赶来的史文恭等人也在城门兵马配合下迅速占领了淅川外围城墙。亥时不到，耶律大石下令大军合围，并由萧柯南、史文恭以及高宠为将，分三路从南城向北面碾压。南城门的丢失，让淅川守军彻底失去了信念，所以当定****攻过来，所谓的防御立刻就土崩瓦解，降者不计其数。淅川大战，可是高宠受伤以来经历的第一场大战，所以他比其他人兴奋多了，从中路直插北面，目标直指城主府。他对淅川城算不上陌生，所以对城主府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高宠冲锋在前，追着一群溃兵猛追猛打，邓百川奉命想要抵挡，结果与高宠斗在了一起。高宠本身武艺高强，枪法如龙，虽然伤势没有完全复原，但依旧不容小觑，反观邓百川心慌意乱，根本无法专心对敌，结果二人斗了没有十个回合，邓百川就被高宠戳翻在地，成了高宠的另一个枪下亡魂。

　　随着高宠迅速推进，最终城主府还是被攻了下来，庭院里，辽燕士兵的尸体躺了不少，也有不少人选择了跪地求饶。公孙乾举着火把，站在大厅屋檐下，慕容复就静静地坐在门前，一张棕色椅子，一把锋利的佩剑。此时的慕容复两鬓灰白，目光里满是苍凉，远没有了十年前的意气风发，看着冲进来的银甲大将，慕容复咧开嘴，满是苦涩的笑容，“高宠，没想到有一****姑苏慕容复会死在你手上。”

　　“慕容复，事到如今，就算高某人不动手，你还能活么？”高宠伸出手，示意麾下的人不必忙着动手。经历过完颜宗望的事情后，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像完颜宗望以及慕容复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投降，然后苟且偷生的，对于他们来说，失去了争雄天下的资本，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当然，还有殿下，说到底，他们是同一类人。

　　慕容复无法反驳，也不会去反驳，局势已经无法逆转，定国军合围淅川，他慕容复就是插翅也难飞。而且，就算逃出去又如何，还有翻身的可能么？累了，真的太累了，回想人生几十年，还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高将军，慕容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以，有件事想要求你，放过那些辽西子弟，还有，我那几个家将，看在王娘子的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我保证，他们以后不会给赵有恭找麻烦的。”

　　高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可没有胆子爽快的答应下来，公孙乾那些人可是慕容家忠实的走狗，留这些人活着，万一什么时候发疯咬人呢？就在高宠犹豫不决的时候，耶律大石迈步走了进来，他嚷声道，“慕容大王放心，本帅可以保证，会放他们一条活路的。”

　　听耶律大石如此保证，高宠靠近一些，小声言道，“耶律将军，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公孙乾那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对慕容家也是忠心耿耿。”

　　“高将军，无须担心，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无妨，没有了慕容复，他们都是一群无主的人，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更何况，我们放过他们，他们也未必会活，而且，王小娘子的关系在那摆着呢，至少不会再与我军为敌的”耶律大石似乎对此很有信心。既然耶律大石如此说，高宠也不再反对，毕竟辽东方面还是耶律大石做主。慕容复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双手青筋暴涨，却没有任何动作，回忆着往事，一幕幕画面闪过脑海。太湖清澈的水面，燕子坞的桃花，还有阿朱撑着小船回荡耳畔的歌声，还有那美如仙子的表妹。曾经多少泛黄的美好，曾经多少让人沉醉的梦想，一切都有了终结，不知道曼陀罗山庄还是否鲜花开满。

　　最终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一生也停在了这个笑容上。慕容复的生命就这样停止了，公孙乾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公子，属下这就来。”

　　一把钢刀摸过脖颈，鲜血洒在了石阶上，没有人阻止公孙乾，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慕容复没了，辽燕灭了，耶律大石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因为他的压力不在慕容复，而在柴氏，不在辽东，而在中原和关中。

　　高丽南浦城，经过几个月的扩建，如今的南浦码头已经颇具规模，一支庞大的舰队停靠在码头上，也为南浦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安宁。南浦城内，李宝仔细阅读着手里的信，信中内容，让李宝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压力。按照之前的约定，“补天”计划要在腊月份才会施行的，如今提前这么多时间，可见殿下面临的困难有多大了。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殿下一定不会提前启动“补天”计划的，思索良久，李宝还是做出了决定，耶律大石的大军到底何时能返回中原，还是个未知数，但补天计划已经迫在眉睫了，不管怎样，他李宝也不可能与耶律大石的兵马一同回去了，“传令耿翼，明日午时之前，所有人员全部回到南浦，末时准时发船！”

　　“诺”！传令兵匆匆退下，随后平静的南浦城就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定国军水师从镇海府水域撤到南浦码头，好不容易找到一次放松的时间，所以很多士兵都上岸休息。而李宝的集结令又是如此着急，士兵们只能急急忙忙的往南浦码头集结，不敢有半点耽搁，延误了军情，可是要军法处置的。次日末时，庞大的舰队消失在了南浦码头，也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上，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补天”计划究竟意味着什么。

