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观

　　叮咚，叮咚。

　　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屋檐砖瓦流下来，敲打在石地上。一块凸出来的石头被经年累月的雨滴冲刷，竟然被穿出来一个小洞。一滴滴的雨直落下来，恰好落进这小洞之中，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鸣响。和打在瓦片上的那种略带沉闷的声响不同，这小洞中的声音，居然带上了韵律，一下一下，敲进了小道士云扬的心里一般。

　　云扬手里拿着一根浮尘，有点年头的浮沉看上去有点破旧，浮尘的柄由于主人常年的把握，已经变得油亮油亮的。有一塔没一搭的甩来甩去，时不时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起茶壶给自己灌一口，云扬觉得这样的生活绝不嫌多，可以再来几遭。

　　就是不知道找不到心爱浮尘的师傅此时是不是在对着几个师兄师姐发飙。

　　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惬意啊。”

　　云扬眯起了眼睛，嘴角带起了笑容。

　　雨势并不大，在这密林丛生、山道蜿蜒的深山之中，一遍遍的冲洗着满眼的翠绿景象。云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山门，今天轮到他值守，在这山门做知客。只是这样的天气，说是做知客，更像是放假一般自在。莫说这样的天气，人们都懒得出门，便是平日里天气晴好的时候，也极少有人前来拜山的。

　　反正云扬自己也没见过几次。

　　云扬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就已经在这座山里的道观里了。据说还是掌教玄机子亲自给带上山的，据知情的师叔私下透露，云扬刚刚被带上山的时候，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瘦小身形让人怀疑他到底还能不能撑过下一个时辰。不过这小子的眼睛倒是雪亮雪亮的，黑黑的眼眸滴溜溜地乱转，倒是一点也不怕生。

　　掌教说是在山下碰见的，当时云扬被弃在道旁，还做了精心掩饰。若不是在他经过的时候发出声响，恐怕谁也无法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小孩子。云扬的襁褓像是精心设计的，非常合身，襁褓上绣着一个云字，里面贴身还放了一块玉佩，玉佩一看就不是凡物，透过晶莹的表面向里面细看，一个“云”字若隐若现。

　　掌教说，相逢就是有缘。

　　从此，被掌教起名叫云扬的小家伙就在成了这座道观的一员。

　　挑水、砍柴，早课、听道，这就是云扬每天生活的全部。本来在上午的早课听道之后，应该是众弟子们练功习武的时间，但云扬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高强度的活动，只能遗憾地在一边看着。按掌教的说法，云扬的体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有可能是当初云扬的娘在怀他的时候遇到了敌人，以至于动了胎气。后来虽然不得已将他弃在路旁，应该也是为了给他一条生路，否则云扬当初的襁褓就不会那么精致了。

　　云扬也明白这一点。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想，他的娘亲当年有没有逃脱劫难，如果逃脱了，还有没有再回来看他？她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她长得什么模样，好看吗？

　　“一定很好看，我都这么好看了。”

　　云扬嘿嘿自语。

　　云扬从来没有埋怨过父母，他总觉得，是父母带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给了他生命。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抛下了他，他都可以理解。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上，能够有这么多关心他的师傅师伯师兄弟，已经是不枉此生，更何况山川秀美他都可以领略到。虽然无法习武修炼，有点遗憾，但总归还是赚到了。

　　他很知足。

　　云扬的性子很是乐观，这也是他被上到掌教，下到杂役的众人喜欢的原因。偶尔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当做是枯燥生活中的调剂，一笑置之。

　　山中无岁月，当年的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如今也已经有十二岁了。

　　掌教将捡到他的那天定做了他的生日。

　　做完自己的功课，在师兄师姐练功的时候，云扬就往藏书阁跑。

　　藏书阁是玄真观的重地，这里的道家典籍浩如烟海，要想借阅，必须得有相应的贡献点数。平时譬如宗门任务这些都可以增加贡献点数，这也是增加宗门向心力的一个举措。不过需要贡献点数才能借阅的书籍多是一些修炼功法，武功秘籍，对于云扬并无多大吸引力。云扬泡在藏书阁，主要还是阅览那些诸如修道志异、大陆历史之类的书籍，属于众人口中如同鸡肋一般的典籍，对云扬来说却有着极大地吸引力。

　　这可是他平日里给别人吹牛打屁说评书换东西的资本来源啊。

　　云扬所在的玄真观，位于轩辕大陆西北的崆峒山之中，在崆峒山中，还有几个门派散落，至于轩辕大陆，如玄真观这样的宗门就更多了。轩辕大陆文武并行，以文武入道的传说比比皆是，甚至传说有圣人踏破虚空、羽化成仙。不过这些都是传闻，大陆上修道修仙之人不知凡几，还没听说有哪家真人真地迈出了那一步的。

　　大道三千，条条皆不易。

　　因为体质所限，武道一途，几乎已经和云扬绝缘。以文入道如今看来也不可行。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修道之路，对于云扬来说那就是一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

　　啊摔。

　　藏书阁里藏书千万，对于云扬的问题却也是爱莫能助。

　　云扬也早就习惯了这一点，除了偶尔看着练功的师兄弟有些羡慕之外，倒也乐得心安。

　　玄真观里气氛很好，没有人因为云扬无法修炼而看轻他，反而处处照顾，偶尔也会为他惋惜，却是诚心诚意的替他着想。云扬个性乐观跳脱，脑子又灵活无比，悟性高、性子好，这简直就是修炼的上好苗子，可惜上天偏偏给了他一个无法修炼的体质，真是不公。

　　被不公对待的云扬放下手里的浮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门外山上的观楼山下的小道，心情莫名觉得不错。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洗山雨过后，空气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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