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奋激
和菩无尘同来的女道便颇有几分化人的意思,她的招式平淡无奇,也没有风云激变的神威,却攻得白衣人左支右绌,神情颇为狼狈。
女道挥动拂尘将白衣人迫开,冷声道:“无定迷象?你是幻见门的人?”
幻见门是魔道三宗六派中的境魔一派,擅长扰乱对手的神思,制造种种幻象。
白衣人被女道喝破身份,也不惊慌,嘿笑道:“神秀宫名扬七海,倒还不是浪得虚名。你是秋焉如,还是秋晼晚?”
秋焉如和秋晼晚都是六如居士的女儿,两人道法精强,先后做过神秀宫的宫主,神秀宫的声名便是那时传出来的。
白衣人是幻见门的传人,名叫申天纵,是万象魔君的弟子。
神秀宫的《六如仙经》号称集幻术之大成,幻见门也以无定迷象著称。当初万象魔君登门挑战,败在秋家姐妹手中,未能一睹《六如仙经》的真貌,始终耿耿于怀。
这次申天纵艺成下山,就是为了一雪前耻,取走《六如仙经》。他自知势单力薄,上回在铁围山也是他制造幻象激起满山魔物攻击神秀宫的人,让他意外的是呼延海妖脱困以后并未急着找神秀宫的麻烦。
上次天象突破十分蹊跷,菩无尘也有所察觉。此番到紫府国搬救兵,便将此事告诉在紫府宫闭关修行的秋晼晚。
紫府国虽知血影教大举来犯,却瞻前顾后,未能及时做出反应。秋晼晚意识到事态严峻,便跟着菩无尘一道赶回。
申天纵暗中观察过三位宫主的本领,单打独斗他自信皆有胜算,而今云无心、绝无忧有事外出,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他本想借助血影教的力量混水摸鱼,无料又被明钦打乱计划。
这女道便是神秀宫主秋焉如的妹妹秋晼晚,一身修为出神入化,难以测度。
申元纵识得厉害,盯着秋晼晚道:“既然是秋前辈当面,晚辈自知不敌。改天再来讨教。”
幻见门的幻术也有一日之长,申天纵身形飘忽,转眼去的远了。
秋晼晚松了口气,走到梦无痕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她方才隔空借气,给梦无痕贯入了一道灵力,梦无痕硬接了申天纵一击,虽是吐了一口鲜血,伤的倒不算重。
这隔空借气的法门虽说少见,明钦在有鼻国也见江水竭施展过,江水竭修炼的是《葵藿仙经》和《上邪秘典》,能给不通术法的江水心传送灵力,使她能够乘风御云,确实有些门道。
菩无尘先已帮梦无痕输送灵力,化解内伤,秋晼晚捉了一下她的腕脉,发觉无甚大碍,才放下心来。
“师叔,你怎么把他放走了?”
菩无尘早察觉到有魔道妖人窥伺在侧,难得申天纵露了形藏,便该将他生擒活捉才是。
秋晼晚轻哼道:“此人得了万象魔君的真传,非常狡猾,他是为了《六如仙经》而来,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抓他有的是机会。眼下心腹大患是血影教,不必和魔道的人浪费力气。”
梦无痕调整好道息,吐了一口浊气,睁开眼眸,“师叔,宫主,此番多亏明公子相助,否则血影教穿过云雾阵,后果不堪设想。”
万象魔君曾经来到神秀宫索取《六如仙经》,此人也是一代枭雄,不但术法高强,于奇门阵法也甚是精熟。申天纵是万象魔君的亲传弟子,能够窥破云雾阵丝毫不足为奇。
“明公子?”
