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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暗算


  所谓,‘新鬼大,故鬼小’,阴魂在肉身死亡后虽能存活一段时间,三五百年之后通常也就神消气散了。阴魂溢散于天地之间,就如同肉身葬埋入地下一般,随着时间分解消融,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盘古开天辟地,清轻上浮者为阳气,重浊下凝者为阴气。天地之间则是阳气与阴气的对流和混融,阴气又叫作鬼气,阴鬼便是阴气所凝结,人们看不见鬼魂就如同看不见阴气一样。

  阴鬼消亡,散入空气中,归于无意识。若是侵入灵窍,也能蒙蔽神智,这便是巫觋说的中邪。

  唐媺取出数寸长一条银针,催动灵力,银针顿如在火上烤过一般,唐媺认穴极准,轻轻巧巧的刺入百会穴,耳听的风声呼啸,明钦魂体头顶凝聚起一团黑气,顺着银针导入灵窍。

  明钦灵机一动,心说这是绝好的机会,他魂魄无法返窍,便是灵窍封闭的缘故。难得唐媺帮他打开灵窍,若不趁此机会返魂,他的魂体便会被鬼气控制。

  明钦心念微转,登时腾空而起,随着变幻的鬼气挤入灵窍。

  唐媺看着鬼气收拢的差不多了,旋即拔掉银针。

  “怎么样?”

  端木漪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忐忑不安的问。

  唐媺对自己的巫术颇有信心,宽慰她道:“夫人尽管放心。我已经帮他导入了鬼气,过不了多久,明公子便能醒来。不过他可能会神志不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身上这些灵符怎么办,是不是得擦掉。”

  端木漪想的是怎么骗过秦素徽,蒙混过关。明钦身上画着这么多灵符,很容易露出破绽,让秦素徽起疑。

  “万万不可。这些灵符是帮他定住魂魄,如果抹掉的话,刚才一费努力就付之流水了。咱们帮他穿上衣服,灵符失去效力之后会自行隐没的。”

  唐媺能在肉身上画符,调制的朱砂比较特殊,过段时间,颜色会慢慢变淡,和肤色无异。

  “这就好。”

  端木漪叹了口气,她一番好意,想不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你看明公子的病症到底因何而起,怎么突然就性命垂危了呢?”

  “这个……我也不太好说。”

  巫术诊断的结果往往和鬼气有关,至于发病的原由通常附会成鬼魂报复之类,唐媺学的是巫医之术,对于牵强附会的地方也不以为然。

  唐媺招呼端木漪上前为明钦穿上衣服,明钦的魂魄虽返回魂体,神魂中多了一团鬼气,充塞灵窍,受灵符的封挡,难以冲决而出。

  这种感觉极为怪异,类似于修行者的走火入魔。

  修行者在炼气中常常会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况,真气紊乱,失其约束,真气和鬼气质性不同,一个贯穿肉身,一个附于阴魂,作用却极为相似。

  明钦霍然睁开双眼,只觉得口干舌燥,焦渴难忍,好像饿鬼投胎一般。

  唐媺吓的一跳,看出明钦神情不对,忙提醒道:“夫人小心。不要靠近他。”

  “明公子,你怎么样?我们是好心救你。”

  端木漪还指望明钦能恢复神志,事情就好办多了。

  明钦身上的灵符殷红如血,约束他的四肢不能乱动,明钦让鬼气搅扰的烦闷不堪,神志却还清楚,动手要将灵符抹去,然后才能导引魂气运行自如。

  “不可。”

  唐媺却不容许明钦毁掉灵符,这样他身上的鬼气便会难以控制,唐媺取出银针往他身上刺去,想要将明钦定住。

  明钦张了张嘴,却口不能言。他体内鬼气充塞,力道大的惊人,一掌拍出唐媺猝不及防,身体顿时飞了出去,撞到墙壁上,跌的头晕眼花。

  “妈的,这什么鬼玩意。”

  明钦心头暗骂,他将身上的鬼符胡乱抹掉,体内的鬼气却并没有冲突而出,他的魂窍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尽数封闭,灵符只是加了一重关锁,就算没有灵符,魂窍也难以开启。

  明钦想到唐媺能帮他开启魂窍导入鬼气,必然也能将鬼气导出。大步奔了过去,但他神志昏乱,出手很失分寸。唐媺吓的花容失色,全不知他意欲何为。

  端木伊人在外面听到动静,放心不下,敲了敲门道:“姑姑,怎么了?”

