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2章 斗琴
明钦、虞妩和祝家姐妹离开后，一众刺客或死或伤，几乎全军覆没。龙皇要杀人立威，以儆效尤，当即下了严令，责令飞龙卫大索全城，捉拿逃逸的刺客及其同党。
飞龙卫人手有限，带的都是城防兵马。为首之人却是萧青玄亲信弟子。中间的青年面白无须，神情冷肃，是萧青玄的义子，唤作萧长镝。左右则是他的师弟，一个叫常镐，一个叫南剑。
“师哥，这里是百里夫人的府第，你看……”
南剑凑到萧长镝身边，低声提醒。
百里夫人是郦姬之母，炙手可热，飞龙卫也须受东城节制，冲撞了百里夫人岂非不智？
萧长镝微一沉吟，朗声道：“龙皇陛下下了严旨，奉命搜查谋刺圣驾的逆党，陛下并非特准百里夫人的府第可以无须搜查，我想夫人也不愿落一个包庇刺客的罪名。给我搜。”
“你敢。反了你们了。”
一众护院怪叫连声，挡着府门不肯放行。
萧长镝冷哼一声，呛啷一声拔出佩剑，声音冰冷，透着一股肃杀之气，“都给我散开。”
百里夫人的家奴嚣张跋扈惯了，认定萧长镝不敢动手，为首的护卫得意洋洋的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可是百里夫人的府邸，你上前一步试试。”
萧长镝身形微晃，趋退如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萧长镝人在原地，还在入鞘，似乎从来没有移动过。
高个护院两眼怒突，喉中嗬嗬有声，一股血雨从脖颈上喷出来，此人面露惊恐之气，缓缓软倒在地。众护院纷纷惊呼失声，大叫道：“杀人了……”
“师哥，你把他杀了。”
常镐眉头紧皱，在百里夫人府上杀了她的家奴，郦姬恐怕不会善罢干休。
“此人敢违抗圣命，死有余辜。不必管他，给我搜。”
萧长镝摆了摆手，飞龙卫和东城本就不甚对付，若是乖乖退走，岂不是明白告诉别人飞龙卫的权势不如东城，三人在萧青玄心中的印象怕要大打折扣。
杀了一个百里夫人的家奴，纵然郦姬在龙皇跟前煽风点火，萧青玄自会维护于他。
这时，一个劲装青年从府里大步走出，看到高个护院倒在血泊中，朝萧长镝拱了拱手，“不知此人如何得罪了萧兄，你就这样把他杀了？”
这人名唤张镌，也是萧青玄的弟子，东城成立之初，从飞龙卫抽调人马，张镌受命调入东城，他很得郦奇器重，被派来保护百里夫人。张镌在萧青玄门下庸碌无为，而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天魔宗弟子鄙夷者有之，忌恨他的也大有人在。
“张师弟现今在百里夫人府上做事？”
萧青玄并未将张镌除名，师徒名分还在，萧长镝三人早知张镌是百里夫人府的护卫统领，不过张镌离开飞龙卫后，彼此无甚接触，只好故作不知。
“是啊，三位摆出这么大阵仗来我百里夫人府，不知所为何事？”
张镌气质冲淡，不温不火，他能被郦奇看重，委以重任，并非幸致。
萧青玄门人弟子众多，亲传弟子也有数十人，张镌在飞龙卫只是普通卫卒，籍籍无名，否则萧青玄不会打发他去东城。
萧长镝对张镌并不熟悉，萧青玄惟有一女，萧长镝作为他的义子之一，地位颇高，自不把张镌放在眼里。
“今日有人当街行刺圣驾，我等奉陛下谕旨搜查刺客，你的家奴公然抗命，论罪当诛。”
“三人要搜查我百里夫人府，敢问可有证据？”
张镌也知百里夫人的家奴多是骊山族人，鄙野无行，百里夫人也不加约束，迟早会出事。但他是府上的护卫总领，如今死了人，总得向百里夫人和郦奇姐弟交差，不得不问个清楚。
萧长镝冷喝道：“张镌，我等奉陛下谕旨捉拿刺客，还需要向你出示证据吗？”
“小人不敢。”
张镌听他抬出龙皇来，自然不敢反驳，免得萧长镝给他安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将他也杀了。
“不过此人是夫人的表亲，没见过世面，不懂礼数，萧统领就这么杀了他，未免有些草菅人命。三位要搜查刺客，在下不敢阻拦，悉听尊便。”
