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断腕

　　“好，你回去给御三郎带个口信，让他乖乖把阿缟放了，否则我就淹了他的三声洞。”

　　水伯说着望空一指，天上乌云势如奔马，越积越厚，凝成一团黑色的气漩，伴随着隆隆雷声，乌压压让人懔惧。

　　明钦怔了一怔，遂即省悟阿缟就是鬼族公主，水伯是阿缟的未婚夫，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我一定把话带到。”

　　明钦抓着祝英秀的玉手往山上奔去，祝英秀还有几分不情愿，但遇到这种事今晚肯定是走不掉了。

　　两人回到三声洞，虞妩还在洞外焦急等待。

　　“妩儿，你怎么出来了？”

　　祝英秀看到虞妩坐立不安的模样，甚感过意不去。

　　“英秀姐，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虞妩拉着祝英秀的双手，善解人意的道：“我知道你担心祝伯伯的安危。咱们一起想办法好了，就算要去救人，也该叫上我们，你说对吧，墨羽？”

　　明钦不置可否，从东城手里救人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若无御家相助，怕是毫无机会。现在对头上门，御家能不能帮忙还是两说。

　　“御三郎可能有麻烦了，他抓的那个鬼族公主，人家兄长和未婚夫找上门来了。”

　　“什么？”

　　虞妩不明所以，明眸露出疑惑之色。

　　“进去再慢慢说。”

　　鬼族太子和水伯随时可能追来，祝英秀也是心有余悸。

　　“这样吧，你先去告知英姿小姐，看她怎么说。”

　　如今天色已晚，明钦和御三郎不熟，不方便去见他。只有找祝英姿和御秦转达消息。

　　“好，我去见大姐。”

　　祝英秀点头答应，那个水伯道术非凡，万一真的发水淹了三声洞则悔之晚矣。

　　祝英秀步履匆匆去见祝英姿，明钦看着虞妩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多谢你了。”

　　虞妩飞快瞄了明钦一眼，螓首微垂，低声道：“其实白巫山的景致也不错，结庐山中，避世隐居，似乎也挺好的。”

　　“是啊。”

　　明钦随声附和，但他素常有用世之志，年纪又轻，不会考虑什么终老林泉。

　　“我回去了。”

　　虞妩吐了吐小舌，袅袅娜娜走回石室，到了门口回眸一笑，朝着明钦挥了挥手。

　　明钦返回石室打坐，今晚恐怕是不会太平了。

　　祝英秀将祝英姿叫出来，告知鬼族太子前来要人的事。

　　祝英姿和御秦一商量，御秦也觉得事态严重，吩咐小妖去叫老胡。

　　过了片晌，老胡打着哈欠匆忙赶来，他只道御秦腿伤发作，“小侯爷，可是身上不舒服？我去叫三郎来。”

　　御秦摇了摇头，叹气道：“胡叔，方才英秀在洞外遇见鬼族太子，他让我们交出公主，否则就要水淹我们洞府。”

　　老胡呆了一呆，嗤声笑道：“小侯爷不必担心。鬼族已经大败亏输，任国尉还怕找不着他们呢，他还敢送上门来。我马上向洞主传信。抓住鬼族太子，还是大功一件。”

　　祝英秀插口道：“还有一个水伯，说是鬼族公主的未婚夫，有翻江倒海的手段，不可不虑呀。”

　　“水伯？”

　　老胡眉头微皱，对这个人物颇有疑虑，“鬼族信奉鬼神，这个水伯若真是神庭所封，倒也有些棘手。”

　　伯是一种神位，仅次于正神。譬如风伯、水伯、山伯，不过正神只有一位，伯却可以有多个。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清轻之气上升，重浊之气下凝，高阜者为山岳，低洼者为川泽，水域占十之七，平陆占十之三，四灵争雄千万年，终是平陆争斗为多，至于大海汪洋，一直是水族的天下。

