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旧事重提

　　第476章旧事重提（下）

　　“明公子，多时不见。”

　　花鬟随后跟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满头乌发梳了一个飞仙髻，腰系束帛，显得十分简淡。除了小耳上一对米粒大小的明珠，别无金银头饰。

　　一别月余，她似乎清瘦了许多，丰润的脸颊略显瘦削，透着一股楚楚动人的味道。

　　乍然间看见明钦，眸光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喜，眼圈微红，欲言又止。

　　花鬟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粗朴汉子，却是小弥带到狼牙洞的杨家私兵，叫做什么大桩、二牛。明钦在狼牙洞呆过几天，记性也好，这些人虽然无足轻重，见过一面总归有些印象。

　　晏轻舞见花鬟姐妹对明钦态度亲密，心底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的道：“这两位美貌佳人是谁家小姐，钦之不给我绍介一番吗？”

　　明钦微一点头，指着花鬟姐妹道：“这位是狼牙洞的雷夫人，这是她妹妹杨小弥。她俩都是东原城杨贯一的小姐。……这是我师……哥晏精武，这位是芈溪姑娘。她们是这座竹楼的主人。”

　　明钦言简意赅介绍彼此相见，四女点头致意，各自心中有数。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强占了晏师哥的宅子。”

　　花鬟面颊微红，不好意思地道：“洛峻武派人给我传信，说杨家出了内奸，引狼入室，占领了东原城，大爷和姑姑下落不明。我和小弥匆忙赶来寻找杨家人的踪迹。日前森江又从铁杵城调来五千人马，东原固若金汤，我们兵力微少，不敢轻举妄动。见这林中有座空宅，只道无人居住，这才占来歇脚。不知是晏公子的别院，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海涵。”

　　“夫人不必客气。”晏轻舞眸光逡巡，肆无忌惮的在花鬟身上盯视，笑吟吟地道：“既然是钦之的朋友，就如同晏某的朋友一般。两位姑娘尽管住下便是。”

　　花鬟娥眉微蹙，心头升起一股怒意，她容貌姣好，身段曼妙，免不了惹人垂涎。不过狼牙洞的人慑于她的威严，在她面前就如耗子见猫，谁也不敢逾越半分。

　　明钦在她危急时刻出手相救，花鬟自然心存感激。两人同处的时间不长，明钦磊落英多，也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

　　晏轻舞目光刻露，隐约含着几分别样的意味。就像狡滑的狼虫找到猎物一般。花鬟又羞又气，暗骂：明钦交友不慎，怎么有这等狼子野心的师哥。

　　她却不知道晏轻舞是有意为之，对于环绕在明钦身边的美貌女郎，晏轻舞素来戒心很深。与其让她们有机会争宠夺爱，不如引诱过来摧挫一番，将隐患扼杀在萌芽之中。

　　杨小弥尽管声音娇甜，模样俏美，倒没有让晏轻舞感到什么威胁。及至见了花鬟，看她体态婀娜，秀气英拔，显然是个心志坚定的女子，她若肯对人稍假辞色，不知有多少自命不凡的豪客趋之若鹜。

　　而且明钦跟她讲述这段日子的来历，对狼牙洞几乎略而不谈，晏轻舞此前根本没有听说过两女。一种可能是明钦觉得交情浅薄，不值一提。另一种可能就很可玩味了，他故意忽略多半和人家有些感情瓜葛，不想引起晏轻舞的猜疑。

　　看明钦虽然故作平淡，神情自若。花鬟姐妹见了他可是激动非常，小弥是不必说了，花鬟的眸光有意无意投注到明钦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缠绵情意，看得晏轻舞暗暗冷笑，腹诽不已。

　　“上次我替你们到东关传信，不巧遇到了一个对头，那封信也不知道有没有交到邝志豪手中。狼牙洞那边最近怎么样？”

　　明钦在东关府衙遇到了梅吟雪，两人大打出去各不相让，好不容易将她擒住，却被紫竹林的凤鳞师太救了去。

　　之后欣逢杜芳惜和陆德存，一同到荒冢寻觅大西王的宝藏，找到了遗失蜃龙幻境的赫连舜华和苏梨落。为了解除归义庄的困境，两人闯上足食坡，大闹滴冰洞，击杀独尊王。梅吟雪又在舍身崖力压十三家，战退佛子赫连佩玉，坐上苍梧新王的位置。