张镌闪到一旁，摆手道：“你们都让开，让他们进去搜。”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奔了出来，见那护院一瞑不视，不禁老泪纵横，抚尸痛哭。
“三儿，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丢下我老头不管了。”
萧长镝见老者顿足捶胸，一片伤心，不由眉峰微皱，挥手道：“进去搜。”
老者抬起泪眼模糊的面孔，愤怒的冲上前来，叫骂道：“你们这些狗官，草菅人命，我跟你们拼了。”
“老伯不可。”
张镌大吃一惊，他知老者是百里夫人的客人，可不能死在萧长镝手里。连忙招呼护院上前拦阻。
萧长镝虽然辣手无情，面对这样手无寸铁的老人，也不敢痛下杀手。
“师兄，不如咱们撤吧。”
南剑害怕纠缠下去酿成大变，虽说三人有王命在身，百里夫人毕竟是龙皇的岳母，在她府上杀人可也说不过去。
“现在退走只会显得我们理亏。给我搜，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萧长镝已是骑虎难下，最好能在府中搜出一些图谋不轨的证据，到了龙皇面前，萧青玄才好帮他们说话。
老者死了儿子，暴怒如雷，那些护院也是群情激奋，萧长镝不肯撤兵，眼看就是一场厮杀。
一驾雕饰华美的马车转过街角，缓缓来到府前，车灯上写着百里两个字，随行还有身穿甲衣的武士。
张镌见是百里夫人回来，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大步上前，立到车厢外面，恭敬道：“恭迎夫人回府。”
一只纤纤素手探了出来，掀开车帘，露出一张端庄秀美的脸庞，她发髻高挽，头饰精美，穿一袭雪白的宫绡，仿佛月宫仙子，尽显雍容华贵之气。
百里夫人是九尾纯狐，狐族的美貌和智慧也是世人皆知，不过这种美貌似乎带些媚惑之气，智慧也不及凤凰、麒麟、玄武、白泽那般冲融博大，而有几分奸狡的味道。
后世人族和狐族关系颇深，夏禹之妻涂山氏，商纣的王后妲己，后羿的妻子纯狐，据说都是狐女。世间女子有两个贬称，一是红颜祸水，一是狐狸精，至于志怪小说中的花妖狐怪更是不胜枚举，俗世之人津津乐道，也可见对狐族的复杂感情。
凤凰、麒麟、白泽、獬豸皆为神兽，有很高的智慧，后世并不多见。可能正是因为他们和世俗悬远，所以传承不盛。相比之下，狐族要算妖族中最为兴盛的族类，他们的美貌和狡智也更容易在人间立足。
百里夫人虽是郦姬和郦奇的母亲，脸上并未留下多少岁月痕迹，她似乎喝了点酒，面若桃花，醉意微醺，多了几分娇慵的风姿。
“这是怎么回事？何人围堵我的府门？”
张镌忙道：“回禀夫人，他们是飞龙卫的人，听闻龙皇刺客，飞龙卫大索全城，正在捉拿刺客。”
百里夫人轻哦了一声，揉着额头吹气如兰的道：“刺客找到了吗？”
“好像还没有。”张镌老实答道。
“这个萧青玄真是越来糊涂了，龙皇遇刺，他不去捉拿刺客，围着我的府第做什么？莫非觉得我会跟刺客有什么关联。真是岂有此理。让他们散开，本夫人要回府休息。”
百里夫人懒得跟飞龙卫的人多说，放下车帘指示张镌疏通道路。
老者望见百里夫人的车驾，精神一振，推开身边的家奴往车驾冲去，“夫人，你可回来了，你要为我老汉作主呀。”
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百里夫人没看到护院的尸首，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听到老者叫唤，重又掀开窗帘，奇道：“黎伯，你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黎伯满面悲愤的道：“夫人，这群天杀的杀了我家三儿，这还有王法吗？”