　　但是水族也未尝没有争斗，龙为鳞虫之长，玄武为介虫之王，玄武即为龟与蛇，实际仍然代表了鳞、介两族。

　　鳞虫为水族最古老的族类，介虫后来居上，战败鳞龙，统一水族。

　　鳞龙败逃，到了平陆，衍化成麒麟一族，成为走兽之魁首。

　　及至龙族征伐逐亡，宰割天下，玄武解甲归降，纳首称臣，避位为水族宰相，王后也被祖龙攘夺，玄武遂以忍著称，遗讥于千古。

　　其实龙蛇本为一族，龙族击败玄龟，重掌水族，只是洗刷本族的耻辱而已。

　　水域只有鳞、介二族，此消彼长，远不如四灵争雄来得酷烈。

　　龙族虽是鳞虫之长，水域称雄，却也衍化出麒麟、蛟、鼍、螭以及龙之九子之流的种类，摆脱水居并非难事。

　　后世龙族之所以仍然生活在水中，乃是龙族衰落，无力再统治平陆的缘故。尤其是天人大战，瑶姬屠灭十二孽龙，大羿射杀九大金乌，六大妖神，大破龙、妖、神三族联军，龙族为了躲避人类报复，惟有逃归水域才能保住性命。

　　祖龙时代是龙族极盛的时候，混一四灵，兼领山海，龙族血裔遍布三界，甚至出现应龙、螣蛇这样有翼能飞的种类。

　　但是神族统御三界亿万年，昆仑神庭虽然失守，三界仍有神庭分封的神灵，龙族不可能扫除净尽，为了有效统治，还得用高爵显位加以笼络，收为己用。

　　尤其是一些龙族无力经营的地域，诸如深山大泽、江河湖海，更需要旧神官效顺。

　　神王出逃，神庭覆灭，尽管有一些宁死不降的神官，很多神官为了身家性命，摇身一变，成了龙族的封疆大吏。

　　龙族无疑是开辟以来对神族威胁最大的族类，但究竟底蕴不足，不可能短短十余年便将四灵和神族势力完全驱除，换上自己的心腹。

　　况且龙族和神族一样，皆为纯种，生口有限，统御三界仍然需要异族的辅助。好在龙族吸取神族败亡的教训，允许龙族血裔和异族通婚，且将和龙族关系密切的族类引入龙族作为一种恩赏。譬如龙之九子，都是龙皇和四灵女子所生。

　　神族则连神兽的地位都不肯承认，却又无法禁绝神族和异族婚媾，掩耳盗铃，以致处境孤立，无人援手。

　　神族修行之法有炼气、炼体两大法门。炼体法门如同草木之枯荣，形在神存，形坏神灭，没有神魂可言。炼气法门则注重神魂修炼，肉身虽坏，神魂尚存，于是便出现了周天五仙中的鬼族。

　　当然炎方鬼族并非皆为阴鬼，而是说他们山居穴藏，形迹似鬼，和四灵人族风俗习惯差异颇大。

　　“我去告知三郎，看他怎么说。这个水伯怎么跟鬼族太子搅在一起。”

　　老胡大摇其头，水伯若是接受了龙族任命，应该跟鬼族划清界限才对。可能水伯舍不得这位鬼族公主，才铤而走险吧。

　　御三郎昨晚设宴款待御家人，借着酒意去见鬼族公主，结果被赶了出去，招了几个小妖厮混了半夜，刚刚睡着不久。

　　御三郎抓住鬼族公主之后，惊为天人，立誓要洗心革面，非她不娶。哪知鬼族公主寻死觅活，抵死不从，御三郎空有手段，却拿她毫无办法，酒劲上来便顾不得许多了。

　　半夜老胡叫门，御三郎才从几个小妖的纠缠中挣扎起来，这些小妖姿色平平，自然无法和鬼族公主相比，御三郎后悔不迭，在小妖的埋怨声中把她们叫醒，赶出门去，生怕鬼族公主发觉。

　　“老胡，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御三郎揉着酸痛的腰板问道。

　　老胡苦笑道：“三郎，出事了。鬼族太子和水伯上门讨要公主来了。”

　　“什么？讨要什么公主？还不与我赶走。”

　　御三郎闻言勃然变色，他将鬼族公主视作禁脔，两人相处多时还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岂会将她送走。

　　老胡踌蹰道：“这个水伯怕是有龙庭封诰，不好对付呀。”

　　古代行军打仗，还要祭祀山川，择一个黄道吉日。不管如何改朝换代，对于神灵都是一样的祭祀供奉。是以神灵也不干涉世间纷争。朝代更替、人间成败，对于神灵的地位几乎无甚影响，自然无须厚此薄彼。

