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又遇
不管怎么说,发下熟悉的兵甲,将士们总觉得比那些有点怪模怪样的胡骑兵甲,穿上去要自在舒坦很多。
等他们穿戴妥当,胡****需们还会来一个个仔细察验,挑出他们觉得不对的地方好一通教训。殊不知将士们都快忍不住要笑场了,胡骑来挑大夏人军甲穿戴有问题,实在得花很大力气才能忍住笑意。
盘弄好半响,直到这些胡骑军需觉得没问题了,就一队队喊到演武场上,教授他们“大夏军阵”的军阵又折腾了无数遍。
观战台上,一应武官以郑合为首,然后自上而下分两侧而立,衬托得郑合更加英姿丰神,威仪尽显。而在他左首处的刘恒,只是冷着脸一言不发,怎么看脸色都有些阴沉和不悦。
等郑合觉得将士们似模似样了,已经过去小半天时间,郑合身穿一套团长兵甲负手而立,沉声道:“自今日起,你们就是望月卫爪月营合羽团的将士,听到了吗?”
“呼!”
将士们虽然都是神情怪异,还是齐声应诺。
谁知郑合一听又沉下了脸来,“刚才军需所说的转头又忘了吗,应诺要答是!”
“……是!”
这次再齐声应诺,比前面齐整自然很多,郑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以后我就是合羽团的团长王震,记住了吗?”
“是。”
王震?
听到这个还有印象的名字,刘恒和牛自斧暗中眼神交汇,各自都有些唏嘘。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爪月营的确有这么一个合羽团,其团长的确就是名为王震。
如今看郑合的打扮,应该是有易容过,模样和他们印象中的王震已经有了几分相似。而且郑合敢假扮王震,想来虎符、旌旗、信印等等,包括这套团长制式的兵甲一应俱全,都该出自王震那里。
如此说来,王震十有八九是死了,恐怕就死在半年前望月城外那一役中,胡骑的兵锋之下。
想到曾经还同帐应答的同袍,如今尸骨早寒,刘恒和牛自斧自然难免唏嘘。
“牛副千夫长统领的那百人归做原本的合羽团将士,其余人等都是各营残部和沿途招揽的新军将士,都给我仔细记好各自如今的身份,要是谁那里出了差池,别怪我无情,听见了吗?”郑合又寒声威慑一句,让将士们心头一凛,再次齐声应诺。
到了这时候,郑合身边的黄儒世就温声道:“恩主,良辰吉时已到,差不多可以出行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路上慢慢调教也不妨事。”
郑合这才点点头,环顾一圈,“出发。”
大军以牛自斧牛羽团那百人为先锋,扮作合羽团将士的他们自然要簇拥着郑合这“团长”走在最前面,其余人等尾随后面,大军没有造成多少动静,已然开拔。
等大军走出好一段路,回首已经见不到拉孜部族,刘恒像是再也忍不住,冲上了郑合的战车,直接质问道:“我们到底去哪,现在总该能说了吧?”
郑合眯眼盯住刘恒,“反正你也不知道地方和那些大夏将领的名字,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所以不用再借机闹事了。”
不等刘恒说什么,他抢先道:“对了朱千夫长,远离了庇护你的努含千夫长,我可不会再纵容于你,下次要是再这么不懂规矩地乱闯乱撞,休怪军法无情。”
“哈!”
刘恒气极反笑,“我还需要谁来纵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还有,别给我一口一个的说军法,若按军法,你自己就得先享受一次!正所谓上行下效,你真要给我按军法来,不管我知不知道,都该把大军行程都告诉我这个正经的千夫长,而不是一直这样敷衍我!”
郑合眉眼闪过一丝戾色,阴沉盯住刘恒了好一会,随后沉声道:“好好好,那咱们就都按军法来,你不是要知道大军行程吗,给我听好!”
“我们装作大夏望月卫被打散的残部,无意间流窜到岳州鹤鸣山附近,偶遇在那里的大夏竹寺卫照忠营残部,然后假意投靠他们,再行伺机把他们一网打尽。”郑合说得极快,根本不给刘恒反应的时间,很快继续道:“我已经尽忠职守,把该说的都告诉你了,然后就该算算你这擅闯帐前闹事的罪了……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按军法落鞭十下!”