  端木漪也是六神无主,颤声道:“出事了。”

  端木伊人推门而入,就见明钦浑身光裸,将唐媺挤在墙角,不由满面通红,痛斥道:“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他。”

  明钦并不把端木伊人放在心上,但他不能明白说话,唐媺又在惊惧之中,她画灵符耗费了不少灵力,明钦却吞食了大量鬼气,此消彼长,唐媺自然不是对手。

  “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端木伊人见端木漪面上画着一道灵符,省悟唐媺施展巫术帮明钦治病,但是缘何闹到这步田地,她可就想不明白了。

  唐媺见明钦并未伤她,稍稍放下心来,摸出一枚银针飞快透入他胸口要穴,明钦登时呆立不动,唐媺松了口气,抹了把香汗,不觉湿透重衣。

  “你俩快来帮我把他移开。”

  唐媺一击得手,拨开明钦的手掌逃脱出来。

  端木漪眼见唐媺制住明钦,也是心神大定。

  “是我大意了。料不到他吸收鬼气后,气力惊人。早知道该用银针封住他的穴道。”

  穴道是经脉运行的枢纽,穴道一封,势必经脉受阻,肉身便不能随意行动。

  “现在该怎么办?”

  端木漪微微苦笑,明钦虽然醒转过来,但神志昏乱,同样没办法向秦素徽交待。

  唐媺忖思着道:“他现在鬼气太旺,动手便要伤人。看来得泄去一些鬼气才行。”

  “那你快动手呀。”

  端木漪现在是病疾乱投医,就怕唐媺束手无策,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便催促她动手。

  唐媺微一点头,取出一枚银针,对准明钦的促精穴刺下。端木漪姑侄看得面颊微赤,神情十分尴尬。

  端木伊人已经和宦门子弟订婚,对男女之事也非空无所知,不过看到真实的场景仍觉得面红心跳。

  明钦被灵符激发了本能,赘物一直矫首昂视,两女觉得甚是不雅,又忍不住偷眼去瞄。

  唐媺灵力已怯,促精穴又和丹田非常接近,是真气完足的地带,唐媺刺了几次,都难以贯穴而入。

  明钦试着收束鬼气,无奈灵窍都闭塞不通,难以运转生息术,鬼气又太过庞杂,很难理出一个端绪。

  “怎么样?”

  端木漪见唐媺娥眉深蹙,连连拭汗,忍不住开口询问。

  “打不开他的穴位。看来只能用别的法子了。”

  唐媺屡试无功,自己也有些泄气。

  端木漪瞄了一眼窗户,不知不觉已是暮色降临,“不管什么法子,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秦小姐快要来了。”

  唐媺暗咬银牙,询问道:“夫人,你这里有没有锋利的刀子。”

  “要刀子做什么?”端木漪怔了一怔,大感惊讶。

  “他体内鬼气太盛,自己无法压制,轻则神志昏乱,重则有性命之忧。必须帮他泄掉一些。现在银针又刺不进穴位,只能用刀子切掉这东西。”

  唐媺朝着明钦顾盼自雄的赘物指了一下。

  “这不太好吧。”

  端木漪大吃一惊,唐媺这是要把明钦骟掉,如果他醒转过来,不找她们拼命才怪。

  “要救他性命,只能这样。稍后给他抹点金创药,我会把握分寸的。”

  端木漪沉吟无计,事情到了这地步,她已是骑虎难下。端木漪喜欢骑马射箭,对兵器也有所偏爱,她有一把鸾刀,小巧锋利,时常拿出来把玩。

  端木漪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木鞘缠丝的短刀,踌蹰道:“妹子,你懂得刀术吗?可别弄死了他。”

  “放心吧。我对泰西手术也略知一二。小姐,给我打盆热水来,准备止血的东西。”

  唐媺接开鸾刀,拔出鞘来摩拭了一下,果然寒光照眼,吹毛断发。

  “夫人,咱们把他抬到床榻上。你可以铺条床单,免得污损床席。”