　　明钦和梅吟雪捐弃前嫌，到神龙岭擒捉妖蛇帮她医治眼睛，两人依从古木鸢的指点到天禽苑盗采红莺粟，不料被尹疏桐困住。

　　尹疏桐拿藏在神游镜中的明钦无可奈何，带着他到东原杨家赴宴。撞上杨家变乱，晏轻舞在杨再思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审时度势，决定到磐石城劫持到森江的求慕对象金燕子，为杨贯一兄妹寻找救兵争取一些时间。

　　这段时间虽非漫长，明钦往来于三郡两邦，几乎走遍了半个有鼻国，陡然见了花鬟和小弥姐妹，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回想起当初受花鬟托付，送信到东关和枕戈山城罢兵讲和，之后东奔西走，对此事便无暇顾及，更不知道结局如何？

　　花鬟叹了口气，心照不宣的道：“公子去后不久，大当家伤重不治。狼牙洞无力向邝志豪寻仇，幸好山城方面在南关和象主大将鏖战，顾不上我们，狼牙洞还算太平。”

　　明钦轻哦了一声，麻雷子被灵铳所伤，早就性命垂危。他欣赏花鬟的为人，为了使她不受二踢脚玷辱，才用神魂附体之术，借尸还魂，用麻雷子之口将权柄交到花鬟手里，将二踢脚赶出狼牙洞。

　　他一离开，麻雷子自然不能再开口说话，花鬟遮掩不住，只得公开发丧。好在二踢脚背负欺兄害嫂，里通外敌的罪名，在狼牙洞声名扫地。花鬟有东原杨家作靠山，掌控狼牙洞并非难事。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连杨家都变生肘腋，出了叛乱。所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于公于私，花鬟都不能坐视不理。甚至杨家若不能东山再起，恢复东原。她在狼牙洞也会失去支撑，遭受排摈。这次率众来援，雷家的宗老便议论纷纷，意见不一，她也只带出了十几个人手，真有日暮途穷，大厦将倾之感。

　　杨小弥少不更事，浑不知祸在眉睫，抓着明钦的手掌央告道：“钦之哥哥，你刚才挫败那群笨蛋的身法好厉害，教给我好不好？”

　　明钦哑然失笑，摇头道：“我施展的‘云梭玉步’，是天女门的看家本领，从不外传。你想学的话，我可以帮你引介一下。看看人家会不会收你。”

　　“这样啊。”杨小弥轻啮粉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眸光微转，卟哧笑道：“那你有没有可以教我的厉害术法。”

　　晏轻舞冷眼旁观，暗自埋怨道：“天女门不外传的功法你都能学到。不知又是哪个春*心荡漾的小妖精吃里扒外，做出这等干犯门规的事。”

　　“修行之事并非一蹴而就，你想学习高明术法的话，最好还是到大摩国找一个玄门正宗投入门下，假以时日，方能有所成效。我道行浅薄，教不了你什么厉害本事。”

　　明钦在下界的时候性情疏懒，炼功往往一知半解，没有下过多少苦功。及至来了天界，无人庇护，机缘巧合学了点神功秘法，得了些灵宝奇珍，一路摸爬滚打，赖他谨言慎行，处事低调，方能够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然而学无根柢，无所发明，既不能开宗立派，又何足以教人呢？至于随意点拨，不拘名分，恐怕不免误人子弟。

　　所谓取法乎上得其中，取法乎中得其下。学问之道，必得世间第一流的贤人才士为师，才能够继长增高，青出于蓝。不然，也只是虚耗光阴，白费功夫罢了。

　　眼见杨小弥抿着粉唇满脸不乐，晏轻舞莞尔一笑，插口道：“钦之，我看小弥姑娘一片热忱，说不定是个修行的好材料。你若是再不答应，我可忍不住要越俎代庖了。……小弥姑娘，你看我是钦之的师兄，有的是厉害手段，你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

　　明钦对收授门徒毫无兴趣，晏轻舞却不介意投其所好，搏取花鬟姐妹的信任。她俩是杨贯一的女儿，总归对她的计划有些助益。

　　杨小弥眸光一亮，沉吟道：“你也会‘云梭玉步’的功法吗？”