他面容冷寒,话音刚落,就见旁边有督军大声应诺,然后就猛扑向刘恒。
面对三个如狼似虎扑来的胡骑督军,刘恒当即横刀于前,厉喝道:“我看你们谁敢!”
胡骑督军们哪见过这么猖狂的人,闻言不仅没停,扑来的速度反而更狠了。刘恒见状立时鼓动气血内力,周围热浪骤然狂升,更见威猛悍勇,“我去努含千夫长大帐都无人敢拦,任我来去,你们敢拦?还有你郑合,身为区区副千夫长,莫非威严还要凌驾到努含千夫长头上不成?”
此言狂态尽显,真真叫三个胡骑督军都霍然止步,惊疑着不敢再下手。刘恒见状更加有恃无恐,仿佛示威一般斜睨郑合,冷笑着自行走下了战车。
“猖狂,太猖狂了!”
饶是郑合平时很能隐忍,也被刘恒这嚣张模样给彻底激怒,咬牙长喝出声,额头青筋猛跳,把手边茶盏给狠狠砸了出去,“简直目中无人,其人当诛!”
黄儒世及时出声,“恩主,何须为如此一个得志便猖狂的愣头青动怒?”
哪怕有黄儒世宽慰,郑合脸色依旧阵青阵红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可见这次真真被气得不轻。
“本来没准备怎么收拾他,可他就是自己找死。”郑合闭上双目,再睁开已经平静如故,“既然他找死,我岂能不成全他,今次就让他和那仇家的小辈一道陪葬吧。”
与此同时,刘恒在袖中握住了千里铃,“白兄,你可否帮我查探到大夏竹寺卫照忠营的情况?”
“稍等。”
不多时,千里铃中传来白十四那略显阴冷的声音,随后又隔了一阵,直到刘恒重新坐到自家马背上,才得到白十四的回应,“刘兄想做什么?”
“没什么。”
刘恒并没有对白十四隐瞒如今的情形,早先就有过联络,现在不过是把新的变化简单说了,随后就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这郑合为何会挑选这一营来动手,所以只能找你问问。”
“据我所知,照忠营的残部如今还真就在鹤鸣山……鹤鸣山你应该知道在哪吧,就在如今你们所在的地方北上千里之处。他们停留在那里,估计和你们打算相同,准备伺机而动,搏一票大买卖,这位刘营长也是个心比天高的主。”
白十四话里的讥讽之意,总叫人听着不怎么舒服,可刘恒的心神却不在这上面,而是敏锐捕捉到了那个姓。
似乎很清楚刘恒此刻的心思,白十四又接着道:“对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位照忠营的营长也是你的本家,姓刘名湛肃。刘湛肃虽说是偏房出身,但也是他们那一房的嫡子,在那一房十分得宠,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堂兄。”
刘恒闻言呆怔当场。
自打参军开始,他竟前后接连遇见了两个刘姓子弟,前面有刘湛基,后面马上又将遇到这刘湛肃,说来只觉奇异非常。
“我说你们刘家这次可真够猛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抢下了三十多个营长之位。”白十四也是啧啧惊叹,“这还只是先锋军,四十万大军四百位营长,你们刘家就占了足足一成,后面大军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够霸气!”
一听这话,刘恒立时恍然。
之所以他会连连撞上刘家人,不是命运奇妙,而是这次刘家出的人太多了!
“刘家有这么多人?”