  呆会儿动起手来,不可避免会见血,唐媺虽无多少动刀的经验,还是要尽量做到万事俱备。

  端木漪依言从柜子里取条床单,铺到床上。又把棉被放到旁边的背椅上。

  明钦身躯颇重,好在两女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妇人,架起明钦又拖又拽丢到床榻上。

  唐媺笑道:“这东西倒是结实,总这么直挺挺的,也不怕压坏了。割掉了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你又耍不到。”

  端木漪咽了口唾沫,吃吃笑道。

  唐媺眨巴着眼睛道:“要不我整根切下来,将来泡制一番,给夫人做件玩物。”

  端木漪轻啐了一口,“你也浪得可以,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我这是为夫人设想,你怎么笑话起我来。”

  唐媺和端木漪年纪相仿,经此一事,感情拉近不少,也敢说一些疯言疯语。

  端木漪念头微转,不由玉颊发烫,连忙收摄心神,她虽然旷怨已久,毕竟教养很好,做不出那等疯狂的事来。

  仙界不乏为春闺怨妇设计的精巧器具,不过比起活物总还有些差别。为了逼真起见,也有用实物制作的,不过多是一些异类,因为实物离体之后,份量肯定会有所减轻。端木漪出身豪富,对于这等奢靡之风耳濡目染,年轻时也曾有过一些疯狂举动,嫁给萧东篱之后,琴瑟和谐,她地位又高,平常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说话间,端木伊人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而入。

  端木漪轻咳了一声,连忙将目光移开。

  明钦察觉到三人的意图,苦于不能动弹,心里早将端木漪和唐媺痛骂了数回。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端木漪心头一惊,她责令侍婢不得擅入,听这动静,必是有了要紧事。

  “伊人,你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端木漪暗暗心焦,最怕的是秦素徽找上门来。

  “是。”

  端木伊人退了出去。

  唐媺洗了洗手,抽出鸾刀,在明钦下体来回比划。

  端木漪有些替明钦可惜,“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唐媺顿了一顿,踌蹰道:“我可以将取下的东西保存起来,若是他有机会恢复的话,还可以接续回去。”

  “这倒是个法子。”

  端木漪知道医家确有这种技术,仙界医术非常深湛,高明的医师能切换身体的许多部件,从皮肤、血液到脏器,都不在话下。如今已有医家研究换颅之术,技术成熟之后可以为长生大道添一法门。

  其实换头洗肠之术在仙界早有人为之,地府有一位姓陆的判官便通晓此术,只是好比神医华佗,不世而出,后继乏人。仙界每出一技术,都求其普适流通,研究成果往往杂出众手,是以也没有隐匿不传的弊病。

  端木伊人问明了情况,快步赶了回来。凑到端木漪耳边小声道:“姑姑出事了。表哥不知道上哪儿弄了一个女人藏在家里,那女的不肯顺从,刚才跳楼自杀,似乎伤得不轻。”

  “什么?”

  端木漪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恼怒道:“那还不赶快送到医馆救治。”

  端木漪甚感痛心,萧骚在她面前向来孝顺听话,暗地里骄奢淫逸、伤及人命的事情也出过不少。端木漪还道他这段日子转了性子,尤其这回她被何东劫去,萧骚协同缉查司前去搭救,稳重干练,颇有乃父之风,端木漪大是欣慰。

  哪知他出去没多久,便闹出这等事来。如若那女人摔死了,麻烦可就大了。虽说二贤庄是一方豪强,和抚仙城的主簿、总管都说得上话。

  现在二贤庄举办仙道大会,五湖四海的仙道会聚于此,若是传扬出去,不但萧骚身败名裂,二贤庄也跟着面上无光。

  “妹子,这事就交给你了。昌平出了事,我得出去处理一下。”

  端木漪无暇再关注明钦的手术,关照了唐媺一声,带着端木伊人匆匆而去。

  唐媺起身把房门反锁,坐到床边打量着明钦的身体,脸庞升起两朵红云,陡增了几分娇艳。探手一抓,呼吸不由轻了几分,吃吃笑道:“小家伙,你刚才打得人家好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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