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刺客
“我出去方便一下。你们慢慢玩。”
明钦穿好衣袍,退出房间。走廊里行人不多,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人拿把笤帚慢条斯理的扫着地面,脸上胡子拉碴,显得有些邋遢。
那人看明钦推门出来,目光微垂,提起簸箕往别处去了。
房间里温暖如春,外面要清冷许多,让人精神一爽。明钦并未打算走远,沿着走廊观赏园中的景致。
这时,一队舞袖翩跹的女郎从对面的回廊下转了出来,头前是穿着淡蓝色衣装的侍婢。
几人来到近处,侍婢在旁边的房门上敲了敲,耳听得吱呀一响,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拉开房门,瞄见侍婢身后的妙丽女郎,笑容可掬的道:“快进来吧。”
几个女郎鱼贯而入,中年人迅速阖上房门,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笑闹之声,似乎人数不少。
华清池本是纸醉金迷的所在,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满足客人的需求,只要肯花钱,便可以予取予求,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明钦走出数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急骤的脚步声,那个神情木然的仆役快步冲到房门外,从扫帚把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插到门缝中,将门闩削成两断。
几个女郎都脱去外衫,穿着单薄的小衣跳到池水中,这边的水池比明钦他们那里大上许多,池水里泡着几个中年人,女郎们一入水,众人便相互追逐,寻欢作乐。
众人正在兴头上,忽然瞥见门口站了一个人,顿时大感错愕,方才出来开门的胖子大怒道:“你是干什么,快点滚出去。”
那人嘿然一笑,抢上数步,卟通一声跃入水中,冲到胖子跟前,扬起匕首,卟的一声正中面门。
胖子惨叫一声,吓的魂不附体,扑打着池水转身要逃。那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朝着他后颈连刺数刀,只见得血花飞溅,池水迅速殷红一片。
胖子的同伴见此情景,纷纷往池边躲去,几个女郎花容失色,发出惊骇至极的尖叫。
那人捅翻胖子,一个猛子钻进水里,瞬间窜出数丈,一个年长一些的秃顶老者搭住池壁刚想跳出去,那人从背后赶上,一把扯住,匕首透颈而过,一刀毙命。
另外三人夺路而走,争先恐后往门口挤去,无奈房门太过狭窄,一个鹰钩鼻的高个男子眼看刺客要追上来,抓住身边的女伴往刺客身上推去。
那女郎衣不蔽体,也不知是嬉戏的时候扯落的,还是逃跑的时候撕破的,刺客连杀两人,杀心正炽,杀气极盛,女郎被那鹰钩鼻一推,脚步踉跄扑到刺客怀里,顿时面无人色,心惊胆颤的道:“壮士,饶命啊。”
刺客也是初次杀人,情绪非常紧张,这个时候也无暇分辨女郎是不是心怀敌意,手起一刀刺入女的小腹。
女郎惊叫一声,两眼翻白,立时吓昏了过去。
刺客推开女郎,冲到门外,众人已经跑得干干净净。
外面的护院得到消息,手持短棍冲了进来,房中的客人听到动静,都躲在门后观望,不敢轻易露头。
刺客似乎觉得走不脱了,返回房中把胖子和秃子从水里拖出来,两人都赤着上身,仅穿了一条鼻犊裤。
刺客把两人拖到门外,用匕首在后背上刻了几个大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然后切下两人的脑袋,从衣裳包了大步往前庭走去。
华清池闹出了人命,护院也不敢自行处置。他们只是看家护院,混口饭吃。真要碰上亡命之徒,谁也不敢上前拼命。
护院报知老板,老板再通知官府,等灵官赶来缉拿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客人都躲在房间里满怀忐忑,刺客腰间别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血腥之极,他也深知双拳难敌四手,希望此举可以震慑一下,让别人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有不怕死的冲出来,他孤身一人自然难以应付。
没曾想真有不怕死的,房门吱呀一响,走出一个青衣妇人,望着刺客的背影怔怔的道:“师哥——”
刺客浑身一震,迟疑着回过头来,口唇微动,终是默然无语。
“真的是你。师哥,你杀人了?”
