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冲阵
炼气是以经络为基础的,纵然不是人类独有的,也是经由人类发扬光大的。
虫、鱼、鸟、兽在体貌上和人类有不同程度的差异,未必都有什么经络,修行方法自然就不限于炼气。
明钦初来乍到,对青龙朝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这时炎黄二帝还没有出世,所谓‘人’多半是四灵妖族的后裔。
修行者的地位举足轻重,真可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实三界本没有什么人族,后世的人类都是五仙、五虫修炼的结果。
蛮荒时代都把虫鱼鸟兽作为部落的标志,叫作图腾。蛮、夷、戎、狄都有四灵妖族的血统,这并非诸夏肆意编排,而是他们本族原有这样的传说。
伏羲、黄帝二族博采众长,前后相继,创制繁多,雄踞中原之地,扫除四方,文化特高,遂有所谓夷夏之分,人禽之别。这也可见‘人’确曾是一种修行境界。
夏代号称万国,武王伐纣大会诸侯,只有八百。到了战国争雄,大国只有齐、楚、燕、赵、魏、韩和强秦而已,宋、卫、中山、东周之类的小国自顾不暇。除了齐国姜姓是炎帝后裔,其余诸国都是黄帝子孙。
秦始皇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书同文、行同伦,汉承秦制,国祚独长,所谓汉人、汉字都透露出文化民族齐一的讯息。
种族的差异在于状貌肤色,民族的差异在于风俗习惯。边境四塞之地,和殊方异域接触,受别种文化影响,风俗习惯往往会出现差异,所谓风俗大都是一族的圣贤遗留下来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世人的行为习惯需要有一个标准,自然要取法于本族的圣人贤士。
中夏文化同化力极强,并世只有三五宗教差可比拟,从古以来活跃在四夷的族类,鲜卑、匈奴、氐、羌之流,虽然名称有音声的转移,从状貌来看,仍然是同族之人。只是风俗习惯未尽齐一罢了。
陶渊明有《桃花源记》,记载当时躲避战乱,与世隔绝的一群人,风俗淳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其实这样的情景并不鲜见,只是生活多半不如陶渊明憧憬的那么美妙,一群人与世隔绝,环境闭塞,久而久之,也不知道从所由来,反以异类自居,这样的族类无虞数十,其实都是汉人的后裔。
世间同异本是寻常现象,从相同的地方来看,羽、毛、鳞、介也可以用动物一语蔽之。从差异来看,父子兄弟之间也难免有不同意见。或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或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造成的局面就截然不同。
差异往往是煽动仇恨的祸端,同异是相对的,也是难以泯灭的,所以仇恨的种子总是在潜滋暗长,放大那些无足轻重的差异,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
明钦扑击直下,满以为志在必得,哪知萧别尔脑袋一缩,落回腔子里,大出明钦的意料。
青龙朝是四灵妖族的鼎盛时期,很多妖人状貌和后世的人族无甚差别,却多有特殊的功法,这些功法被道家统称作左道之术,其实就是妖族的血脉神通。
明钦一击落空,抓住萧别尔肩头的布袋扯成碎片,一群数寸高的小人洒落出来,如蒙大赦,纷纷钻入道旁的长草中。
“小子,你敢坏我的好事。”
沙冲阵勃然大怒,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振臂冲杀上来。
明钦无意和他缠斗,掌心青光熠熠,召唤出驺牙神枪,迎风一抖,柔韧如春藤一般,朝着沙冲阵脚底疾扫。
