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温柔的暗杀(13)
“说吧,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绕弯子了。你有话就不妨直说。”
“哦?”可面对着左义这难得一见的坦率,高冉却又故意很不看气氛地略带调侃地反问他道:“可问题是,我想说的话有点多……不知你是想让我全说呢?还是你只是想听其中的一部分?”
“你!”恐怕连左义自己都没想到,他竟也有如此轻易就能被激怒的一刻,但却又不知该指责高冉什么?——只因她似乎也没说错什么。若真有错,那她也不过是不看气氛,说了些与此刻的氛围十分不符的话罢了。这才惹得他又急、又气、又闷,却又不好说什么。
高冉见他那模样,这才满意地收起了自己的玩笑,稍微正了正颜色,便转而又认真地向他解释道:“好了,我不过是看你还没听我说呢,就已背负了太多沉重的思想负担,这才想着稍微转移下你的注意力,好让你能稍微放松一些。毕竟,你若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你的精神太过紧绷,那在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后,你岂不是又要对我的话展开各种误读了?——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有害无益的。”
“呵,如此说来,那还真是劳你费心了。”——尽管是略带嘲讽地回应的,但左义说时却明显是有些底气不足。他显然是没法真的否认高冉的确是说中了他此刻的精神状态,便不免有些心虚了。
而高冉又岂会听不出?所以,这回她倒也识趣地不再刁难于他。便自觉地说回到了正事上:
“呵呵,客气。好了,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就长话短说吧。
“我先前说过了,这梦毒是我认识的人配制的,而她也正是你所中蛊毒的育蛊者。但事实上,我先前之所以没有直接告知你她的真实身份,是因她的特别之处,不仅只是因她是我们医谷的弟子,还因她其实与蕉皇之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血海深仇……她叫——叶玒。”
“叶玒?!”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左义顿时恍然大悟。他一下就想起了前阵子突然一日之间就席卷了全国的那场谣言风波里曾提到的,大约是发生在几十年前的一桩牵连甚广的灭门惨案中,蕉皇因迫于医谷的压力才不得不赦免的、是当时唯一得以幸存并被流放到境外去的郡主——叶玒。
“莫非……”
“没错,就是你猜测的那位郡主。想必你也想到了,以蕉皇的脾气,他怎可能会真的放过叶玒?但既然我会特地对你重提起这件旧事,你以为是为何?”
左义想了想,便明白了高冉的意思,便替她作了回答:“叶玒没死,并非是因蕉皇真的放过了她,而是因为杀不了她。而之所以杀不了她,不仅是因为碍于医谷的威胁、不敢在蕉国境内下手杀她,还因她离开蕉国后就始终被高立文庇护着……而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
“嗯。不过你放心,叶玒的性情,别的我不敢说,但有一点我却是十分欣赏的:纵是灭族之仇,她也只想杀了蕉皇一人,并不会迁怒于其他无辜之人——包括蕉皇的子嗣。
“所以,若你这个‘外人’能识趣的去帮到她,而不是妨碍她,那她倒也未尝不能解了你身上的梦毒……”
“你的意思是,不管现在在宫里的那个冒充者是否是叶玒本人,但只要我能令叶玒相信我会帮她、而不是妨碍她,那她就会为我解毒?而你之所以要提到这点,是因你解不了这梦毒?”
“呵,你还真是一点就通啊!没错,你身上的蛊毒我尚能解,但这梦毒……实不相瞒,虽说我是知道它的效用的,但却尚不知它的配制机理,所以无能为力了……
“不过我却可以肯定,叶玒这个人,虽说不见得会无故帮你,但多半也是不会无故去加害一个与她本无冤无仇的无关者的。——毕竟,她是个连仇家的子嗣都能放过的人。那更何况是你这个无关者呢?”
左义想了想,刻意深吸了口气,好让自己能尽快冷静下来。而待终于平复了此刻有些波动的情绪后,他才主动挑明地问道:“你不会无故告知我这些。想必,叶玒复仇之事,你定也参与其中了?但你似乎不似会乐于去招惹他人之是非……莫非,你……”
“呵,你是不是在猜测,我其实是企图利用此事来谋利?那好,那你倒是说说,若我真有此预谋,那我会想要从中获得什么?”
顺着高冉的提示,左义略想了想,便语气肯定地回道:“你与高立文是舅侄,与叶玒是同门,所以,不管是为了高立文、还是为了叶玒,你助叶玒复仇,对你都无害的。”
“无害?呵,我看哪,你真正在意的,应该是不知我究竟是想帮高立文呢,还是想帮叶玒?我选择了谁,对你才是最要紧的吧?而至于我这么做究竟于我有何益处,对你反倒是次要的。不是吗?”
