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琴曲
神鸟山像一头展翅欲搏的飞鸟,造化门总部便建造在鸟背上。少阳院位于神鸟山东面,沿着平展的山势有一片密急的房舍,绵延数里。
少阳院有四五百弟子,分作二十多个班,由鸿蒙道人的弟子、再传弟子或者延聘的修士分别授课。
掌院就是符云鹄的师傅云将子,他的夫人商晓徵也是院中的教师。
造化门在海岛之中,高山之上,和炎方的气候大不相同。天空清澄如镜,道旁杂花丛生,海水阵阵吹来,夹杂着天然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分外的心情愉快。
造化门的房屋建造的都不高峻,最多也就上下两层。可能这个位置也不适宜将房屋建的太高。
少阳院离仙车苑颇有一段距离,不过众人都是修行之士,脚力甚好。山上的道路又经造化门垫过,没有特别难走的地方。
走了顿饭功夫,众人来到一片绿瓦白墙的房舍前面。
陈斑豹道:“师傅去振旅堂商议西海小比的事,师娘在给甲辰班授课,咱们去会客室等她吧。”
少阳院的班级都按照天干地支排列,最多能收满六十个班。时下在少阳院学艺的也只有三成生员。
四象院的修行方向各有自身的特点,少阳是五行中的木,少阳院的功法以平实大气见长。
房门上挂着半尺来长的木牌,上面标注着房舍的功用。
房舍栉比鳞次围成一个圆型,中间是一片开阔的空地,道旁种着茂密的树木。
也有些生员聚在空场上,不知在议论什么。
陈斑豹引着众人往会客室行去,少阳院的建筑看起来有些年头,仔细看来都是用粗细长短各不相同的木头搭建成的,很少用到土石。
不知道其他三院是否另有各自的特点。
众人初次来到大名鼎鼎的造化门,心中颇有几分景仰之情,希望能见识到这个享誉海外数百年的仙道大派有何不凡之处。
众人走不数步,忽然听到一阵铮铮琮琮的声响。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的大树下面聚集了二十多个弟子,一个云裳罗裙的女郎盘膝坐在树下的青石上,膝上放着一把瑶琴。
众弟子围成一圈坐在对面,一个个聚精会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就是我师娘商晓徵。”
符云鹄只知道商晓徵在给甲辰班授课,却不知道具体位置。造化门的课程比较自由,没有固定的学室,而且各个教师的性情脾好不一样。
修行本来就注重实行,读书万卷若不在实践中加以印证,仍然难以获取真知。陆游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躬行二字在仙道修行中尤其重要,商晓徵将弟子拉到院子里来,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举动。
商晓徵调好琴弦,便神情专注的拨动起来。她闺名晓徵,徵是五音之一,宋玉说,引商刻羽,杂以流徵,能和者不过数人。晓就是通晓的意思,取名如此,想必琴艺有些过人之处。
商晓徵拂的不紧不慢,眼眸低垂,琴音低沉滞涩,隐隐透着一股悲怅之意。
商晓徵肤色白晳,脸容极美,梳了一个倭堕髻,看不出多少年岁。不过她是云将子的夫人,云将子是鸿蒙道人早年的弟子,两人年纪应该不小了。
明钦不懂琴艺,好在他记忆极好,听出这首曲子并不长,而商晓徵来回弹了好几遍,中间只有几个音略微有些变化,大概是一首古曲。
重章叠复是诗歌中的常见的手法。《诗经》中比比皆是,后来则比较少了。但词中多有上下两阙,曲调是大体相同的。有些诗文字比较少,配上乐曲之后就可以反复来唱,是以重章的情况在乐曲中更加常见。