青衣妇人看着刺客手中血淋淋的包裹,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杀了。”
刺客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是杀人犯,你搭理我没什么好处。”
“也许我可以帮你呢?”
青衣妇人叹了口气,“我会请最好的讼师……”
“不必了。”刺客淡漠一笑,“我已经活够了。”
“也许吧。”青衣妇人苦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杀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无害的人。”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刺客顿了一顿,接道:“当然,我们没有必要了解那么深。”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走出一个身形苗条的白衣女郎,“姨娘,缉查就要来了,咱们是不是回避一下。”
明钦一直站在远处看热闹,看到青衣妇人出来和刺客攀谈,不由大感错愕。这妇人就是水靖波的夫人谢瑶红,白衣女郎不用说就是水柔风了。
这两人昨晚带着神洲真形图回去,明钦还颇有几分悬心,只是他和姜瑶、文竹久别重逢,一时抽不开身回长风镖局看她们。
想不到谢瑶红和水柔风也来了华清池,而且距离文竹选定的房间并不远,更奇怪的是,谢瑶红和这个刺客似乎是旧识。
谢瑶红是水靖波的夫人,也算海王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世清白,她和一个连伤两命的杀人犯扯上关系,传扬出去恐怕会影响到长风镖局的声誉。
“看来你嫁得不错,这也是有志者事竟成呀。”
刺客打量了水柔风一眼,神情中似有无限感慨。
谢瑶红面颊一红,对比刺客眼前的遭遇,她的选择似乎是不错的,水靖波虽然年长一些,至少能让她衣食无忧,‘贫贱夫妻百事哀’,尤其在仙道昌明的仙界,笑贫不笑娼,富与贵是人人都向往的,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刺客名叫张玄晖,此人性情倔傲,是一个颇有才气的人。当初两人得人撮合,接触过一段时间,谢瑶红很欣赏他的才气,但因为张玄晖家境贫寒,终于好事难谐。
事隔多年,想不到会在这种情景下相遇。
“虽然我并不那么了解你,但我还是可以帮你。我会找最好的讼师帮你脱罪。”
谢瑶红总觉得张玄晖身上有她求之不得的东西。可能是自繇吧,只有蔑弃现实的束缚,才能求得心灵的自繇。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
“多谢了。”
张玄晖拱了拱手,转身往前庭奔去。
“柔儿——”
明钦正惦记着水柔风,能在这里遇上也是巧的很。
“钦之,你怎么来了?”
水柔风扭头看到明钦,眸光一亮,谢瑶红出重价买下神洲真形图,水柔风始终不知道她用意何在,回去睡了一觉,今天谢瑶红带她溜出来闲逛,又跑到华清池泡温泉,水柔风不好拂逆她的意思,两人相识甚短,在一起也没有多少话说,水柔风颇有些无精打采,敷衍了事。
明钦道:“我跟子歆姐、小竹、瑶瑶一起来的。想不到碰上这样的事,回去之后再慢慢聊吧。”
华清池出了人命案子,往后的生意只怕要冷淡不少,缉查很快就会赶来,客人惊魂甫定,也都想着尽快离开。
过不片刻,缉查左右包抄冲了过来,将后院封锁起来。华清池的护院这才赶过来疏散客人,庞子歆三个见到谢瑶红和水柔风也在,不由颇感意外。
谢瑶红关心张玄晖的下落,缉查来得太慢,护院又不敢上前拼杀,一时找不到张玄晖的去向,但通缉的告示已经张挂出去,只要他没有离开海王城,恐怕早晚都要落网。
张玄晖刺杀的几个人都是元仙会的成员,至于双方有何仇怨,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遇到这样的事,大家都有些扫兴。
水柔风倒是颇为开心,她和明钦情投意合,一路同行芳心早就系在他身上,原以为要分开几日,未曾想这么快便得以相见,自然快慰非常。
水柔风没有儿女,但她性情柔婉,非常喜欢小孩子。知道姜瑶是明钦的养女,便一反常态,主动讨好。
文竹对明钦身边的女孩子自然不太喜欢,但她不是明钦明媒正娶的妻子,多少有些底气不足,两人分开两年多,对于明钦的遭遇知之甚少,兼之,水柔风落落大方,毫无架子,文竹也不想表现的太过小气,面子上总还过得去。
“钦之,过两天你能不能带着瑶瑶回镖局一趟,我爹……想见见你。”
水柔风回到镖局之后,水靖波心情大好,精神恢复的不错,海王寨的事情瞒哄不住,水柔风已经坦白了和明钦的关系,前次明钦站在门外,水靖波没有注意到他,得知他是水柔风的夫婿,自是懊恼非常,敦促她早点带回镖局见一见。
“怎么?你爹见我作什么?”
