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已燎原
林小八他们手脚麻溜，当天敲定了事宜，第二天就到处奔走，打通关系，到了第二夜已经把给过买路钱的人们重新叫到了一起。
趁着夜色，他们悄然走向街坊，拐角过去一片幽深与黑暗。刘恒说到做到，果然一路尾随，跟着他们走到巷子最深处的一处破旧宅院，看着他们鱼贯走入主屋，再没了声息。
刘恒等候一会，发现三十来人进了屋子再没任何声息，连他凝神静听都毫无作用，就知道里面还设置了一些禁制阵法。他略作思忖，径直破开了房门，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人。刘恒也没觉得意外，仔细搜寻一圈，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找到了床下检漏机关遮住的密道口，钻入其中，又将机关一一复原，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刘恒就听到前方传来水流声和船桨声，虽然细微，却逃不过刘恒的双耳。迎面也能感受到越来越浓的潮气，不过其中各种气味混杂，略微琢磨就猜到应该是下水河道一类。
“果然是‘鼠道’。”
密道隐蔽处藏有望风的人，自然也瞒不过刘恒，他屏息提气，恍若化作黑夜中的黑猫，自忖修为不超过师境的人，都不会察觉他的行踪。再往前去，能见到几团火光，影影绰绰照出一个不大的甬洞，一条污水河贯穿而过，混杂各种各样怪味，刺鼻得很，刘恒直接屏息，静静看着甬洞里的情况。
此处，不只是林小八他们和他们带来准备出城的人们，还有其他几伙人，看着样子，大多和他们来的目的一样。还有一群人不同，他们都是壮汉，透出彪炳和混不吝的气质，想必才是真正主事的江湖帮派。
说白了，林小八等人就是“皮条客”，中间抽一道水，真正做事还得靠这些帮派。
刘恒就这么静静看着经常跟他在茶摊闲聊的老猎狗等人面带忐忑，上了一艘破旧小船，一路顺流而去，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贴着洞顶悄然跟随。这条下水河道极长，弯折崎岖，分支又极多，倘若不是跟着走，刘恒都怕找不到出口。不知过去多久，前方透出夜色，刘恒趴在洞口，见到洞外一片火光，竟是一批官府中人！
不等这批官府中人开口，小船自行停靠在岸边，下来两个帮派人士小跑过去，过了一会儿回到船里，果然这批官府中人就视若未见，任由他们顺流远去了。
看到这一幕，刘恒才彻底安下心来，顺着原路返回。
新的一天，茶摊又出现了新的人，竟大多还是想要出城却苦无门路的城外人。看似巧合得很，但经过前阵子的事后，刘恒也算有些了解了，林小八等人每日里在街头巷尾闲逛，有意把这些人引到茶摊来，才会出现这样的“巧合”。
“能大哥也看到了，我们提心吊胆，其实挣的都是辛苦钱。”时间长了，林小八等人也不把刘恒当外人了，时常等到夜里邀请刘恒来茶摊喝酒，一个个话里话外全是抱怨。
“鼠道是水帮的营生，人家把持，只管上下打点，接人送人，却占着大头。招揽生意的活计全靠我们这些帮闲，还要日日遭受官府中人的盘问和索要，到头来落到手里都只是点散碎银子。”一个汉子哀叹道：“若不是找不到别的活计，谁他娘想来干这个？”
刘恒笑道：“既然水帮这么好，你们怎么不加入进去？”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这么好加入，我们怎么可能不加入？”茶摊当家的端来几大盘卤味，苦笑道：“况且这些个帮派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每日里都听说招人，结果总不见哪个帮派多出多少人来，人都去哪了？”
“别看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帮派，实则内里水混得很，听说都跟上头争斗有关，就是背靠各大势力的黑手下。各大势力有什么想做又不好做到明面上的事，基本都是靠他们出面！”林小八给众人满上，边道：“你就说我们招揽人出城这事吧，甭以为都是其他势力使坏，这里面肯定还有圣曾氏自家的手笔。我们招揽的人，每一个都得上报，然后隔几天才能得到消息，能不能让其出城，或者把这人单独带到某个地方。”