秋晼晚冷笑一声,出手如电,拂尘一抖,立时银丝飘卷,耳听的刺刺声响,顷刻将明钦缠缚起来。
梦无痕大吃一惊,愕然道:“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菩无尘叹口气道:“我们看过造化门传来的影神图,他根本不是什么石惊弦。造化门确有一个叫石惊弦的弟子,他和风飘尘、零雨、尚湮一同前往沧海岛,至今下落不明。”
绝无忧赶到北西海后,便先上造化门查访石惊弦的讯息,造化门新收弟子都摄有影神图,明钦离开明月楼后就没有使用过镜相化身,哪知百密一疏,绝无忧看到石惊弦的影神图和明钦判若两人,当即通过灵犀佩和菩无尘说明此事,并发来了石惊弦的真容。
菩无尘一直在秋晼晚身边,这些天神秀宫有何异常,她都事无巨细禀明给秋晼晚,两人本来想不到明钦会在神秀宫出现,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秋晼晚的修为比菩无尘还要高出许多,捉拿明钦自是手到擒来。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神秀宫究竟有何图谋?”
秋晼蜿一收拂尘将明钦扯到跟前,横眉冷目的道。
明钦心头不快,这才半天功夫就被神秀宫的人抓了两回,冷笑道:“我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血影教和幻见门的对头不去抓,偏要自家恩人下手。真是恩将仇报,是非不分,枉称名门正派。”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看你嘴硬到几时。”
秋晼晚不怒反笑,潜气内转,哗然一声收回拂尘。“把他带下去,好好审问。”
“师叔息怒。我看此事必有隐情,明公子对我们神秀宫似乎并无恶意。”
梦无痕望着明钦大感歉然,先前血影教众闯云雾阵,神秀宫岌岌可危。若非明钦勒令刘飞撤兵,必有一场恶战,她这几百弟子不知能留下几成。
菩无尘沉吟道:“公子帮我们解除危难,无尘自然感激。但我身为神秀宫一宫之主,必须谨慎行事。我有几个疑问,不知公子愿不愿帮我解答?”
明钦被秋晼晚用拂尘缠缚了一下,登时觉得气血不畅,使不出灵力。他这个石惊弦的身份本来就很难说得清楚,这里面牵扯到提魂鬼母,若是让芙蓉城石家知道石惊弦被拘了魂魄,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
明钦懒得再跟她们编故事,干脆闭口不言。
菩无尘见明钦不肯答腔,顿觉得有些尴尬,还道他心怀怨气,轻咳一声道:“血影教的人还在云雾阵中,须防申天纵再放他们出来。无痕,你先带公子下去休息。不要怠慢了他。”
“是。明公子请跟我来。”
梦无痕明白菩无尘的意思,明钦来历不明,只有先把他留在神秀宫内,静观其变。
明钦轻哼一声,举步欲行,忽然脚下一软,往地上摔去。梦无痕微吃一惊,连忙上前搀扶。明钦顺势扑到梦无痕身上,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嘿然道:“对不住,身上没力气。”
梦无痕从小在神秀宫学艺,还是头回和一个青年男子如此接近,一时间也觉得两腿发软,心如鹿撞,理了下思绪,轻声道:“没关系。我扶着你。”
秋晼晚看不过眼,拂尘一摆便想教训明钦一下。菩无尘见事不妙,连忙横身一拦,岔口道:“师叔,咱们召集六部首座商议一下退敌之计。”
…………
神秀宫占地颇广,宫观修建的恢宏壮丽,不像造化门那样刻意高古。
幸好众弟子分头防守,道路上没有什么人。否则堂堂六部门长,梦部首座搀着一个男子在宫观里转悠,若是让门下弟子看到,梦无痕可要无地自容了。
梦无痕将明钦扶进一间静室,关上房门,轻轻松了口气。
“明公子,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回头我再找师叔和宫主求求情。你对我们神秀宫有恩,她们不会难为你的。”
明钦在床头坐定,靠着桌子笑道:“你不想问问我的身份来历吗?”