明钦哪知道这些曲折,水家是海王城的名门望族,亲戚众多,如果坦白他和水柔风的关系,可就有得忙了。
“我爹知道咱俩的关系了。”
水柔风螓首微垂,心虚的道。
“成。”明钦点头笑道:“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些天海王城似乎不很太平,昨晚地煞宗倾巢而动,将南霜挟作人质逼取诛仙四剑。今天张玄晖又刺杀元仙会的人,好在这些事跟他无甚牵联,只能算适逢其会。
明钦离开造化门已经有很长时间,风飘尘姐妹还留在明月楼,可喜的是风飘絮的毒伤无甚大碍,不过楼雪晴恐怕不会轻易放她们脱身。
明钦来造化门只是因势乘便,十洲三岛是仙家的一大势力,曾经和天庭分庭抗礼,甚至一度压倒天庭执三界之牛耳。如今虽然大为没落,仍是仙道的渊薮,当年声名赫赫的神州四大道派都和十洲三岛大有渊源。
明钦此来海外,虽然没有学到高深的法门,却也增长了不少见闻。有鼻国的战事尚未平息,甘婀荷前去联络枕戈山城的兵马,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在有鼻国东奔西走,联通许多势力,总算有些眉目,自不能虎头蛇尾,前功尽弃。这次送水柔风回门之后,明钦便打算回有鼻国看看,只是碰巧遇到姜瑶、文竹和庞子歆,不得不盘桓一段时间。
“对了,柔儿,过两年我想回摩夷天办点事,你先在镖局住下来,或者和子歆姐、瑶瑶住一起也行,等我办完了事再回来接你。”
明钦转念一想,现在正是个机会,如果和水柔风返回明月楼,再想出来未必有什么正当理由。
“你回去办什么事?”
水柔风尚未接口,姜瑶和文竹便忍不住问了起来,她俩和明钦聚少离多,自然不想这么快分开。
“回去看我娘呀。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明钦倒不介意带着水柔风或者文竹回去,他到天界之后虽然结识了不少容貌才情都不错的女子,关系特别亲密的却不多,水柔风和文竹虽到不了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地步,却比较容易相处,而且有过肌肤之亲,断然不能割舍,带她们见一见甘婀荷,培养一下感情也好。
水柔风和文竹互视了一眼,心头都有几分忐忑不安。明钦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两人的感情要修成证果,这也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
“现在那边战事没有平定,不如我先过去看下情况,如果没有大碍的话,再回来接你们。”
明钦离开有鼻国已有数月,不知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了,冒然带她们过去,确实不太稳便。水柔风的本领和符云鹄、海尚湮相若,真人境中尚属中流,文竹这两年跟着庞子歆纵然耳濡目染学过一点道术,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东原杨家联合枕戈山城正在积极备战,抵挡铁崖大军,她们过去起不了什么作用。
“爸爸,我想跟你一起去。”
姜瑶扯着明钦的衣角,可怜兮兮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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