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1章 逐客

　　龙族扬言大掠十日只是欲擒故纵并不可信，血魔君要吸食生人之气炼制血神珠为祖龙延长寿命，自不会轻易罢手。如今十日已过，出来打探风声的难民为数不少，角飞授意金可镂成立伪朝，笼络人心。一时倒无性命之忧，只是不允许随意出城罢了。

　　玉带河能通往城外，不但凌风和武司晨知晓，龙族同样了若指掌，早几日便在河边加强了防守，试图泅渡出城的难民被龙族兵乱枪扫射，打死在河里的为数不少。章岳峰一家不通术法，逃离南都非常困难，莫说他们，就连凌风三个也没有十足把握。凌风被巫城打伤，亟需将养一段时间。

　　金可镂出来收拾局面之后，南都的局面暂时稳定下来，龙族也不再随意杀人，众人商议先送章岳峰夫妻回家，等凌风养好了伤再想办法离开。

　　章岳峰本是官宦子弟，他的亲属在江山门任职的甚多。遭逢此变，真可说是家家悼亡，户户设祭，章岳峰的父母都在战乱中去世。既然局面渐渐稳定下来，龙族的防守不会一直这么严密，只要打通关节，将来应该有离开的机会。只是龙族兵锋甚盛，江山门虽不断组织抵抗，却是败多胜少，阵亡将士日渐增多，兵员补给便很成问题，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将来天族转败为胜的两个关键，一是九天玄女声名鹊起，给天族抗战以有力支持。二是混世四猴揭竿而起，反抗龙族暴政。龙族弹压无力，后院失火，无心再对天界用兵。

　　可惜龙域距离后世太过遥远，情况究竟如何无人知晓。以当前的形势来看，天族可说是危如累卵，看不出什么反败为胜的契机。

　　章岳峰返家之后，得到一个意外消息。他的表舅成希天在伪朝担任要职，乃是金可镂的左膀右臂。章岳峰和这个成希天接触不多，事到临头，便想通过他的关系拿一张文验。

　　章岳峰和丁柔商议之后，便去统制府寻找机会面见成希天。金可镂在江山门素有威望，此番积极和龙族议和，表面上风平浪静，对于消解龙族的暴虐也不无微功。

　　章岳峰向护卫说明来意，便被引进府中，章岳峰颇感意外，一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成希天得到消息，没过多久便赶来相见。舅甥见面，自有一番欢喜。

　　“岳峰，你怎么还在城中？”

　　成希天看到章岳峰甚是吃惊，龙族在城中杀人无数，能活下来极为不易，成希天还以为章岳峰已遭了不测。

　　章岳峰哭诉道：“表舅，龙族惨无人道，杀戮极惨，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成希天叹息道：“宁为太平犬，勿为乱离人。金先生正是有鉴于此，才不惜身沾污名，要为天下苍生做些实事。你来找我，又有什么打算？”

　　章岳峰嗫嚅道：“我想离开南都，能不能拜托表舅为我弄几张文验？”

　　“几张文验？难道你还要带别人走吗？”

　　成希天心思缜密，章岳峰有什么隐秘很难瞒得过他。

　　“是小柔和慈儿。”

　　章岳峰忙道：“我自然要带她们一起走。”

　　成希天点头道：“弄几张文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外面兵荒马乱，到哪里都不好过。何不留在南都，表舅可以为你谋份差事，无衣食之忧。”

　　章岳峰素知成希天神通广大，他本是富家子弟，早前曾投入金乌教，乃是金乌教的功臣元老，后来叛教而出，追随金可镂，成了他的心腹爱将。如今位居监察御史，乃是伪朝的实权人物。

　　“龙族兵力强大，所向无敌，连神族都不是对手，何况天族。这几年江山门大战大败，小战小败，将来天族不亡，还要赖金先生维持。你能来看表舅，我很高兴。不要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将来我们都是从龙功臣，成王败寇，历史会证明金先生明见于早，实乃不世人杰。你跟着表舅，不会吃亏的。”