商晓徵这首曲子虽不是什么高山流水之类的名曲,好像颇有几分特别之处。她信手弹来,玉容淡漠,曲子中漫溢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感伤,许多弟子都听得泪流满面,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明钦胸中涌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再看石清歌、沈荷裳也是娥眉紧蹙,符云鹄同门几个早就阖上眼目,运功调息,有些如临大敌的架式。
不妨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两声铮铮鸣响,商晓徵浑身一震,一道琴弦砰的一声崩断,众弟子如梦初醒,这才想起商晓徵是从琴音试探他们的修为,符云鹄三个是司空见惯,连忙控制心神,不去听她的琴音,有些根基不深的便不知不觉着了道,如果是比武较技的话,哪里还有命在。
那两声鸣响是弹剑之声,显然是有意为之,故意干扰商晓徵的琴音,两响都扣在节点上,商晓徵猝不及防,已然输了一招。
造化门有此修为的并不多见,商晓徵扭头看去,只见门口飘进来一朵红云,来人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妇人,穿一袭火红的裙裳,娥眉淡扫,珠圆玉润,肌肤吹弹可破,背上负着一柄长剑,身边跟着两个年貌甚轻的少女。
“这一课就到这里吧,一些同学的定力还很差,回去之后要多下些功夫。”
商晓徵简单交待了两句,拾起琴囊将瑶琴装好,摆摆手让众弟子自行离开。
红云女子生着一双清亮的凤眼,眸光炯炯,极有威势,在院中扫了一圈,落在商晓徵身上。
商晓徵微一点头,背着瑶琴迎了上来,神情和婉地笑道:“风师姐,你来我少阳院,不知有何贵干?”
“符云鹄何在?”
风飘尘睨了商晓徵一眼,心头暗骂了一声,开门见山地道。
“云鹄?她不是到苍梧山抓拿绿云鬼母去了吗?”
商晓徵怔了一怔,露出不解之色。
“你少跟我装蒜。”风飘尘怒气冲冲地道:“四象院派出四大弟子擒捉绿云鬼母,只有你家符云鹄安然无恙的回来,还抓获了绿云鬼母。她有什么本事,当我不知道吗?论神通修为,哪里比得了喻文龙、薛崇虎。我已经通知十戒堂,让他们彻查此事。我就不信一个符云鹄能胜得过绿云鬼母。”
原来喻文龙、符云鹄、薛崇虎、程紫鸳并不都是少阳院的弟子,而是由四象院各派一人来执行这场任务。造化门的规矩,只有选派西海小比的弟子才有资格得到鸿蒙道人赐名。
四人都在上届西海小比有不错的表现,堪称是四象院的佼佼者。风飘尘是太阳院的弟子,和喻文龙还有些亲戚关系。
符云鹄返回造化门不向振旅堂汇报,反而直接回了少阳院,同去的四位弟子又只有她一人回来,风飘尘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立即赶过来兴师问罪。
说到风飘尘和商晓徵的恩怨可是由来已久,当初她俩一同拜在鸿蒙道人门下,参加西海小比,十洲三岛大比,既有同门之谊,又是竞争对手,关系不能说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论道大会细目极多,有很多双人或团队的比试。有时候需要男男、女女组合,有时候又得男女混搭。像上届的喻文龙、符云鹄、薛崇虎、韩紫鸳就是一个稳定的四人组合,怎么样两两组合都可以,可以应对许多比试。
四人脱颖而出后,会受到振旅堂的特别训练,培养感情和默契程度。是以很容易发展成道侣。
风飘尘、商晓徵作为鸿蒙道人早期的女弟子,为造化门的兴旺发达可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风飘尘和商晓徵的性情截然不同,一个刚强霸道,一个温柔如水,论道会上往往是风飘尘光芒四射,商晓徵很多时候只能流于陪衬的地位。
起初云将、雨师都对风飘尘十分倾心,风飘尘以参加论道会专心修行为由一一拒绝,风飘尘出战论道大会连战连捷,被昆仑岛的仙人看重,得到一个深造的机会。
等到她学成归来,已然过去了三年,云将、雨师纷纷移情别恋,又都喜欢上她师妹商晓徵。