刘恒一眯眼，目光略显凌厉，上次安然无事，他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情况。
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他岂非看走了眼？
“能老哥你也别瞪我，你当为什么要隔这几天？”林小八嬉笑，不当回事，“不就是去调查这些人底细去了？底细能查清楚自然由得你出城，但凡底细有丁点不清白、不清楚的，还想出城，可不就被人盯上了么？”
刘恒一想，终归心头轻叹一声，不再说这个了。
“其实，要说最近被带走的人，只要给够了卖命钱，一样能活着离开。”一个帮闲撇嘴道：“圣曾氏的心思早就不在咱资文城这边了。”
另一个山羊胡抚抚胡须，“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附近八州都有圣曾氏分支的祖宅被袭击，你们说圣曾氏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
这下子众人的话题彻底打开了。
无他，最近一个月来，全天下最火爆的话题，必然是此事，到处传得沸沸扬扬，就没有不说的。
如果说一开始，顺庆府首府应城，北河侯一脉祖宅被人攻破，留下血字缴文，人们只以为是一桩个例，当是闲谈逗趣，恐怕很少有人想到这竟是开了先河。即便有大能目光深远，早有预计，估计也没有料到，后续会爆发得如此猛烈，宛如大堤崩塌，洪流灭世。
这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众多有先见之明的大能们，包括身为始作俑者的刘恒。他们只知道，事情已经超过了任何人的掌控，正朝着一个谁都无法预知的方向汹涌而去。
还不到一个月时间，顺庆府首府应城，北河侯一脉首破！
时隔三天，毗邻顺庆的资州首府，资文城的必许伯一脉祖宅，再破！
接下来平静了约莫七天时间，正当无数人以为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要看圣曾家如何宣泄亵渎祖宅的怒火时，第三破以无数人错愕的方式到来。
三破，眉州圣曾氏数美侯一脉祖宅！
世人以为，这算是够轰动的了，却又没想到，这只是新一轮开始的号角！
仅仅又两天，四破潼川州圣曾氏轩逸侯一脉祖宅！
又三天，五破成州圣曾氏教益伯一脉祖宅！
又两天，六破……
不足一个月，九破圣曾氏分支祖宅，此洪流气势如虹，以一种席卷天下的气概，令无数人看傻了眼。
平静一日，世人麻木或期待或紧张地到处打探消息，只想知道下一次会是哪个地方。
即便是普通人，此时此刻都能感觉到这明面上的惊涛巨浪，暗地里的暗流汹涌。常言道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即便是普通人家，接连遭受攻击，总能酝酿出像样的反击，可是圣曾氏呢？
圣曾氏明面上只是接连派出好几批追捕人手，到头来却落入被对手牵着鼻子到处奔走的窘境。这种反应，迟钝又茫无头绪，不仅徒劳无功，简直成了笑话。
但实际呢，人人都清楚，身为世间最强大的世家之一，谁也不敢小觑它。不用想都知道，圣曾氏的反击肯定隐藏于明面的拙劣表演之下，早已展开，而且必然犀利至极。
然而这正是令世人觉得惊悸的地方，人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圣曾氏精心设置了怎样的反击！
也就意味着无论圣曾氏做出怎样的反击，都没能起到预想中逆转战局的效果，毫无声息，就这么在一次次看似儿戏般的攻击中陪葬在了那一座座沉寂的祖宅里。
无论哪个层次的强者，惊悸之余，都忍不住开始揣测，连破祖宅的究竟是一股怎样的力量？
一座座祖宅告破的背后，肯定隐藏着逐次升级的激烈对抗，一次比一次强度递增。到了即将到来的第十次，争斗已经拔升到什么层次，除了当事双方再无外人知晓。