　　明钦若非从仙界而来，对于龙域这场意义深远的著名战争略有所知。能够预见龙族战败，天族幸胜的怕是寥寥无几。金可镂、成希天都是局中之人，对于江山门和龙族的战力一清二楚，做出这种判断一点都不奇怪。说到底，金可镂也不是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只是觉得天族必亡，早降尚能攀龙附凤，搏一个从龙之功。

　　章岳峰委决不下，他素来佩服成希天的见识，跟着他不会有错。再者逃出南都，纵然有几个远亲，寄人篱下，日子也不好过。如今兵荒马乱，谋生不易，章岳峰家境殷实，做不得重活，让他自己谋生着实没有信心。但明钦和凌风等人还在家中，凌风、叶顺、沈昱都是天罡风将领，明钦、武司晨也是对抗龙族大将的要犯，一旦暴露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你先回去考虑考虑。改天我再去看你。文验的事，不要心急。新朝刚刚成立，百废待兴。龙族对我们还不太放心，将来等局面稳定下来，你可出城自然轻而易举。”

　　“多谢表舅。”

　　章岳峰微微点头，听的出来成希天所说都是肺腑之言，也是实心为他打算。如今新朝的一切活动都在龙族的监视之下，即便以成希天的身份也不能任意为之，但金可镂是江山门副门主，素有人望，日后新朝打开局面，区区几张文验自然不在话下。

　　成希天又问了下章岳峰一家的近况，给他支了一千银钱贴补家用。章岳峰一扫心中阴霾，对成希天自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去了。

　　回到家里，章岳峰趁着左右无人，拽着丁柔进了里屋。

　　“怎么样？”

　　丁柔见章岳峰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知事情办妥了没有。

　　“见到表舅了吗？”

　　“快给我沏壶茶，渴死我了。”

　　章岳峰刚从成希天那里讨得银钱，回来的时候搭乘了一辆人力车，和去时的落魄截然不同，他也不是真的焦渴难耐，心情激动倒是真的。

　　丁柔和章岳峰夫妻多年，岂不知他的脾性。见他有心讨茶喝，想必事情办得不错。丁柔找来茶具斟了杯热茶放到章岳峰面前，询问道：“文验拿到了吗？”

　　“哪有这么快。”

　　章岳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不过表舅已经答应我了。说等新朝稳住了局势，随时都可以出城。”

　　“这样啊。”

　　丁柔微感失望，她目睹龙族兵的残暴，尚且心有余悸，每日担惊受怕，一刻都不想多呆。

　　章岳峰眼珠子一转，接着道：“表舅想安排我在他身边做事，如今外面兵荒马乱，谋生困难。江山门又节节败退，看来早晚要向龙族投降。新朝在金先生的主持下，气象一新，龙族也不敢乱来，假以时日，南都必会恢复到往日的富贵繁华。”

　　“你要在伪朝做事？这怎么可以？”

　　丁柔大吃一惊，想不到章岳峰去了一趟统制府，便生出这等想法。她对龙族印象极差，何况屈身事敌，形同奸贼，是要背负骂名的。

　　“你先别激动。”

　　章岳峰苦笑道：“现在文验还没有拿到，走是走不了的。咱们还得仰仗表舅，他也是一番好意，总不能当面拒绝。我推说要考虑考虑，你放心，我识得轻重，不会做出辱没先人的事。”

　　丁柔闻言松了口气，蹙着娥眉道：“金可镂屈身事贼，不管他是为了黎民百姓，还是贪图荣华富贵，背负骂名他是逃不掉的。咱们只是平民百姓，不贪求富贵尊荣，逃出南都，哪怕日子过得苦一些，至少心中安稳。就算天族亡了，将来咱们可以去兜率天、化乐天，天界广大，总会有咱们的容身之处。”

　　“对，就是这话。”

　　章岳峰和丁柔夫妻多年，琴瑟和谐，对于丁柔的意思向来十分尊重。不过丁柔出身书香门第，家境殷实，嫁与章岳峰之后，也是衣食无忧，不知世道艰难。往别的天域定居谈何容易，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总之等咱们拿到文验就设法离开。这些话你可不能向墨羽他们透露。我去见表舅的事也不要跟他们说，免得他们多想。”

