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假戏，真做（一）

　　“紫肌替死丹？”

　　旁边牢房，乌疆显然在好奇盘弄新到手的丹药，传音问刘恒道：“白先生，真有这种替死的丹药吗？”

　　“那是当然。”

　　刘恒把玩着这这粒丹药，“而且你不用怀疑，紫肌替死丹本身也不是什么贵重丹药，所以这是真的丹药。”

　　他曾经见过这种丹药，因为这的确是一种价格不贵却效用奇佳的灵药，一旦服用，能让人呼吸骤停，心脏和所有生机尽数消失，直到两个时辰后自动复苏，并没有任何隐患，很多时候能起到奇效，是不少人常备的一种灵药。

　　“那明天，真就只是陪那什么大贵人演一出戏了？”听刘恒都这么说了，乌疆松了口气，轻松道。

　　刘恒却不敢这么放松，“真动起手来，谁说得准轻重？人家兴奋起来倘若下了重手，径直把你杀了，同样不会有任何麻烦。”

　　“啊？”乌疆听得傻眼了。

　　“啊什么啊。”刘恒没好气地道：“反正到时候你千万别逞英雄，也别听那苏管事吓唬你，一旦遇到好机会，直接躺倒装死就成，听到没有？”

　　乌疆赶忙应了。

　　刘恒则在猜测所谓的大贵人，“难道是陈家的本家子弟？”

　　他如今算是老江湖了，哪会信苏管事的话，反正如常出战，最好就是如苏管事所言，陪这位大贵人好好演一场戏而已。他想起了陆尚曾经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想来陆尚跟我说只要知道赢还知道输，就是今天这个意思吧。”

　　“你小子也算命好，又能多拖一天进入连胜场。”刘恒朝乌疆笑道，“趁这机会，我跟你再补补技艺，为你挑了一个新对手……”

　　两人如若往常，一个教一个学，然后乌疆自行去感悟，刘恒则继续磨砺功法，待到第二天清晨时，已经渐渐触摸到了武夫三重巅峰的边。

　　“走吧。”

　　还不到晌午，他和乌疆的牢门再度打开，押送他们前往角斗场的，居然还是宁朱尔。他盯着两人，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眼神颇有些玩味，令刘恒心里生出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今天这位大贵人，来头可不小，你们待会小心应付着。”说不清原因，刘恒总感觉宁朱尔似乎心情不错，押送路上居然比往日多交代了两句话，“倘若讨得这位公子的欢心，你们也算时来运转，来日怕是陈家公子小姐们见到你们，都得陪上笑脸了。所以这机会可来之不易，咱们这牢区，是我特意挑选了你们两人，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我曾经如何帮过你们。”

　　“那真要多谢宁班头的好意了。”刘恒笑着感谢。

　　实则他心里立时提起了警惕之心，因为他从不觉得宁朱尔会这么好心，倘若真是好机会，哪会特意挑选到他头上？

　　要么这根本不是宁朱尔的意思，而是上头有高层特意点了他的名，要么就是这事情背后有什么算计，怕是根本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了。

　　真相究竟如何，事到临头，多想无益，刘恒暗暗提起戒心，并示意乌疆小心，也不知道乌疆能不能够领会他的意思。

　　来到过道，已有好几个角斗士站在栅栏前，一看过去都是夜里见过面的熟脸，各自默不作声，可是对于他们为何来此，却都有心知肚明的默契。

　　今天的角斗场，格外的幽静，透过栅栏朝外张望，往日人头攥动的看台上如今空空荡荡，反而让人很不习惯。

　　平日里，他们是为方圆数百里的纨绔表演生死搏杀，可是今天，他们舍生忘死，只为讨一人的欢心。

　　一人包下整个角斗场，让角斗场舍得一整天的巨大盈利，甚至让众多纨绔噤若寒蝉，竟都不敢过来凑热闹，足以看出今天来的这位“大贵人”身份有多么不简单。

　　“看来，不是陈家本家的嫡系公子小姐了。”刘恒心里暗道，因为哪怕是陈家的嫡子嫡女，也不该有这等威风。

　　夜里被挑选出来的角斗士，能在连胜场站稳脚跟的强者除却刘恒之外，还有两人，此外也大多像是乌疆这样连胜了八九场的角斗士，无一不是身经数战的强者。他们嗅觉敏锐，自然能察觉这种不寻常的氛围，个个心神紧绷起来。