梦无痕在明钦对面正襟危坐,轻声叹道:“我看你不像坏人,又何必问得那么清楚。”
明钦莞尔笑道:“好人坏人又不会写在脸上。我记得你说过,只要血影教的人撤兵,你就任凭我处置来着。”
梦无痕呆了一呆,瞄了明钦一眼,飞快的垂下头去。忸怩道:“宫主不在,我负责防守神秀宫,不得不慎重一些。先前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多有得罪,无痕这里给你道歉了。”
明钦揉着肩膀揶揄道:“你用那什么天蚕丝绑的我浑身都疼,道个歉就完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呢?”梦无痕抿着嘴笑道。
“你过来给我按一按。”明钦大喇喇地道。
梦无痕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吧。”
说着缓步上前,走到明钦身边,伸出白晳的葱指轻轻放到明钦肩膀上,眸光低垂,小声问道:“哪里疼?”
“哪里都疼,你按吧。”
明钦心说梦无痕倒是个信守然诺的女子。他看梦无痕和谭凝紫、穆清绝有几分相似的气质,本来颇生好感。但若换作穆、谭两女,可不会乖乖听他吩咐。
神秀宫传习的《六如仙经》本是兼有佛、道两家的意味。神秀宫又是女子立派,门规谨严,门中很少有男子出入。
梦无痕是六部门长,梦部首座,很得菩无尘的信任。甚至在离开的时候授命她代摄宫主之位。梦无痕平时专心修行,虽然未曾跨入神人境界,也算神秀宫有数的高手。
梦无痕已经年过三十,但男人对她来说却十分陌生,菩无尘让她看守明钦,给了她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心中的防线不由悄然松动。
明钦的经脉被秋晼晚截作数段,气血不通,难免有些酸麻的感觉。让梦无痕的小手一按,顿觉得舒服许多。
梦无痕和秋晼晚修习的功法一脉相承,都是得自《六如仙经》。梦无痕不知不觉用上稍许灵力,对于化解秋晼晚的禁制大有益处。
“可以了吗?”
梦无痕觉着有些心浮气躁,当时刘飞兵马穿过云雾阵,很快就要攻杀进来。她让明钦出去退敌,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她身上大任,就算拼上性命只要能保全神秀宫也在所不惜。话自然是说得重了一些。
“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梦无痕毕竟不是水柔风、文竹这等关系亲密的女子,明钦对她虽然没有恶感,但也亲近不到哪里去。
梦无痕轻哦了一声,隐隐有些失望。
“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可以到前面叫我。”
“好的。”
明钦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躺了下来。秋晼晚的禁制非常厉害,他也得尽快设想化解,不然使不出灵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梦无痕朝着房门走了几步,脚步微顿,又回转过来。
“公子,我师叔的做法的确有些不妥。我先代她向你道歉。我觉得这件事你不妨解释一下,本来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不就好了吗?”
明钦哑然失笑,睁开眼睛讶然道:“你说你师叔哪里做的不妥?”
梦无痕毫不迟疑的道:“你帮我们退却了血影教的大军,是我们神秀宫的恩人。师叔不该绑了你,又施加禁制。”
“你倒还明白事理。”
明钦料不到梦无痕敢说秋晼晚的不是。秋焉如、秋晼晚姐妹是神秀宫声名最盛的两位宫主,将神秀宫推到南海第一宗的地位。
修行之人本领越高,越容易走上以力为威的道路,刚愎自用,不可一世,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是非善恶本是人类社会才有的,自然界弱肉强食,哪里需要讲什么道理。但是人类也未能完全脱离动物的臭味,所谓修行境界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梦无痕苦笑道:“其实师叔这些年在紫府宫清修,脾气已经好了很多。我知道你不肯吐实,定然有难言的苦衷。平心而论,师叔和宫主的怀疑也不是全无道理。希望你们能相互体谅。”
“好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刘飞的兵马还在外面,秦元义的大军不久便至,你们还是考虑一下如何退兵吧。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明钦不是神秀宫的人,对于秋晼晚和菩无尘的作为不能没有芥蒂。他也不想委曲求全,只等解开秋晼晚的禁制便可一走了之。
“你看起来很生气。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梦无痕微微苦笑,本来明钦似乎没那么生气,她一番言语反倒挑起了他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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