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久别重逢，表明心迹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寂静无声的书房内，一对父女围着案牍促膝而谈。伽叶手执茶壶默默的看着茶水打着圈慢慢充满整个茶盅，独孤信端起一盅热茶，嗅了嗅茶香，微微仰起头，缓缓咽了下去。

　　“伽叶，这几天你和宁都郡公相处得怎么样了？“独孤信平和地问道。

　　“女儿和阿毓接触还不深，目前看来，他至少是一个勤政为民的好官，也是一个真诚善良的朋友，不知道爹对他有何看法？”伽叶说完悄悄的看向独孤信。

　　“看来，你对他印象还不错。宇文毓确实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好官，性情也比较温和良善。只是可惜，生在一个阴险狡诈的环境里。这样的性子，在将来激烈的斗争中，恐怕难以幸存下来啊。”独孤信说完，淡淡的叹息了一声。

　　“爹是觉得，大魏的天要变了吗？”伽叶听出父亲话中似乎别有深意，不免好奇起来。

　　独孤信无奈的说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你杨叔父紧急召回坚儿，就是怕有一天事发突然，无暇顾及爱子。而丞相这一次将爹调回长安，也是在为将来的某一天做打算。”

　　伽叶心中大吃一惊，冷静下来之后，更多的是不解。“宇文丞相这是在猜忌爹？那爹为什么还愿意回来，受人摆布呢？”

　　独孤信闭了闭眼，缓了片刻，随后又睁开了双眼，幽幽地说道：“爹不想看到一起同生共死的武川兄弟们自相残杀，也不想看到兄弟们辛苦打下的基业，日后变的四分五裂。丞相的意思，爹很清楚。只要我们独孤家没有异心，他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伽叶看着父亲略有些痛苦的神色，心里也很不好受。一转念似乎想到了更严重的事情，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那，阿毓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此事？”

　　独孤信低头沉思了片刻，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多半是这意思了，想来联姻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

　　伽叶得到父亲的确认，心里有一丝凉意，却仍不死心的问道：“爹，女儿还有一事想请教一下。”

　　独孤信见女儿，表情有些娇羞。一时忘却心中的郁闷，忍不住调侃道：“伽叶不会是看上哪家的小伙子，不想和宇文氏结为姻亲吧？”

　　伽叶听完父亲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辩解道：“当然不是，女儿只是想问一下，爹觉得中山公宇文护是个什么样的人？”

　　独孤信觉得有些奇怪，仔细盯着伽叶的脸庞，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想了想，随即说道：“宇文护这个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虽然目前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平常也是中规中矩的。可是这个人骨子里是有些狠辣的，哪天一旦实力坐大，那可就不好说了。伽叶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问他了？”

　　伽叶转动了一下眼珠，立马找到了理由：“噢，是这样的。我一个姐妹，最近和他走的近了些，我想替这个姐妹查查他的底。”

　　独孤信听了伽叶的回答，更加疑惑不解的问道：“你这个姐妹是世家之女吗？她愿意给人做妾？”

　　伽叶听到父亲的话呆呆的怔住了，半响之后艰难的抬了抬嘴唇，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做妾？爹是说宇文护已经有正妻了，而且还健在？”

　　独孤信望着女儿异样的表情，不禁蹙紧了眉头。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是啊，他的世子都已经到娶婚年龄了。他不会是给自己儿子物色人选吧。”

　　伽叶听完父亲的话再一次受到打击，心已经凉到极点。嘴里的话已经不经脑子，脱口而出：“世子都有了？”

　　独孤信见女儿，脸色铁青、表情颓废，不禁又怀疑起来：“伽叶，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得赶紧问清我那姐妹，到底是什么情况？”伽叶愣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急忙掩饰自己的内心。强装镇定的说道：“爹，时间不早了。伽叶先告退了。”

　　独孤信望着匆匆离开的伽叶，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伽叶回到房间，呵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了贴身丫鬟芷芹。她颓然的坐在梳妆台前，双肩松垮，眼神空洞，脑中的思绪如乱麻一样纠缠不清。

　　宇文护，这个和她你哝我哝、情深似海的男人。这个和她志同道合、守望相助的男人。居然是一个骗子，撤头撤尾的感情骗子。

　　大半年的相处，已经让这个男人的身影深深的刻在脑海中，再也无法抹灭。可是，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她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他真的只是在演戏，对自己毫无感情吗？伽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梦幻一般存在自己身边。她多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一个虚无缥缈的噩梦。醒来的一瞬间，一切都重归美好。

　　伽叶晃了晃头，定了定神。却清楚的发现，这不是梦，这是血淋淋的事实，锥心之痛悄悄的蔓延整个身躯，刻骨之恨也油然而生。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伽叶眼里射出一道寒光。她已经下定决心，为自己讨回公道。

　　“芷芹，帮我去查一个人，我要知道他家所有人的情况，越详细越好。”伽叶冰冷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房间内。

　　芷芹低下头恭谨肃穆的问道：“姑娘想让奴婢去查谁？”

　　“宇文护！”伽叶一字一字的从嘴里吐出了那个名字，芷芹领命告退。

　　两日之后，芷芹带回的消息，再一次让伽叶的心跌入谷底。宇文护府中早已经有了主持中馈的夫人。而他的夫人还是元氏皇族，贤良淑德、端庄持重。宇文护和他的夫人也是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伽叶听完这些消息，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也被破灭。她痛苦的闭上双眼，泪水慢慢从眼角滑出。是人心太险恶，还是自己太单纯。

　　以往自负聪明，从未把任何男人放在眼中，如今却被人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而知道真相后的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情，对那个欺骗自己的男人仍是那么的放不下。

　　伽叶缓缓睁开双眼，泪花噙满整个眼眶。她仍然不死心，这一切都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她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那就是真相，她仍然希望最后一次会有奇迹发生。

　　伽叶报着渺茫的希望，偷偷的来到宇文护府邸周围，在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处悄悄躲了起来。她隐约记得芷芹说过，今天他们夫妻俩同赴一个宴会，这个点也许该要回来了吧。

　　伽叶的内心紧张、焦虑还有一丝期待，期待着呆会出现的只有宇文护一人，期待着他认真的告诉自己，他的心里只有自己。正在幻想之际，轱辘轱辘的马车声响起。

　　伽叶探头张望，宇文护温柔的扶着一个贵夫人下了马车，那位夫人也是满脸幸福的注视着宇文护的眼睛。这样的柔情、这样的温馨是多么的似曾相识，伽叶已经忘记需要隐藏，不由自主的从墙角处走了出来，出神的凝视着这一对恩爱夫妻。

　　宇文护挽着元氏正准备进入府中，眼角处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稍稍侧了一下脸，眼眸中映射出伽叶一脸绝望的神情。宇文护内心猛然一阵抽搐，四肢也陡然变得沉重紧绷。

　　元氏感觉夫君有些异样，正想关心的询问一番。宇文护立即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对元氏浅浅一笑，默默的扶着她跨进了大门。

　　伽叶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一颗满怀希望的心瞬间陷入绝望。虽然是在初夏，可是伽叶却感觉浑身冰凉刺骨，强撑的身躯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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