结果商晓徵选择了云将,雨师伤心失意,离开了造化门。风飘尘不检点自己错失良缘,反而怨恨云将、雨师用情不专,商晓徵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得两人神魂颠倒。
从此她和商晓徵的关系一落千丈,风飘尘又不想让人觉得她忌恨商晓徵是由于她和云将结为夫妇,平常面子上也还过得去。
风飘尘恨屋及乌,对云将和商晓徵的弟子符云鹄始终都抱有成见。尤其她得知喻文龙和薛崇虎都对符云鹄心生爱慕,当即将喻文龙骂得狗血淋头。
风飘尘是喻文龙的小姨,喻文龙能来到造化门学艺,少不了风飘尘的帮衬,喻文龙对她自是敬畏有加。可是男女之情发于内心,丝毫勉强不得。风飘尘再有能耐,也阻止不了喻文龙对符云鹄产生情愫。
符云鹄听到风飘尘和商晓徵谈论自己,连忙快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云鹄参见师伯、师娘。”
伯、仲、叔、季只是一种排行,跟男女没有关系,也不是一种亲敬的称谓。
这种用法对季节也行,像仲春、季冬之类。古代女子管丈夫的兄弟叫伯伯、叔叔,好像跟孩子的叫法一样,有人说这是女子地位低。这是一种误解,因为伯、叔本来跟父、母不一样,隔辈的叫法是伯父、叔母,单叫伯叔就只有位次的意思,是以古代女子也这么叫。
在仙道门派中,不免有一些女弟子,叫师姑固然可以,叫师伯、师叔也没什么不行。只是宗法社会用男子血缘区分长幼,姑和姨就不需要区分的那么清楚。
符云鹄身边还有石惊弦、石清歌、沈荷裳、邵兰芝,这些人连商晓徵也不清楚他们的来历。
芙蓉城的铜柏道人是造化门的弟子,此番振旅堂派遣符云鹄、喻文龙四人前去抓拿绿云鬼母,便寄出四道入门符,让铜柏道长找人相助。
符、喻四人到炎方后先和铜柏道人联络,得知铜柏道人已经知会石家和碧梧宫派人助战,便先一步往万鬼窟刺探消息。
石惊弦、石清歌算是造化门的客人,将来可以到广德院修行。符云鹄没有先回振旅堂复命,便赶回少阳院面见云将子和商晓徵。风飘尘自然大为不满。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弟子外出归来先见自家师长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喻文龙没有一同回来,风飘尘哪里放心得下,再加上和商晓徵的积怨,对符云鹄的成见,当即便找上门来。
风飘尘扫了明钦等人一眼,冷哼一声,“符云鹄,你们四人同到苍梧山历练,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平安无事的回来。”
“师伯不要动怒。”
符云鹄忙道:“弟子虽然抓到了绿云鬼母,但万鬼窟还有七大鬼王,战事还没有结束。绿云鬼母关系重大,弟子先将她送回来,以免夜长梦多。等交了差,我就回万鬼窟和喻师兄、薛师弟、韩师妹并肩作战。”
“这么说来文龙他们还在万鬼窟了?”
风飘尘听她说得眉目清楚,倒不好妄加责难。喻文龙没事,她也能松口气,不然可没法向喻家交待。
“不错。我和喻师兄他们分头行动,万鬼窟地形复杂,一时失了联络。不过喻师兄、薛师弟术法精强,远胜于我。万鬼窟除了绿云鬼母,应该没人能伤得了他。风师伯不必过于担忧。”
符云鹄自然也知道风飘尘和喻文龙的关系。风飘尘虽不是太阳院的掌院,但她连战三届论道会,为造化门立下汗马功劳,门中能和她战绩相当的屈指可数,同时的云将、雨师和商晓徵都略逊一筹。
风飘尘情场失意,在门中却是威风八面,一直都是后辈弟子难以超越的榜样。连太阳院掌院都对她十分客气。
“这么说来,绿云鬼母是你独力抓住的了?”
风飘尘微微冷笑,绿云鬼母有多大能耐她心知肚明,连她都没有稳胜的把握,符云鹄的修为和梅吟雪、厉若莘差不多,真人境未臻大成境界,据她估计,符云鹄若和绿云鬼母单打独斗,胜算应该不到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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