刘恒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乐得袖手旁观，再到如今，心情日益沉重。
他总有种感觉，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卷入到了一场恐怖大风暴之中，而且极其巧合的成了开启战争大幕的那个人。自己一时兴起，任性做了一件事，却不知无意中打开了一个牢笼，好像放出了一头匪夷所思的恐怖凶兽。
主导此事的究竟是什么人？
何方势力？
现下别说只能靠林小八等人获知消息，知情甚少的刘恒了，便是看遍天下，刘恒也敢保证知情人寥寥无几。
怪就怪在圣曾氏自己，除了在正面战场和敌人明争暗斗，连连吃亏，再没有别的动静。好像连他们打到现在，都还没能摸清对手的底细，当事人尚且如此，外人自然就更无从得知了。
刘恒唯一庆幸的，就是当时攻上北河侯一脉祖宅时误打误撞，并没有留下多少踪迹，如今无论哪一边想找出他这个始作俑者，都极其艰难。再者，两方宛若洪荒巨兽，相互斗得激烈非常，恐怕也顾不上找他的麻烦了。
盖因如此，他才能安然坐在城中，隐于市井，静静观澜。
有时候回头想想，明明是自己一时冲动，都做好了舍身成仁的准备，结果莫名其妙成了局外旁观之人，刘恒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你们发现没，最近水帮那边好像有些不寻常。”一个帮闲聊着聊着突然道。
刘恒还没有留意，忽而发现茶摊寂静了一瞬，就感觉到异常了。
“最近咱们的营生暂时停一停吧。”林小八喝了口酒，神情难辨地道，“最好都别到处乱跑了，清净一段时间为好。”
从众人听后的沉默里，刘恒更是感到事情似乎比他猜测的还要不同寻常。因为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刘恒也算清楚他们的情况了，平日里就指着各大帮会那里接到些闲散活计补贴家用，这段时间招揽出城之人更是被他们视作“大发一笔”的大买卖，若不是出了什么重大变故，不至于想着收手。
“不只是水帮，各大帮派好像全乱了。”茶摊当家的低声道：“昨夜里我家门外见到一场帮派混战，不像是以前那样相互对打，真真是混战，从没见过帮派间乱成这样。”
“听说有势力帮忙藏了圣曾家对头的伤员，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各大帮派都在明争暗斗，想要把这人给找出来……”一个好打听消息的帮闲神秘兮兮地道，还没说完，就被好几个人瞪眼打断。
“这是我们能议论的吗？”林小八低喝，“别没事惹得一身骚！”
这帮闲委屈地道：“我只是说两句。”
“以后连说都别说！”林小八越发严厉，“所以叫你们最近没事就别出门，这是我们能掺和的事情吗？别说掺和了，风头紧成这样，一旦莫名其妙惹了干系，咱们都得栽进去！”
这帮闲打了个冷噤，紧闭其口，总算知道怕了。
即便只是零散的只言片语，也让刘恒听得心头凛然，“战争扩大了！”
相比最顶尖层次的争斗，这些地头蛇一般的江湖帮派可谓底层又底层的势力，连他们都被牵扯进去，可见如今的战事，已经扩散到了何等地步。
这里面的倾轧，显然比刘恒预想的更激烈。
“都听林小八的吧，以后没事别碰头了。”刘恒举杯，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终是没人再有异议，共同举杯。
这一夜散去，众人果然再没碰头，连茶摊当家的都把茶摊收了，可见都把这一夜的话听进去了。
第二夜，刘恒听到城里到处都传出厮杀声，闹得附近街坊人人自危，刘家婶子也紧张得唤起所有租户，直等一阵后厮杀声停了，才算松了口气。
刘恒刚想回屋，就见茶摊当家的一脸惶急匆匆赶来，见面甚至来不及说话，拉着他就往外冲。
“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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