百里夫人吃了一惊，酒意登时醒了一半，郦姬做了龙皇的妃子，郦奇是东城提举，百里夫人被封为郡君，一门贵显。富贵不还乡，如同衣锦夜行，百里夫人母子贵显，将骊山狐族许多亲戚故旧都接到神京，住在府上。这些护院多少跟她有些亲戚关系，骄横跋扈，张镌虽是护卫总领，也不敢过于得罪。
黎伯是百里夫人的族叔，黎三在府中任职，刚将他接来不久，未成想黎三被萧长镐一剑斩杀，顿成永诀。
“张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镌也没想到一步来迟，事情闹得这么大，硬着头皮道：“飞龙卫怀挟王命，要入府搜查，黎护卫尽忠职守，和他们拌了几句嘴，萧统领一怒之下，就把他杀了。”
“去皇宫，我要跟郦姬好好说说此事。”
百里夫人勃然大怒，飞龙卫敢在她府上杀人，不啻是奇耻大辱，郦氏满门清贵，保曾受过如此折辱。
百里夫人斥令车驾掉头，直奔皇宫。张镌不敢拦阻，眼见着车马去远。
萧长镝也是进退两难，常镐低声道：“师哥，百里夫人进宫告状，搞不好你我兄弟有性命之忧。”
“常镐，我和南剑留下来继续搜查，你去面见师傅说明情况。免得陛下怪罪下来，让师傅措手不及。”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能否在百里夫人府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更是至关紧要。是以萧长镝要亲自搜查，常镐心思缜密，由他去告知萧青玄，应该不会有甚遗漏。
“是，我这就去见师傅。”
常镐心知这事罪责不小，这些年龙皇另立东城、西社，萧青玄圣眷日衰，飞龙卫还须受东城节制，郦氏姐弟深得龙皇宠幸，旁人皆所不及。东城、西社和飞龙卫虽号称三大内卫，却是明争暗斗，互不心服。只是没有针锋相对，这回萧长镝在百里夫人府上杀了人，不但关系他们三人的性命，更会影响到东城和飞龙卫的地位。
萧长镝让常镐前去报信，自己带着城防兵冲进郡君府。张镌也暗中派人给郦奇传信，百里夫人虽和刺客无甚关联，但郦奇是朝中亲贵，执掌东城，炙手可热，自有许多朝臣外官登门拜访，送了不少奇伎淫巧的东西，价值不菲。若让萧长镝搜了去，怕是解释不清。
明钦在檐角看了个明白，振翼飞回祝英姿住着的阁楼。
三人还在商量出城的事，祝英秀和虞妩都不愿离开，正试图说明祝英姿，希望可以留下来。
“怎么样？”
祝英姿想着别事，见明钦回来，不由面露喜色。
“飞龙卫要进府搜查，和郡君府的守卫发生冲突，杀了人。现在百里夫人进宫告状去了，飞龙卫尚未离开，咱们得躲避一下。”
祝家姐妹在街市上帮助刺客杀伤官兵，飞龙卫定然认得她们，一旦搜查到这里，自然难以遁形。
“秀儿、妩儿，你们在楼上躲着不要露面，我换件衣服，希望可以蒙混过去。”
祝家姐妹为了行事方便，皆作男装打扮，如今只要穿回女装，飞龙卫未必认得出来，但祝英秀断了一臂，容易让人起疑，最好不要露面。只有明钦蒙着面孔，用得又是凤凰金翅，不怕被人认出。
祝英姿倒有些佩服明钦心思缜密，那些刺客都是屠龙会征选出来的死士，并未蒙面。祝家姐妹仓卒出手，也未思虑周详。她们家在飞鹰郡，料想神京之中也无人认得。
其实明钦是不想让萧青玄认出来，也蒙住面孔。他并非此界域之人，对龙族也没有太大恶感，龙族统一天下，结束四灵千年纷争，确实是不世奇功，若能与民休息，未始不能千秋万世。
奈何祖龙不识治道，穷兵黩武，终于招致兵祸四起，累世功业毁于一旦。顺势而为容易，力挽狂澜极难，明钦想要消弭这一场三界浩劫，自然不希望龙皇死于非命。
而要接近龙皇，影响政局，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萧青玄兄妹，他可不想和萧青玄在这种情势下见面。帮助刺客有违他的初衷，但是暴君虐政，人人得而诛之，刺客的行径也无可非议，各凭本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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