　　李宝的舰队消失不见，耶律大石的几万大军也没有在淅川停留太久，大军休整两日后，留扈成领兵处理残局后，耶律大石率领麾下众将以及几万大军踏上了回程的路。他们急着回到中原，为中原局势奉献一份力量。而此时的关中，形势依旧十分紧张。柴氏大军一前一后分批驻扎在华阴以及风陵渡，对关中定****具有很强的牵制力。如今定****近八万大军都集中在长安以及同州府附近，由于士气不振，又丢了风陵渡防线，物资也有些不足，短时间内也没法对叛军形成有效反击。总之，叛军在永兴军路南部，黄河以北狭长的区域里，来去自如，阻力并不大。局势对柴氏非常好，不过柴可言却不敢有半点大意，如果说定****会对之前的失败忍气吞声，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赵凌不是那种怕事的人，定****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起起落落经历了许多，也不是轻易就能打垮的，后边的战事恐怕会很难的。

　　“太后，如今定****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同州府以及长安一线，西面却相对空虚，我们为何不借此机会继续西进，直接拿下凤翔府呢？”柴永浩有理由说出自己的疑问，自从拿下华阴县后，十几万大军就再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至少柴永浩认为这个时候拿下凤翔府不会有太大难度，凤翔府虽然不比顺天府，但如果能拿下来，依旧可以狠狠打击下定****的。

　　柴永浩的疑问，也是大部分柴氏将领的疑问，就连吴亮也同意了柴永浩的看法，“不错，太后，末将也同意大将军的看法。方启梁率兵驰援商州后，凤翔府兵马就所剩无几，如今定****主力龟缩在北面，不敢出来，不是我们拿下凤翔府的最好时机么，只要太后有此心，末将愿做先锋，不出三日便为太后拿下凤翔府。”

　　吴亮此言一出，其余人等也是跃跃欲试，却见柴可言秀眉微蹙，淡淡的笑了笑，“好了，本后知道你们的心思，拿下凤翔府固然没有什么难度，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长安方面明知道凤翔府位置重要，可谓出西北之门户，为什么我们拿下风陵渡后，他们依旧不分兵驻守凤翔府？我们能想到去打凤翔府，赵有恭以及东方瑾这些人会想不到防守凤翔府？东方瑾狡诈多端，计谋层出不穷，想必诸位都领教过的，你们觉得这其中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么？”

　　停顿了一下，柴可言站起身拿着一根笔直的光滑木棍指着墙上的行军地图，“你们可以仔细看看，从凤翔府到华阴，可是有着很长的距离，中间又隔着太华山和少华山。反而从长安直接出兵，方便了许多。我们拿下凤翔府后，如果定****突然出兵拿下太华山一带，再从容从北面包抄凤翔府，我们又该怎么办？要知道，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兵力充足，可一旦大军被分割开来，我们唯一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亦或者你们觉得单纯的战斗力以及执行力，我们能拼过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本后一直在担心，一旦战线拉得过长，粮草辎重又该如何保障，至少到目前为止，不能排除定****会对我部粮道动手的可能。”

　　柴可言虽然一介女子，但军事才华并不比一些久经沙场的男儿差，临战指挥或许她不擅长，可分析局势，绝对是入木三分的。众人听得不断点头，深表佩服。凤翔府是一块肥肉，可拿下来就得派兵驻守，至少得需要五万兵马才能确保凤翔府的安全。这样一来，几万人就面临被切割的危险，毕竟关中是定****的地盘，近十年经营，定****在关中的影响力根深蒂固，长安方面要真的下决心用凤翔府做诱饵来切割十几万大军的话，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柴可言所分析的，也正是东方瑾等人想好的计划，迟迟不向凤翔府派兵，就是希望柴氏能分兵凤翔府，只要柴氏受不住这份诱惑，一旦拿下凤翔府，那柴氏十几万大军就要彻底被分散了。到时候，柴氏要分心兼顾风陵渡、华阴以及凤翔府三个地方，虽然兵马众多，一平均下来，优势就没那么大了。定****完全可以找机会逐个击破。可惜了，东方瑾等办法没有实现，这么久了柴氏大军没有丝毫向西面分兵的迹象。

　　不过这段时间，长安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是一件让人肃穆的事情，秦王府告示天下，宣布摄政王殿下与苏樱婼之子取名吴念，为吴玠义子，继吴家香火。赵有恭这一个举动，可以说震惊了许多人，普天之下，听说过臣之子过继给皇族的，却没听说过皇族过继给臣子的。这一举动，却感动了那些为关中奋战的定****将军们。殿下如此厚待吴家，吴玠与吴麟兄弟也算死得其所了，甚至有些定****将军为此流下了热泪。其实，赵有恭早有这个念头了，自从吴麟过世后，他就对吴家兄弟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想当初不愿意吴麟从军上前线，就是希望能给吴家留一丝香火，是吴玠的坚持，才让吴麟留了下来。吴玠忠心耿耿，可是他赵有恭呢，在吴玠过世没多久，就让吴麟战死在辽东。或许，其他人对改姓这种事很反对，但赵有恭没那么多讲究，姓什么很重要么，反正还是养在王府内，只不过是给吴玠当义子，继承吴家姓氏而已，至于再以后的事情，他赵有恭也管不了的。而且，对樱婼来说，这未必不是个好选择，因为吴玠这个名字，就能保证这个孩子平安富贵一生，没有争世子的可能，却得到了一份保障。

　　许多人在嘲笑赵有恭的愚蠢，可柴可言却在感叹赵有恭的魄力，望着天边孤独的残阳，秋天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赵凌，你又走对了一步棋！”

　　柴可言知道，就是这一步棋，关中低沉的士气就会振奋许多，因为谁不愿意为这样有情有义的王者誓死奋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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