　　“云梭玉步算什么？”晏轻舞不屑的轻哼一声，身形微动，瞬间侵到花鬟身边，手捏法诀在她眼前一拂。

　　花鬟微吃一惊，不知道晏轻舞用意何在，刚要撤身戒备。晏轻舞低声一笑，已经飘然退去。掌心一翻指间捏着一支银色的珠花，望着花鬟笑容可掬的道：“雷夫人，得罪了。”

　　花鬟面颊微烫，伸手一摸头上的发髻松脱下来，瞪视着晏轻舞大感恼怒。

　　“怎么样，我这灵蛇变不输于什么云梭玉步吧。”

　　晏轻舞不以为意，见花鬟不好意思上前讨回珠花，便捏到掌心故作不知。

　　杨小弥活泼好动，和花鬟关系极好，见姐姐面罩寒霜，气恼非常，娇哼道：“你不是好人，我才不要拜你为师。你为何欺负我姐姐。”

　　“开个玩笑罢了。夫人的气量还嫌略窄一些。”

　　晏轻舞想不到杨小弥对花鬟如此回护，笑吟吟的也不生气，轻描淡写的道。

　　花鬟愤恚填膺，冷笑道：“阁下手段自是高强，欺侮凡俗庸手恐怕也算不得什么本事。今日是花鬟无状，自取其辱。容我改天再来讨教。告辞了。”

　　说着隐含怨怼的瞥了明钦一眼，终究无话可说。重逢的欣喜都化作伤心失望，明钦眼见晏轻舞对她横施羞辱，都无只言片语，显然对这位师兄很是恭顺。而她只是无足轻重的人，不该再奢求什么。

　　“慢走，不送。”

　　晏轻舞淡然一笑，闪身让开道路。明钦开口欲言，却被她扯住衣袖，递了一个眼神制止了。

　　“小弥，咱们走。”

　　花鬟瑶鼻微酸，拽住依依不舍的杨小弥，大步冲出竹楼。经过这会儿功夫，一干手下都在院中推*背揉肩，休整的差不多了。忽见花鬟从竹楼奔出，目光齐刷刷地盯了过来。

　　他们已经从小炮子口中知道，明钦是花鬟姐妹的旧识，见她怒容满面，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

　　目送杨家姐妹离开，晏轻舞在桌边的竹椅上施施然坐了下来，拿起玉盘中的茶壶摇了摇，茶水自然不可能是她离家之前沏下的。打开壶盖一望，只见嫩绿的茶叶载沉载浮，却是满满一壶的茶水。

　　“这姐妹两个倒是自来熟，连我的蒙顶甘露都能找到。”

　　晏轻舞斟了一杯清茶，翘起大腿悠然自得的啜了一口，斜乜着明钦笑道：“钦之，我替你解除了两个大麻烦，你难道不该感谢我一下。”

　　明钦叹口气道：“花鬟占了你的竹楼，定然是无心之失。师姐虚怀雅量，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她姐妹两个遭逢大变，无家可归。也够可怜的了。”

　　“可怜？”晏轻舞冷哼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也没觉得做错了什么，你看那花鬟的脸色，倒像我是她杀父仇人似的。这个世道，好人可是当不得的。她看你帮了她一次，不求回报，这次杨家出了变故，还不知巴望你怎么出力呢？这等好人岂是容易做的，不如一刀两断，图个清静。”

　　“师姐过虑了。”明钦心知晏轻舞考虑的并非全无道理，只是对花鬟无甚了解，难免有些偏颇。以他所见，花鬟称得上洁身自好，应该不会无端怨望。

　　“前次是我力所能及，举手之劳，与人为善罢了。如今杨家遭象主黜夺，我也是爱莫能助。师姐若要避嫌远祸，何必迢迢万里，取得金燕子的飞刀，暗中帮扶。”

　　晏轻舞俏脸微红，支吾道：“我自然有我的通盘计划。花鬟姐妹自行其是，让她俩吃点苦头也好。……话说回来，是她们执意要走，又不是我闭门逐客。”

　　明钦微笑不语，花鬟幼年丧母，又不得杨贯一欢心，自小养成一副刚强独立的性格。她又不知道晏轻舞是女扮男装，认定她心存戏侮，又伤心明钦不出面调护，愤恚怨怼之下，才忿然离去。

　　贞刚自立、操守严正，当然是一种难得的品质。但于同舟共济、精诚团结未必有利。一个团体之中必然有主有从，有正有辅。如果花鬟能低首下心，帖然顺从，晏轻舞未必容不下她。但是她如若真的俯仰随人，也是大违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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