　　“吾常闻，陈家在钟亦县的角斗场甚是热闹，每日开场，总能吸引数百里方圆的世家子前来观战博弈，想必是有独到之处。”一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跟身边人讲，可是在这个静谧无声的场合，就显得异常清晰。

　　然后就是一个女音，柔柔笑道：“没想到我陈家一个小小产业，竟也有如此声名，公子常在京中都听闻了。”

　　“哎，梦踪妹妹有所不知，京都虽远，消息却很灵通，常有端坐家中知天下的说法。别说是钟亦县，就算南极的越蛮，东极的梁国，北极的佛国，西极的太仓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已经传遍京都了。”男子笑道，言语里透出对京都的骄傲与矜持。

　　“京都啊……”

　　女子呢喃了一句，似有憧憬又有害怕，“独有小时候，爹爹带我去过一次京都，如今只记得繁花似锦，灵粹尽聚，好似人间仙境，人却多得吓人，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那里了。”

　　“怎么可能？”男子似是哑然失笑，“能在京都过活的人，无一不是全天下最顶尖的人物，哪怕是个不起眼的乞丐儿，出了京都做个县丞也是绰绰有余。没点本事，连京都的门都进不去，万人里才有一人能入，活不活得下去还得两说。可是人人都知道京都的好，这天下足有百亿黎民，个个都想活在京都，就算万人里只进来一个，那可不也有上千万人了？怎能不显得人多？”

　　“相比别的地方，京都的确太大了，人也太多，早年间去的时候，只敢紧紧攥出爹爹的衣角，生怕一走散了就在也找不到了呢。”女子依旧唏嘘。

　　男子又笑着宽慰道：“梦踪妹妹去的时候一定年纪太小，不若此后随吾再去看看，定会对京都的印象大为改观。”

　　女子却道：“我这样的女子，在自家地方还能求得安稳，倘若去了京都，怕是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说不得就似公子所说，根本连京都的门都进不去呢。”

　　“梦踪妹妹太过妄自菲薄了，莫说梦踪妹妹的家世，就说你的美貌，即便是农家女也能在京都美名远扬，邀请妹妹进入京都的人可以排成长龙。”这话显然是献殷勤，随后男子接着道：“再者说妹妹跟着吾一同前去，谁还敢拦住妹妹，不允许你进京都不成？”

　　男子是谁，刘恒不知道，可女子被唤作梦踪妹妹，倒让刘恒想起一个人来。好几天前曾出过一桩事，突兀有人说一位陈家小姐看中了刘恒，想重金把他从角斗场赎出来，以为自家侍卫。这事情亏得遇上池集户，帮他糊弄过去了，除了让他提前进入连胜场外，似乎再没了后续。

　　刘恒依稀记得这位陈家小姐，可不就叫梦踪么？

　　有权贵到了钟亦县，作为地头蛇的钟亦县陈家自然要出面待客，但陈家家主和亲子不出，让自家女儿来待客，这里面的门道，直让人觉得有意思。

　　奉承讨好之意，于此尽显，更能看出这年纪不轻的“大贵人”，究竟尊贵了到了何等地步。

　　诺大角斗场，除了男女二人谈笑，竟无一人敢插嘴，都是静静等候两人闲话稍顿，才有一人试探着道：“公子难得外出游历来到我钟亦县，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让斗士们出来献丑，或许上不得台面，只求博公子一笑，不知……”

　　估计在佳人面前，这公子显得尤为大度，“想来你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吧。”

　　询问之人如蒙仙音，忙不迭地叫各方准备开场，一时战鼓锤响，替代往日鼎沸人声，烘托出了激战热血的氛围。

　　这边宁朱尔也不敢马虎，询问过主事人的意见后，才拉开栅栏，让一位斗士从这边登场。

　　对头那边，同样只上来一人，在这异乎寻常的气氛下，两人都显得格外紧张与严肃。他们正要开打，忽而听得台上有人开口，“行了，这位管事，有梦踪妹妹在，自会为吾说解，就不用你陪着了。”