沙冲阵不虞有此,被软鞭绊了一下,下盘不稳,滚倒在地,落了个灰头土脸。
明钦哈哈一笑,抖开长鞭捉拿海浮图,此妖有地行之术,甚是滑溜,倘若窜入土层中,可就不易找寻。
千里云带着夜叉人杀奔而至,狭路相逢,各自抖擞精神,混战到一起。
夜叉人远比沙冲阵带的兵卒多,狂呼呐喊,士气高涨。众兵卒抵挡不住,慢慢朝着魔焰谷退却。
海浮图见势不妙,便要遁入地下逃走。明钦的驺牙枪能变化软鞭,可刚可柔,枪头却锋利异常,明钦送出软鞭,将海浮图背着的布袋划开一个破洞,龙参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四散奔逃。
沙冲阵摇摇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一看龙参趁乱跑了个精光,一番抓捕前功尽弃,气得七窍生烟,暴怒道:“我要吃了你……”
就见他面皮阵红阵白,脑袋像气球似的迅速鼓涨,双目怒突,圆滚滚的如同卵石,嘴唇翻开,露出一口森寒的白牙。
沙冲阵现出异相,牙齿寒光闪闪,犹如并排的钢刀。大嘴一张,挑住一个夜叉人咬作两断。那人哼都未哼一声,顿时剩下半边身体。
夜叉人大惊后退,他们虽然悍勇异常,但沙冲阵的妖相太过骇人,手中的武器刚刚递过去,就被沙冲阵咬得粉碎。
沙冲阵横冲直撞,无人能够近身,不愧有冲阵之名。他深恨明钦放走龙参,张牙舞爪的狂冲而至。
明钦这两年会过不少修行者,古怪的法门不知见过多少。当下虽惊不乱,展动金翅旋飞而起。
沙冲阵妖相狂悍,但他不能上天,对明钦构不成什么威胁。
明钦虽能脱身,底下还有众多夜叉人可就遭了殃。沙冲阵狂兴大作,手段极为残虐,往往大嘴一张将夜叉人咬死,齿牙之间鲜血淋漓。
“大家退后,此人我来抵挡。”
千里云看龙参已经逃出生天,自不愿让族人过多死伤,连忙喝退夜叉人,挥舞三股叉阻截沙冲阵。
沙冲阵幻化妖相之后,身躯倒没有大的变化,但他的脑袋极为肥硕,几乎将整个身体都笼罩其中,若是不看他的腿脚,倒像一条鲨鱼在树林中游走,情状极为怪异。
千里云自负勇力,断喝一声,朝着沙冲阵头脸疾刺。她的三股叉异于常制,分外沉重,夜叉人生长在海岛上,自然擅长捕杀鱼类。沙冲阵妖相凶恶,总不过五六百斤,千里云自忖还是可以应付的。
但沙冲阵能修炼成人,可不比寻常鲨鱼。鱼类极端依赖海水,上了岸之后不论如何凶猛,也成不了气候。龙游浅滩尚且遭虾戏,何况是鱼呢?
四灵中不乏修炼有成的,鳞族和神、人差异极大,离开江海极为困难。鳞族中修炼比较成功的要推鲛人,鲛人是人面鱼尾,又叫人鱼或半人。顾名思义,鲛人是一种混血的族类,靠的是血脉传承,所以能成为一个庞大的族群。
鳞族修行若非有特别的机缘,就是有大毅力,大智慧。龙族统御七海,应该鳞、介水族修行者最多的时期,后来万族大战,尧帝的女儿瑶姬诛灭十二孽龙,将龙族赶回大海,龙族和神族一样遭遇重创,四海龙王安分守己,再也不敢兴风作浪。
千里云是夜叉族的首领,勇力过人,头戴青铜面罩,面目狰狞,透着凶神恶煞的味道。沙冲阵不闪不避,猛张大嘴,朝着三股叉咬去。
三股叉是夜叉王所传,精金打制,不知搠死过多少妖禽猛兽,千里云自然不相信沙冲阵能一口咬断,沙冲阵横冲直撞全靠一副齿牙,若是把三股叉叼住了,千里云岂不和他一样,没了趁手的兵刃,她又不能像沙冲阵一样张口咬人。
千里云大喝一声,掠飞而起,跃到沙冲阵的脑袋上,掉转三股叉照着他头顶猛刺。
沙冲阵皮坚肉厚,这一叉虽然没有刺穿他的皮肉,也很是吃疼,连声震吼,往林中的树林来回冲撞,沙冲阵堪称铜头铁额,齿牙比钢刀还锋利三分,从树腰间划过,立时齐腰断裂,枝残叶散。千里云站立不住,数百上千年的树木倾倒下来,粗的有磨盘粗细,撞的千里云七荦八素,气血翻腾,从沙冲阵头顶滚落下来。
沙冲阵得势不饶,狂叫一声,张开雪白的齿牙,欲要将千里云吞入腹中。
千里云猛吃一惊,饶她躲避的快,大腿被沙冲阵的牙齿刮到,立时鲜血长流。