听高冉这么一说,左义反倒终于放下了心来。尽管他的心事的确被她说中了,但比起被她一眼看穿而引起的本能的不适感,此刻,他更在意的是由此而联想到的:既然她能如此轻易就洞穿了他最隐秘的心思,那她又怎会看不出高立文的意图?那她又岂会不知,若是选择了高立文,那她最终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而一旦沦为了棋子,那无论她为他做了多少事——即便她真助高立文一统了天下,她最终也会不得善终的。高立文是绝不会在自己身边留下一个如此危险的隐患的——这点,她也不可能会想不到。
由此,左义终于敢确定了:高冉绝不会站在高立文一边。而既然不是为了帮高立文,那就是为了帮叶玒了。而她这样做,不仅符合他们医谷的“规矩”,也能力挫高立文的野心——只要她能及时扶植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来替代蕉皇,及时稳住朝政。
而据他所知,医谷有个令江湖人十分忌惮的“规矩”:一旦医谷弟子被杀,那其他同门就势必会为之报仇雪恨——不论对错。
所以,左义不难想到,万一叶玒有个三长两短,那作为同门的高冉自然是要为她报仇的。而站在高冉的立场去想,若她想让叶玒复仇所会引发的后患减至最低,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做好预防:她不仅要助叶玒复仇成功,还要在她复仇之前就提前物色好一个合适的人选,以便一旦蕉皇死去就能及时替代他成为新任蕉皇,以此来及时稳住朝政,避免蕉国陷入更大的动荡之中,也避免因这动荡而让高立文有可乘之机。——这样做,才是之于高冉的两全之策。
另外,若顾及到时间的短促,那能够及时稳住朝政的合适人选,也就只能是在蕉皇的子嗣中去挑选,才能合乎正统。否则,程度剧烈且持久的动荡,就将是不可避免的了!
“我明白了!说吧,你中意的是哪位皇子?如今有资格继任皇位的正统人选中,只有五皇子和七皇子。你选的是哪位?”
“呵,左大叔果然厉害,真是一点就通啊!也好,既然你如此识时务,那就该知,若只是叶玒自己去复仇,那仅凭高立文作那所谓的后盾,根本就无法保障你今后的安危;但现在,她的复仇可不仅只是她一人参与,还有她身后的医谷、以及我身后的天阁和我自己的私人力量,我们都会助她一臂之力。比起高立文,有我们作她的后盾,显然要可靠得多!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选择站在我们这边,那我一定会说服叶玒替你解了梦毒。并且,我也能向你保证,即便因复仇之事致使叶玒日后定无法自保,但我却能保你今后的一世荣华!
“只不过,若你想要日后能活着享受这份荣华,那你就必须适时而退。——你该清楚,纵使新任蕉皇再仁厚,也不可能会放心的把一个曾助人弑君的奴才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但你可以相信,只要我在一日,那碍于我对他的威胁,他也决计不敢轻易动你。”
“我懂了……”
“懂就好。但为保在成事之前不被蕉皇看出端倪,我眼下还不便让你知道我究竟选了哪位皇子。——你该知,真不知,才是最好的掩饰……”
左义听后,不禁蹙起眉头,但待他细想过之后,便略微点了下头,以示接受了高冉的提议。他又岂会不知,如今于他而言,也只有高冉这一选择才可能尚存一线生机——否则,纵是不会被蕉皇或高立文杀害,他也很快就会死于体内的梦毒。所以,比起显见的“死路”,高冉这条路,至少在眼下看来,还能尚存一线生机。那他也只能是试着去相信,她对他的承诺不会是谎言……
“那好,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那就算是你已接受了我的底线了。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除了保命之外,你还有什么底线是不能退让的?”
“底线?”
左义突然有些恍惚了起来。他原本以为,高冉之前提到的“底线”,不过是指两人间不容退让的利益底线;但她如今又再提到“底线”……莫非,她所指的不只是利益,还包括他心中独属于他自己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的什么东西?
左义开始有些疑惑起来:她在意我这些作什?我有什么坚守,与她何干?我有怎样的感受,与她何干?!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左义突然就莫名地感到一阵恼火,便很是没好气地冷声回道:“与你无关。”
“啊?”高冉先是没明白过来左义为何会如此答复?但当她觉察到他此刻整个人竟突然变得意外的真实,便明白了缘由。
尽管她知道他多半是误会了她的用意,误以为她是在关心、在意他的真实感受,但同时,她也知道,他此刻的这份怒气分明就是在“告诉”她:他希望有人能看见他的这份情绪,他希望被在乎——哪怕他自己不愿看见自己的这一面,也不愿承认它的存在。
然而事实上,无论是出于高冉对自己眼下立场的考量,还是出于对左义的尊重而想要顾及他的自尊感受,高冉都只能选择佯装不知他传递给她的这些无言信息,故意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就事论事地回应道:
“哦。既如此,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后,替我向你身边的那个冒充者带句话,告诉她:有个叫高冉的人希望通过你向她带句话,若她真想杀了蕉皇,就请明日与你同来此地。——你只要向她传达了这个意思就行。其他的就交给我。
“你放心,若她不是叶玒,那我自有办法能即刻联系上叶玒本人,并助她尽快前来替你解毒。自然,我也决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夺去叶玒的梦毒之人——因为叶玒是决不会将此毒交与他人的!而若她就是叶玒本人,那我定会当着你的面说服她即刻为你解毒,以示我的诚意。如何?”
“好。我信你。那我们明日再会。”
“再会。”
两人互相拱手施礼后,左义便不再耽搁,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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