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商贾
因为距离城墙还远,包括后方统帅努尔哈赤前线指挥阿敏都没有想到,在七八百步远的地方,他们就会遭受到明军的攻击。而且还是,带给他们损失巨大到惨重的攻击。
炮弹出膛,如同出水蛟龙一般,怒吼着砸向了女真军的人群。
气势高昂,斗志旺盛的女真兵卒,突然间只觉得头顶上的天空好像变了颜色,耳边传来的风声也是那样的难听。
可是,还来不及抬头去看时,他们的眼前,或者身后,就猛然迸发出了一股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浓烟滚滚,烈火冲天,短短一瞬间,无数的女真兵卒被炸飞,无数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阿敏是幸运的,他站立的地方,离着那四枚炮弹还有一段距离。
所以,他还活着,他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伤害。
但是,他的心里面,却好像被利刃划过了一般,凉飕飕的,但又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
阿敏两条腿,不可控制地打着寒战,两眼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地狱般的惨象,满脸劫后余生的痴傻。
断胳膊的,断腿的,甚至两条腿全都炸飞了只剩下了上半截还没坚强活着痛叫的同袍,遍地都是。
或许,相对来说,死的人并不是太多。但是,给他们心里面的震撼,却远超出了之前任何一场惨烈的大战。
阿敏猛打一个激灵,满脸仇恨地望了望清河城头上的那一门门似乎还在冒着黑烟的红夷大炮,爆吼一声,“都特娘的愣着干啥?快点冲!”
说完话,阿敏一马当先,对着空气狠狠劈砍了两刀,仿佛是在为自己鼓劲一般,满脸狰狞地朝着清河冲了过去。
清河城头上,李维翰背着手满脸得意地看着女真兵的惨状,冷哼一声,“敢对天朝不敬,这就是下场!”
邹储贤陪笑道:“抚台大人说的是,这些蛮夷,就是欠揍,不打痛了他们是不会老实的!”
距离城墙五百步,红夷大炮第二发炮弹,再次呼啸而来。
吃一堑长一智的阿敏,已经将阵型散乱了开,但饶是如此,这一次四炮齐发,依然无情地带走了他麾下一百多人的性命。
距城两百步,红夷大炮再次轰然响起。
距离更近,火炮的命中率就更高,杀伤力也就更大。
所以,五千镶蓝旗精锐,在经历了三次火炮的洗礼之后,只剩下了不到四千人。战损,超过了两成。
也就是女真人生性好战,宁死不退,这才还能咬着牙继续攻城。
一百步内,火炮还能发挥的作用,就已经很小了。
所以,邹储贤大手一挥,火枪队立刻上前就位,炒豆一般噼里啪啦地喷射出一发发无情的子弹。
毕竟不是后世百发百中的狙击步枪,火枪队的命中率实在低的可怜,但饶是如此,两轮齐射之后,依然对女真兵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阿敏已经红了眼,满脸狰狞的一顿脚,扯着嗓子大骂道:“狗日子的南蛮子,有本事朝着老子来啊!”
可是,哭喊声痛叫声混杂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
终于,女真兵开始搭云梯了。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他们终于踏着一个个同袍的尸体,杀到了女真城下。
站在远处高坡上的努尔哈赤,满脸森冷。
范文程满脸小心地伺候在一旁,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拿不下清河来,那么他就一定会成为努尔哈赤发泄的头号目标,千刀万剐怕都是轻的。
但是,这种硬对硬毫无技术含量的死拼,就算他是张良附体,武侯重生也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一切只能祈祷,阿敏的镶蓝旗能够杀上城头,一雪前耻了。
希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清河城里有兵马一万多人,可阿敏的先登军却只有五千人,不,这会儿怕是只剩下三千出头了。
攻城的一方,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这还怎么可能赢?
所以,努尔哈赤一声令下,“代善率正红旗去攻打北门,莽古尔泰率正蓝旗攻打南门!”