明钦一看千里云处境危殆,险象环生,鼓荡金翅从半空中扑落下来,绰枪疾刺,正中沙冲阵的眼睛。
驺牙枪不比瓮金椎,偏于阴柔一路,杀伤力有所不如。对付沙冲阵只能挑薄弱的地方的下手,沙冲阵幻化妖相,看不到他的喉管,嘴里又有满口钢牙,都不是合适的位置,只有眼珠露在外头,比较容易得手。
驺牙枪是驺虞的尾巴所化,可以归于四灵妖兵之列。四灵以齿牙毛爪皮革称雄,锋利之处堪比金铁,神兽又有血脉之灵,超乎众兽之上,驺牙枪虽然不在十三神兵之列,多半因为它不是独立的兵器,只是驺虞铠的一体。比起雷武瓮金椎之类的神兵也不差多少。
明钦挟着羽翮之利,长空飞纵,势如破竹,一枪刺中沙冲阵的眼珠没入寸许。
明钦振臂大喝,将沙冲阵肉山一般的妖身挑在枪尖,差点将他的脑袋刺个通透。
沙冲阵惨然长叫,鲜血淋漓的齿牙间喷薄着阵阵腥风,让人屏住呼吸,直欲作呕。
明钦的驺牙枪有一丈多长,又能随心变化,长枪一弹抖的笔直,沙冲阵整个身躯撞到拔地参天的古树上,响起砰訇剧震,脑袋慢慢干瘪下去,腿脚无力坐倒在地。
“总兵大人,你坚持一会儿。我去搬取援军。”
海浮图等人躲在一旁观战,眼看沙冲阵大发神威,将千里云打的遍体鳞伤,一个个都露出喜色。巫婆和苍鬃更琢磨着如何取而代之。
岂料明钦掩杀而至,一枪刺中要害,破了沙冲阵的妖相,功败垂成。海浮图见势不妙,招呼一声,扭身钻入土层,匆忙遁去。
“族长,你怎么样?”
明钦看千里云伤得不轻,连忙上前查看。海浮图遁去在意料之中,他擅长地行之术,神出鬼没,夜叉人很难制得住他。沙冲阵身边能逃出去报信的非他莫属。
千里云撕破衣襟将伤腿包扎了一下,拄着三股叉强撑着站起,传令道:“把沙冲阵等人都给我绑好了,听候发落。”
“是。”
几个头领纷纷上前探视,黑脸上颇有惭色,吩咐从人控制住沙冲阵、萧别尔几个。
千里云神色自若,将明钦叫到一边,低声道:“那个会打洞的逃出去报讯,你过去帮阿青他们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随后便去。”
“好在抓住了沙冲阵,他手下兵马应该会有所顾忌,族长务必要看好人质,这些人留着大有用处。”
明钦原本以为沙冲阵等人会躲进魔焰谷中,千里云最多封堵谷口,让他们逃不出去。谁料沙冲阵战力甚强,丝毫不输萧别尔和海浮图,甚至要更强一些。幸好驺牙枪非比寻常,才有机会一击得手。
明钦辞别千里云,从魔焰谷出来,修缘扒着明钦的衣领露出小脸,兴致勃勃的左顾右盼,“哥哥,你好厉害呢?刚才那个沙总兵真是吓人,我看得小腿都软了。”
“那你还不躲回去。”
明钦哑然失笑,他初见修缘的时候像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来到龙朝看起来就更小了,不过心志倒无甚变化。
“族人都逃回魔焰谷,这下应该没事了吧。”
龙伯人没剩多少,修缘自然都认识,沙冲阵捕捉的龙参十之五六,修缘看他们惊惶无助的模样不由心中戚然。好在有惊无险,不过大敌未去,能否渡过此劫还很难说。
“哥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吃了龙参可以延年益寿的话。”
修缘啮着粉唇思量了半晌,叹了口气道。
明钦讶然的望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相信这样的话吗?”修缘追问了一句,神情略显紧张。
明钦怔了一怔,龙参是龙肝、凤髓、虎骨、麒麟胆、酥酪蝉一类的物事,价值不菲,纵然不能延年益寿,大概也不无小补吧。
明钦看着修缘点尘不染的眼眸,默然道:“不怎么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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