　　章岳峰对明钦几个多少有些惧怕，凌风三人是天罡风的将领，明钦更是龙族大敌，和血魔君、巫城都交过手。如若得知他和成希天私下接触，还不知作何想法。

　　丁柔道：“咱们共经生死、患难一场，墨羽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去见表舅也是为了通关文验，我怕这事瞒他们不住，不如坦诚一些，免得彼此猜忌。”

　　“小柔，你不要太天真了。”

　　章岳峰皱眉道：“表舅让我进新朝做事，这事若让墨羽他们知道，那还得了？我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但是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如果让他们感到性命受了威胁，这又岂是言语能解释得清的？”

　　“那可该怎么办？”

　　丁柔一想章岳峰所言也有道理，顿时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这事你不用管了。让我来办。”

　　章岳峰念头一转，有了主意。

　　“晚上你给我炒几个小菜，咱们把墨羽、凌风他们请来，给他们些盘缠，打发他们走。”

　　丁柔脸色一变，吃惊道：“你要赶他们走，这怎么可以？他们可是你我的救命恩人。”

　　章岳峰叹口气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柔你想，以墨羽的本事，想出事岂不是易如反掌。就算凌风他们也自有手段逃出城去。可你我不行，他们留在这里，一是凌风伤势未愈，二来是不想撇下咱们。现在我见了表舅，很快就能拿到文验。大家各奔前程，岂不是皆大欢喜？不是我不愿留他们，但是表舅的身份在那，有道是，‘内奸比外寇更可恨’，若让他们知道表舅是新朝要员，岂不横生枝节？小柔，咱们和墨羽、凌风他们不是一路人，能趁早帮他们一把比什么都强。”

　　丁柔默然不语，虽然觉得丈夫的做法有些绝情，但是分道扬镳似乎也是迟早之事。

　　晚间，丁柔做了一桌酒菜，大战之后生计艰难，好在章岳峰得了成希天的支助，若是节俭一些，这一千银钱够他们吃喝半年了。小慈跟着丁柔忙前忙后，倒像个伶俐的小丫鬟。

　　明钦、武司晨和凌风三人现为赴宴，凌风在明钦的救治下，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不过巫城出手狠毒，伤口短时间也难以恢复。

　　凌风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讶然道：“章兄，嫂夫人怎么做了这么多菜，时下国运艰难，家计也不充裕，实在不必如此破费。”

　　章岳峰笑道：“几位兄弟对我们全家有救命之恩，我家中尚有一些薄产，我和小柔早想答谢诸位，今日难得各位赏光，我和小柔先敬大伙一杯。”

　　“章兄客气了。”

　　凌风摆手道：“说到这救命的大恩，我等正要借花献佛，敬一敬墨兄弟。”

　　明钦笑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国难当头，理当相互救助，章兄和凌兄都不必客气。大家来共饮此杯。”

　　龙族进城，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十室九空。章家的宅子也颇遭残毁，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天凌风等人住在章家，能吃个饱饭已属不易。难得今晚如此丰盛，诸人自然要大快朵颐。

　　席间，章岳峰数次想开口劝几人离开，都被丁柔插话打断。

　　“凌兄的伤势怎么样了，小柔找到一些先母留下的首饰，我让她拿去变卖，足可让我们渡过难关。”

　　凌风嗟叹道：“令堂留下的东西必定弥足珍贵，怎么好拿去变卖。章兄放心，我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我和叶、沈两位兄弟商议，还是从玉带河逃出城去。现在伪朝新立，龙族要邀买人心，一改先前的所为，防守有所松懈，正是出城的良机。”

　　章岳峰怔了一怔，不由心头狂喜，想不到凌风自己提出要离开，这可是正中下怀，若由他透露微意，面子上总是不太好看。

　　“凌风还是多呆些时日，养好了伤再走吧。”章岳峰言不由衷地道。

　　明钦插口道：“叨扰章兄和嫂夫人这么多天，我和司晨也该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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