三门,同时开战,这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代善与莽古尔泰,同时领命调兵而去。
城上的邹储贤,自然早有准备,两个城门上早就安排了兵马把守。
他确信,就算那那两边城墙上,没有红夷大炮帮忙,也一定能把敌人严严实实地挡在城外。
事实也不出所料,丛清晨到黄昏,三路女真兵马围着清河城足足猛攻了七个时辰,清河城却依然坚挺如故。
这其中,又以承担主攻的镶蓝旗,损失最为惨重。五千兵马,再加上努尔哈赤后面派上来的三千援军,最后还能拖着两条腿灰头土脸回营的,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四千人,损失超过半数还多。
代善的正红旗和莽古尔泰的正蓝旗虽然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打抚顺,折损了一万多八旗儿郎!打清河,又死了快一万了!照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咱们女真的人就全都打光了,还拿什么打天下?啊?”
帅帐内,努尔哈赤发疯一般地咆哮着,手里面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都给他摔在了地上。
代善等人低着头,一眼不敢发。
“还有你,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清河弹指可定,就是这么个定法么?啊?”
儿子侄子骂完了,努尔哈赤又想起了范文程来,毫不客气的一巴掌甩了上去,满脸铁青地骂道:“你最好保佑今夜能成事,要不然,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范文程捂着脸趴在地上,以头拄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努尔哈赤在低着头的下属中又踅摸了一圈,指了指范文程看着代善道,“一会儿夜深了之后,你带着他,再带两千人去挖城,务必要警惕着些,记住了吗?”
努尔哈赤说完这些,全身的力气好像突然一下子被抽干了一样,仰面瘫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真的走错了?”
“大汗,好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帅帐外突然兴冲冲撞进一个人来,满脸喜悦地跪在地上,“攻破清河,有办法了!”
年近六旬的努尔哈赤,竟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了起来,两眼放光地问道:“什么办法?”
那人年约三十岁出头,满脸络腮胡子,一副彪悍相貌,“奴才正白旗下牛录额真达音布,四贝勒命奴才领来一个人,他说大汗只要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一定会想到破城的办法了。”
“达音布?”
努尔哈赤皱了皱眉,笑道:“是扎库木的的达音布吧?我知道你,难怪这么没礼数。”
努尔哈赤是笑着说的,所以达音布的没礼数,也就变成了憨态可掬。
达音布忙不迭地点头,“是的,大汗,没想到大汗还知道我这个无名小卒,真是奴才的荣兴!”
努尔哈赤挥挥手,“行了,别废话了,你带来的人呢?”
达音布站起身来,朝着帐外喊了一句,便有两个正白旗的兵勇推进来了一个身着汉服的中年人。
那人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两只鼠眼滴溜乱转,颔下蓄着一撮山羊胡子,一看就是个极精明的人。
出于对皇太极的信任,努尔哈赤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听,立即跪下哭嚎道:“大汗饶命,小的李继学,只是个做点小生意的商贾,绝不是奸细啊!”
“商贾?”
努尔哈赤皱了皱眉,“说详细点!”
李继学委屈地点了点头,“自从开放了清河马市,小的便组建了一支商队,奔走于蒙古,大金与大明之间,来回奔波,赚个辛苦钱而已啊!”
努尔哈赤隐隐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点,一挑眉毛,问道,“你是清河人?”
李继学点点头,“小的是清河人,但从没做过对大金不利的事啊!”
“那你和邹储贤,认识不?”
努尔哈赤突然上前一步,双目炯炯,瞪着李继学。
李继学使劲咽了口唾沫,似乎慑于努尔哈赤的威压,艰难地点了点头,“认识。”
努尔哈赤放声大笑,使劲搂住了李继学,“好,你若是愿意帮我,攻下清河,你就是头号功臣!”
被发情一般的努尔哈赤抱住,李继学也不敢挣扎,只是为难地蹙眉道:“小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有所带的钱货,要是大汗不嫌弃,小的愿双手奉上。”
“我不要!”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我非但不要,还要你把他献给邹储贤!”
“啊?”
李继学谈生意做买卖的时候,脑子虽然灵光的很,但对于战争却是一窍不通,因此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努尔哈赤的试探,便连忙摇头,“不敢,小的万万不敢啊!”
努尔哈赤变了脸,“怎么,我的话,你是不打算听了?”
“不敢,小的万万不敢!”
已经被吓傻了的李继学,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同一句话。
努尔哈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只要你肯听话,我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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