　　管事赶紧应下，根本不敢违拗，陪着笑说了几句吉庆话，立马没了声息，显然听命离去，场中这才开战。

　　这等阵仗，饶是生死之战，两位上场的斗士也难免受到影响，好不容易才集中精力，专注于战斗。正当两人生死搏杀不断变得更加激烈的当口，看台上唯二的观看者，却在淡淡闲谈。

　　“黄衣这位，叫做‘送终’，因为其功法如若铜墙铁壁，重在皮膜上，与人交手时如若钟鼓鸣响，取人性命宛若丧钟，因而得名。”看台上，陈梦踪在跟那位公子介绍，“而和其对战这人，名叫蛟蟒，其功法重在炼筋，柔韧惊人，常仿照蛟蟒狩猎，将对手绞杀，是为蛟蟒。”

　　“不错，不错。”

　　说是不错，但男子言语的敷衍之意十分明显，“这两人在角斗场，算是几胜的强者？”

　　陈梦踪道：“送终已是八胜，蛟蟒则是七胜，若是不出意外，他们都有冲击连胜场的胜算，被很多人看好。”

　　刘恒听得挑眉，只觉角斗场这边为了讨好此人，真真舍得。

　　因为以往，这样能冲击连胜场的苗子，会被角斗场重点关照，通常会用一些新人充场数，让其进入连胜场，再来赚取纨绔们的大笔钱财。像今天这样两个连胜场苗子的碰撞，平常时候基本不可能发生，因为无论谁输谁赢，都意味着角斗场未来要少赚一大笔。

　　可惜即便是这样，好像还是没能如愿讨得那公子的欢心，“这样单对单的对战，要到师境上才有些看头，譬如京都最出名的常昼角斗场，每月都有大师境的强者生死激战，那场面才叫人一见难忘。”

　　“大武师？”陈梦踪听得吃惊，“那样的强者，也会下场吗？”

　　别说是她了，除却正搏杀的两人外，所有人都被这话吸引了心神，反倒让激斗二人成了无人关注的事物。

　　“自然，大世家的嫡传，都有大武师境的横练强者做为护卫或力士，也有代主人解决恩怨的责任，当然难免下场。”这公子得意的声音，令人心头为之凛然，“别说是大武师了，倘若两个世家有了恩怨，甚至有让各自豢养的霸主境横练武者出战的事迹。”

　　言罢他又有些遗憾，“可惜这些年大世家间颇为克制，再没有结下那种不得不了断的仇怨，吾竟无缘得见霸主搏杀的盛况。”

　　“连霸主都甘为斗士吗？”陈梦踪深受震撼，完全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场面，“能培养出霸主境的横练武者以为家仆，只有公子那样顶尖世家才有如此底蕴吧，我们陈家这样的小世家，倘若培养出一个霸主境横练强者，立马会奉为上宾，哪还舍得如此使唤？”

　　听了佳人软语的奉承，这公子身心舒泰，不由得哈哈大笑。

　　“连霸主都只能做仆人？”

　　刘恒同样听得吃惊，一时竟分辨不出是这人吹牛，还是真的确有其事。倘若是真的，那灵原京都一众大世家的底蕴，真真有些超人想象了。

　　霸主是什么？

　　那是人间极致，凡俗称之为陆地神仙的存在，只差一步就能超脱出凡俗的大能，无论在哪里，都能独霸一方，受到整个江湖的尊重。刘恒曾见过霸主们的威势，无论哪一道修成的霸主，都有惊天动地的伟力，一言一行足以让风云为之变色。

　　然而在灵原京都，霸主都要为人家仆，甚至代替世家去以死搏杀，甘为他人卖命，这是刘恒都觉得难以置信的事情。

　　场中搏杀还在进行，可是因为其他人把更多关注放在看台上男女身上，两位斗士的战斗如何精彩，无人留意，就这么草草收场。

　　接下来是第二场，那公子看了一会，还没等陈梦踪介绍，就率先道：“虽说地处偏远，但陈家也不能这么糊弄人吧？倘若都是夫境武者搏杀，这角斗场就太名不副实了，叫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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