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句顶一万句（上）
方离原与邱天意结伴回燕京，路上，听邱天意说，他父亲当上了副县长。
而之所以说起这件事，是因为在燕京警官大学读书的同学雷斌。
春节期间，县城人民医院发生了一起医疗事故，值班护士给住院病人用错了药，差点出了人命，而住院部当晚的值班大夫就是雷斌的父亲雷医生。
病人家属闹得很凶，非要向医院讨个说法。按说护士的责任一清二楚，可是，护士是县里某个大乡乡长家的千金，该乡长仕途正隆，如何处置，医院就有了顾忌。
雷医生平头百姓出身，无甚背景，为人又是一贯的逆来顺受。于是，雷医生就被医院推上了前台，作为事故责任人，赔礼道歉，外加赔偿损失。
老实巴交的雷医生急火攻心，竟然一病不起。刚刚在警官大学学习半年的雷斌，虽然是未来的执法者，但眼下还是一介布衣，逼得没办法，只好找到了官宦子弟同学邱天意。
年初刚刚当上副县长的老邱，从儿子那里了解到了雷医生的冤情，立即指示卫生局了解情况，并拿出处理意见。
副县长的亲自过问，让事情很快水落石出，雷医生得以免受冤枉。
话题虽然并不轻松，但在方离原看来，结果还不算差，起码官官相卫在眼下还未盛行。要是搁在后世，事情的发展脉络还真是不好说了。
不过，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领导的一句话，就能顶得上唧唧歪歪的一万句。
“雷斌一定是感激涕零吧，要不然，到了燕京，让他请一顿，我作陪。”
“唉，你不知道，这件事对雷斌刺激挺大的，这几天总是咬牙切齿地说，等将来毕业了，一定让那个院长付出代价。你知道他将来很可能是会穿上制服的，要是睚眦必报的话，想想也挺可怕……”
哲学系的邱天意经常会从悲天悯人的角度，看待身边的万事万物以及芸芸众生。
“嫉恶如仇有什么不好？！你别想的太多了。”方离原安慰道。
后世，方离原与雷斌没什么联系，对他的境况并不了解，只知道他确实是穿上了制服。
“但愿如此吧。”邱天意幽幽地说道。
“你爸在县里分管什么？”方离原问道。
“新提拔的副县长，还能管啥，科教文卫呗。”
“科教文卫？那教育局也归你爸管了？”方离原兴致勃勃地问道。
“是呀，你有哪个老师想要报复的吗？我可以帮忙。”邱天意笑着打趣道。
“我妈在你爸的领导下工作，城关小学的教务主任，以后请多关照。”
春节期间，听母亲说，这学期，县城的学校也要选拔新校长。虽然母亲看起来风轻云淡，但是，还是能感受到她那颗一直想当校长的心。
“是吗？我回头和我爸说说，一句话的事儿。”
哲人也难以免俗，在让人不断大跌眼镜的方离原面前，邱天意也很想卖弄一番。
车过秦省省会，方离原在站台上买了份报纸。
眼下最惹眼的新闻就是海湾战争了。
沙漠风暴行动从一月十七日开打，已经进入到了第三十八天。
持续三十八天的空中打击，伊拉克的空军和海军已经完全丧失了作战能力。
方离原知道，就在这一两天，多国部队的地面部队即将投入战斗。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打扫战场，伊拉克的地面部队仅仅抵抗了不到一百个小时，便迅速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报纸上，专家学者们的分析评论连篇累牍，莫衷一是。
方离原记得，在沙漠风暴行动刚刚打响之际，一位专家曾煞有介事地预判，这场战争将是一场持久战和消耗战，对于美国人来讲，很可能是第二场越战。
而今，这位专家仍在大放厥词，说伊拉克的陆军才是其真正的王牌，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所取得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即将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美国鬼子还是怕死，不敢短兵相接，坐在飞机上扔炸弹，莫啥本事！”
邱天意翻着报纸，用浓重的秦省腔调不屑地说道。
话虽然粗鄙，但邱天意的见解却和部分专家不谋而合。
人在历史中看风景，而看历史的人，却又在看人的笑话。
回到燕京，离开学还差两天，方离原本来以为自己回来得最早，不想却撞上了乔司令，更想不到的是，还有夏江歌。
正是中午吃饭的点儿，小桌子上摆着些熟食，门口的煤油炉子上煮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小小的宿舍里，洋溢着浪漫又温馨的生活气息。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乔司令无不掩饰，语气中既有不满也有尴尬。
“这不刚刚好吗？再晚了，怕赶不上这么丰盛的午餐。”方离原笑着答道。
夏江歌的齐耳短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长发披肩，用白手帕扎在脑后，屋里屋外忙活着，看见突然现身的方离原，只是大大方方地嫣然一笑。
“真巧，一块吃吧，饺子就快好了。”
夏江歌的淡然让方离原忽然没了方才的坦荡，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像是到别人家做客，赶上人家吃饭，拎着行李，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见夏江歌不以为意，乔司令这才换上了一副好脸色，“是啊，真巧，老方，洗把脸，一块吃吧，有酒有肉！”
“没打扰你们吧？”方离原对凑过来的乔司令明知故问地低声问道。
乔司令瞥了一眼方离原，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压抑的幸福，“先吃饭，回头再跟你细说，哥们儿这个春节真是没白过……”
有了方离原，自然就没了卿卿我我，二人对餐，变成了同学聚会，说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春节见闻。夏江歌话不多，时不时就是看着乔司令笑。
吃完饭，送走了夏江歌，乔司令吹着欢快的口哨回到了宿舍，“老方，我爷爷让你去我家玩儿呢，说的挺认真的，明天行么？”
“首长怎么突然想起了我这个小鬼？”方离原问道。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上次我爷爷来，你都和他吹了些什么？我爷爷最近在家里念叨，说你这个小鬼不得了，还让我多向你学习请教。我小姑也挺奇怪的，觉得你精于坑蒙拐骗的那一套，应该不是爷爷喜欢的。”
方离原一脸的无奈，不知在乔宁宁眼里，自己怎么变成了坑蒙拐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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