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连锁

　　奈格将大量蕾丝为主题缝制的棉被折叠，堆到背后垫着，腾出空间。奈格躺在有加大型床顶蓬的加大型双人床，从左右绑起的粉红床帘中间望去，看着几乎占据整面墙挂着的，测试用薄纸棉鱼电视播映的新闻。

　　疲倦与不饱足的空洞感，充斥奈格全身。

　　目前为止，奈格得不到食物满足，还有难以言喻的另一种需求的不满……。

　　奈格跟克拉朵道别，回到宿舍冲个澡。

　　奈格随手抓个大浴巾里上全身湿透透的身体，接着就像饿了十多天似的，冲入借住的豪华卧房的厨房，忙碌地搜刮看起来能吃的东西。

　　奈格使用过的前卫艺术杯碗沾着食物的油渍，为清洁，通通堆进大洗净级碗橱“生活型喰兽”的嘴里。随着堆得像山一样高的饭碗不断增加，与之相反，奈格却得不到饱足，空洞感越陷越深。

　　奈格看着直径五十公分圆球，那只毛茸茸的碗橱喰兽舔拭着厨余，并连碗筷一起在大嘴里悉悉簌簌地漱口，借此消毒杀菌，满足的模样如孩子似的天真，奈格却深深觉得那是遥远难以企及的奢侈。

　　新闻又在播四方巨商相关的议题。分别代表东北两方的薛丁尔企业与伯约克企业，其底下财产惨遭火祝融。

　　“伯约克现场的残骸里挖到新发现。”

　　那个是奈格的国家，维诺菈帝国的国旗。

　　单是个国旗倒没什么，但若是出现在不对的场所，用不对的方式立旗，就会使局势陷入紧张的状态。

　　破工厂内成叠而起的残骸小山，铁皮、钢条及夹在中间一同断裂的喰兽皮层混制中版（耐热防潮）等碎片里，其顶部显眼处，一把纯钢制一体成型的长矛，串过国旗立起。那国旗歪歪的，与烧黑的碳碎片随风一同飘扬，散布的不言而喻的暗示，足够使国家意识强烈的人震惊。

　　奈格回想起之前在巴兹木屋后院开的四人圆桌会议。

　　奈格因为迫切想知道关于自己与奈里的事，而没特别注意听夹在奈格和巴兹中间，夏烈情绪高昂过头的吵闹。

　　现在想想浮出脑海的夏烈吵杂话语，将其记忆的片段拼接，奈格想起了她有提过得知遇难消息，第一时间赶赴豪宅时所见的状况。

　　——高挂豪宅顶层阳台的帝国旗帜被画个大叉叉，并撕碎留在现场。

　　夏烈一见到就直觉有异，动用关系要媒体压下那个不祥的警示。

　　在四方巨商中的双龙头的地盘，留下那种话题性十足的挑衅，应该冲着维诺菈帝国所提倡的主流思想而来的人吧。

　　——喰兽是人类食衣住行育乐的辅助工具。

　　——赞同这个思想，协助研发该科技的四方巨商。

　　同样的东西，每个人看法各有不同，即便换成喰兽也是如此，即便是奈格也是如此……。

　　奈格打断思想的连锁。

　　那些家事，夏烈或薛丁尔大家长会处理，根本轮不到奈格。

　　但仍有一些尚未断尽的思绪在脑中纠缠……那应该是什么国家大事将发生前的征兆……也可能是如奈格今天的遭遇相同，神智不清的人一时兴起的冲动……不，奈格记得攻击她书房的喰兽的轮廓模样是……。

　　奈格没对那个下结论。

　　奈格关掉电视，并拍拍手给床顶棚角落的感应器指示，室内大灯马上改成黄褐色的小夜灯。在视线昏暗、归于宁静的卧房，奈格想好好地放松休息，但胃部不饱足感与心底的不安感，却鞭策奈格脑袋持续工作。

　　一些不受奈格控制的发言，由意识里黑暗世界的角落响起。

　　那不是“吾”在说话，是奈格的内心话。

　　……奈格，是个幸运的人，也能说是不幸的家伙。短短十七年人生，就经历了大大小小的灾难，比大部份的人尝过更多痛苦，比任何同龄的人面对更多生存的危机。总是遭遇坎坷的命运，总是被不幸的诅咒纠缠。连最近，“身体”都被“不幸”拿去。但不管过程如何崎岖，如何巨变，奈格仍是活下来的一方。再次强调，奈格仍是“幸运”活下来的一方。

　　也就是说，只有“活着”受到幸运眷顾吗？不，妹妹奈里也受到幸运眷顾而活着，却只到“幸运活着的界线”，奈格还被幸运宠爱更多的东西……她能说、能动，尤其最重要的，奈格还能思考，像个普通人表达自己的思想。

　　然而，奈里却……。

　　奈里的幸运值一向如此低。跟奈格有相同境遇，所得到的结果至此都差了一大截。他们幸运被领养，奈格是家族的继承人，奈里却是仆人。遭遇生死关头且濒临死亡，注射实验药剂都幸运活了下来，奈格仍能自由活动，甚至更胜从前，奈里却……。

　　奈格揉捏着卷成长条的被褥，在柔软到几乎会有陷下去错觉的床垫翻覆。

　　奈格始终于无法理解，脑海为何反反覆覆冒出有关奈里的画面。

　　是对父母失约的主因，起源于她的原因吗？奈格不明白。

　　少了一个承诺，少一个成为理想的机会，少一个从夸赞中得到的愉悦。但是仍有人希望奈格成为他的理想啊，比如，那个“吾”。

　　达成目标后受到夸赞的机会，没有失去。

　　奈格刻意远离，转到其它地方思考别的，不到几秒钟又会绕回原点。然而，只有想起攸关奈里的记忆，不满足的内心空洞才稍稍有被填补的感觉。

　　奈里一直在奈格身边，如今却无法那么做，为此奈格竟然有生活目标被挖空的不踏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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