刘恒喃喃自语,心头难免震动。
“你们刘家沉寂之前,那真可谓权倾半朝。”
提起刘家往事,白十四言语中忌惮之余,也不禁感慨,“当年我……当今圣上才登基之时,三百多位朝官,明里暗里听命与刘家的就有四五十位,堪称藩王里最强的一支,名册上的族人都有万数。随后沉寂这些年,恐怕当年万人大族又有增长,从小辈里挑选些出来接任营长,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只要你那位大哥不出事,其他的同辈死多少对你刘家来说都不算伤筋动骨,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当回事。”白十四感慨一番,随后失笑,“你这个正经的刘家人,偏偏经常找我这么个外人打探刘家的事情,总觉得怪异绝伦。”
刘恒沉默片刻,终是笑着道:“奈何我真不知道这些事情,难免好奇,白兄莫要嫌我烦才好。”
白十四呵呵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几句就当解闷了,哪称得上烦与不烦……对了,遇着你这位堂兄,刘兄准备怎么办?”
刘恒略微沉吟,“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些事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才话别,等收起千里铃,刘恒深深吸了口气,朝旁边何伯传音苦笑道:“没想到又要撞上一个刘家人,何伯你说这事奇也不奇?”
听到涉及刘家,何伯也是心神微震,倏然望来。
等听刘恒简单说完,何伯露出怪异神情,“什么刘半朝的称呼,以前我都当是刘家自己吹牛,没想到竟是真的,看来这刘家,远比我知道的还要厉害。自打我和少爷的娘亲进了刘家这十数年,还从没见过刘家这么强势过,这等豪族一旦动作,实在教人觉得无比可怕。”
四十万先锋军,四百位营长,单是刘姓人就占了一成,后面的大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等势头,又岂是区区可怕足以形容的?
简直听着都觉得惊悸。
“刘家如何,又与我何干?”刘恒早已恢复平静,闻言摇摇头,“要不是撞见了,我早已懒得理会刘家的人……不过既然今次恰巧遇上,找机会正好让他帮我向刘家传些话。”
原本刘湛基来做爪月营营长时,刘恒就有这个打算。可惜谁也没想到后面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他拉扯这股残军流落荒野,而刘湛基早就不知逃到哪里逍遥去了,想托付人带话的事就这么无疾而终。
如今换了刘湛肃,倒让刘恒又萌生了这个念头。
“不过还得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那种草包公子还是算了,让他托话我都不放心。”刘恒琢磨着,很快把这事情放下了,“这次八成还能救他一命,可还得看郑合到底想做什么,我总觉得他心思不太单纯,并不纯是为了军功而来。”
如今对于刘家,刘恒真真是看淡了,只当曾经有过渊源的人而已,并不会怎么放在心上了。
商议几句,他就开始把打探来的消息传音传递下去,不多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有些人只觉为难,有些人却是觉得可乐,有些人若有所思,开始思忖将来局势可能出现的种种变化,有人则直接朝刘恒请教起来。
可惜刘恒只回应他们四个字,“静观其变。”
这回答未免太简短,说白了就是继续无所事事混日子,将士们哪能满意,私下抱怨不已,但都只是抱怨,各自面上都是渐渐浮现出兴奋神情。
因为他们嗅到了激战即将到来的味道,无论怎么样,事情再往下走,注定免不了开打。
来投军的哪有耐得住寂寞的人?
这漫长而乏味的四五个月,近乎磨光了他们所有的耐心,让他们发自心底渴望战争,甚至不在乎到底为哪边而战,只要打起来就行!
其中倒也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将士,时常留意将领们的言行举止,等看见牛自斧经常不怀好意打量郑合和其他胡骑的来人,他们就隐隐猜出将来对手会是什么人了。
虽说明白这一点后,他们打量这寥寥数十人总觉得无趣,远远比不上和大军激战来得尽兴,但终归是聊胜于无,总比之前无聊日子好得多了。
一时间,或明或暗窥视胡骑来人的目光越来越多,让胡骑的人都是心里莫名发毛,不时疑神疑鬼的四下张望。可惜等他们张望时,无数目光早就迅速收了回去,让他们只觉怪异和不舒服,偏偏找不到源头。
他们的古怪模样看得很多将士暗自憋笑,一边感到解气,一边已经在琢磨将来怎么收拾他们的事情了。
就这么赶了大半天路,他们直直北上,等到傍晚郑合才下令止步。他在战车上端详堪舆图,又比照眼前场景,微微颌首。
“这应该就是鹤鸣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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