　　后世三界一统，神道威严，人族仅在尧舜时代，曾大败神、龙、妖三族，臻于极盛。帝尧分封东君大羿、云中君嫦娥执掌天界，大司命皋陶、少司命伯益治理阴曹，又有江神大舜、河伯大禹，成为神族、龙族之后惟一统御三界的种族。

　　可惜好景不长，逢蒙弑师，西王母入主天界，扶植小金乌为天帝，嫦娥被幽禁于月宫，人族失去对天界的控制。不久，逢蒙暴毙，其子迫小金乌禅位，号为玉帝，地位逐渐稳固。

　　地藏王入阴界，授命十殿阎罗统理阴司，人族势力又退出阴界。只有人界素尊儒学，信奉人道。

　　人间灾劫固然是天道循环，命数使然。但是人道昌明，未尝不可以弥补气运。可惜神仙与儒士操术不同，玉帝得位不正，天庭又派系林立，离心离德，自然难以开诚布公，乐民所乐忧民之忧。

　　再者神道与仙道不同，神道秩序森严，仙道贵人重己，两者互为消长，和时势也有很大关系。

　　神道治下，人族本就别无选择，即便有孙悟空这样的桀骜之徒，无视尊卑上下，大闹天宫，实际也是蚍蜉撼树，于事无补。

　　周武王起兵诛暴，伯夷、叔齐尚且拦马切谏，‘以暴易暴，不知其可也’。商有纣王、周有厉王、幽王，岂非变本而加厉？改朝换代很多时候确实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暴君虐政，从来都是自取灭亡，陈、吴之徒，既无孔子、墨翟之贤，也无陶朱、猗顿之富，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居然能诛灭暴秦，除了自取灭亡实在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销锋铸鐻、焚书坑儒、文字狱、四库书，防民的手段层出不穷，从肉体到精神，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不过是白费精神，物必自腐而后虫生，道理昭彰易明。然而上位者顽固无耻，为求一己私利，饮鴆止渴，丧心病狂，也是屡见不鲜的。

　　人族没有爪牙之利、筋骨之强，起初本无争雄图霸之心，只求立足自保而已。天人大战，先有龙族、妖族纵洪水为害，鲧盗取息壤堵水，被天帝诛杀，帝尧复命鲧子大禹治水。后世传言鲧治水不力，为帝尧诛杀。息壤乃神物，绝非帝尧所有，否则帝尧既命鲧来治水，何不将息壤赐与他。

　　可见息壤乃天帝之物，若追究盗取息壤之罪，杀鲧的必是天帝。或者息壤并未堵住洪水，帝尧杀鲧以塞责，然而洪水为害甚烈，鲧纵然治水不力，顶多是方略不当，而非玩忽职守，罪不致死，鲧即便是帝尧所杀，亦是迫于天帝的压力。

　　治水未成而先斩大将，可知帝尧面对龙、妖两族的威胁不得不委曲求全，避免天帝降罪，雪上加霜。但是瑶姬诛杀十二孽龙之后，天帝便公然左袒龙族，派出十大金乌捉拿瑶姬，瑶姬力战而死，化为灵芝瑶草。

　　直到大羿出山，射杀九大金乌，复斩杀六大妖神，神、妖、龙三族皆元气大伤，人族才略占上风。

　　但人族的底蕴终究无法和神族、龙族相比。大羿一死，大好局面便一去不返。

　　龙族则是和神族分庭相抗的强族，秦始皇号为祖龙，汉高祖传为赤帝子，之后帝王皆自命为真龙天子，中夏人族对龙的崇仰自是无庸置疑。

　　祖龙混一四灵之后，便一心想要取代神族地位，成为三界共主。他御驾亲征攻伐昆仑神庭，大败山神夸父，帝俊出逃，东王公、西王母流徙海外。

　　龙族对神族的神官自然无须顶礼膜拜，而是和四灵六国一样，要么收为己用，要么诛灭殆尽。祖龙帝国也是神道巅峰，神族统治也相形逊色。

　　帝俊斩杀刑天，夺得神王之位以后，又迎娶羲和、嫦曦两位神女，将日、月两大星曜收归版图，帝俊志得意满，以为三界之中已经没有对手。

　　此后神庭便开始了长期的争权夺利，帝俊是四象之火，刑天是八神之首，和他们地位相当的神灵并不少，神王之位并非万世一系，神灵寿元极长，不可能等帝俊死后再继位，总该有个轮替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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