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斯洛姆王国,大葡萄园。三十三年前。(下)
9.两天后。
艾斯瑞安将玉米浓汤和碎肉铺端上来的时候,他能明显感受到这个属于自己的美好女人发自内心的开心。“干嘛这么高兴的样子。”艾斯瑞安轻轻笑着。
“偶尔用一下法术,感觉真的很减压呢。”芙莉德笑着说:“还有啊,被你照顾的感觉真好。”紧接着,芙莉德歪着头,她的嘴唇有一个完美的弧度,几根发丝垂了下来,此刻的给人感觉就像是个心怀情愫的少女。
艾斯瑞安的手上散发出一丝寒气,汤被调整到了合适的温度后,他拿起木勺将汤喂到芙莉德的嘴里。
“芙莉德……我的研究完成了。”
他做到了。居然真的做到了。从血脉中将那诅咒般的法力彻底剔除的方法。
“我最近时常在想……我们真的有必要把法术从这个孩子的生命中彻底剥离出去吗?法术真的是那么坏的东西吗?这次如果没有法术的话,我是保护不了那两个孩子的。”
“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们面临危险了,芙莉德。”艾斯瑞安说:“让我们过平常的日子就好。”
没错,法术是不必要的。
“在这之后,为我生几个孩子吧。”艾斯瑞安抱住满眼泪水的美人,在听到肯定的答复后开始了他的精密操作——
10.法术改变了艾斯瑞安的人生太多。毕竟从出生下来第一个接触到的东西,就是魔导书。这样的人生终究与法术脱不了干系。艾斯瑞安作为一个人,已经和各种法术的符号纠缠得太深。
“我自己一定是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但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即便是在这个我被称为天才的世界里,也仍有我和我的冰霜达不到的高峰存在。我努力坚持过,但最终还是陷入了迷茫和踟蹰。而幸好在那个时候,我的背后有你,芙莉德。是你给了我一条不同的出路。”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坚持到现在是一种偏执还是其他什么。我知道在法师的世界里,我们的路只能走到那里,所以我不想再让我们的孩子做无谓的尝试。即便是像诺崇那种人也依然会在真正的天赋面前失败。比起这种充满危险又曲折的选择,我更希望我们的后代能做一个平凡之人。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所想,就这样生活下去。”
“我爱你,芙莉德。”
11.经过之前艾斯瑞安的分离,芙莉德已经失去了任何感受法力并应用它们的力量,与此同时,这种施法者独有的天赋以及法力池也从芙莉德的血脉和身体中彻底被剥离出去,不留一点痕迹。
下一个就是自己了,艾斯瑞安坐在怀顿河前,稍微有些忧郁的样子,说实话,要彻底割舍掉这些陪伴自己迄今为止整个人生的法力,让人一时间有些舍不得。那感觉就像把曾经最珍贵的东西扔进深海中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但却永远再也摸不到了。那些升腾的冰霜,和脱手而出的冰棱,这些东西再也不看不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彻底斩断这种联系不是自己两年来一直的夙愿吗?
自从看了诺崇和拉比克的胜负之后,自己都做了那种丢人的选择了,不如就将这平凡之路进行到底,这才是正确的道途。不需要羞赧,也不需要叹息。艾斯瑞安把那些法力水晶从河里捞了上来,他必须在早饭之前回到家里,所以要现在赶紧完成——
12.“号外号外,斯洛姆征兵令正式发布!报效王国,人人有责!”
“战争又要开始了啊。”狄尔大口吸着嘴里的白矮人牌香烟,伴着店外面传来的报童叫卖声,似乎是一种很惬意的体验。
“你怎么傻呆在那里了啊,老板,像一幅画似的。”
艾斯瑞安回过神来,“战争就又要有很多人上战场了吧,不光是民兵,就连塔楼里的法师们都要被招走一部分了,我的孩子们这两天已经停课了,偶尔能在家里多看到他们还真是不错。”狄尔补充道。
“法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踏上战场的呢?”艾斯瑞安若有所思地说。法师的力量很大,强大的法师在战争中简直就是那种战略级别武器的存在。也许一个法师个体十分脆弱,会轻易被潜行者下毒或是直接勒死,但在战场上在处于合理位置和充足准备的条件下,一个法师可以轻而易举地一下子消灭数十甚至上百个敌军,这可是一般的战士所不能做到的。
“别说得这么法师被征用好像很可怜一样啊。”狄尔又深深吸了一口强烈气味的烟草,“法师可是和一般的民兵完全不同啊,到军队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在关键时刻放几个法术就可以了,并不是像一般强行入伍的民兵那样每天过着生死未卜的生活。”狄尔补充着解释。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各个国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使用法师部队辅助或直接参与作战,即便在大规模的战争中,法师的身影也越来越常见了。
“不过老板你和法师估计也没什么关系,肯定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啦。”
“那你就有吗?”艾斯瑞安笑了笑,他现在真的是一点法力都没有了。别说曾经那种随手放出的直径一米的大型冰霜新星或是冰霜之颚,就连一片冰花他也得通过那些矮小种族的冰箱科技才能产生了。
是的,一切都已经成为没必要提及的过去了,既然踏出这一步,就不该犹豫,在自己所选的未来里,不该有这种多余的考量。
“怎么说呢……我的两个孩子可都在学习魔法哦,在那个出过天才级魔法天才的塔楼一直拼命学习,作为家人,我也不能说和魔法完全没关系呢……哈哈。”
说来很有趣,狄尔和他的妻子都是普通人。但却能生出这种具有一定优秀魔法天赋的孩子。
即便是一般人也有可能生出优秀法力血脉的孩子,就是为了杜绝哪怕一丁点这种可能性,艾斯瑞安才必须把自己和芙莉德的法力完全分离出去,现在它们和魔法的联系,甚至还远不如那些不懂魔法的平常人。
一个不留神,艾斯瑞安将柜台上的木制法球雕像碰掉,在他低头去拾取的时候,柜台侧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木刺划伤了左手。
真是倒霉。
艾斯瑞安在昨天来到店里之前,就已经把和自己曾经有关的法袍、魔导书、以及最珍贵的那颗纯净冰霜之珠都埋在了地下。
但今天他仔细想了一下,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与其说留个纪念,不如说这是个难以割舍所以想出的借口。再三思考后,艾斯瑞安决定在今天下班后,把那些东西重新挖出来,捐赠给生养自己并教会自己魔法的塔楼,那些东西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13.自从过上这种有规律的生活后,有多久没和芙莉德一起看月亮了呢?有多久没带芙莉德出去摘果子或是到处旅行了呢?也许换个更加让人心情放松的地方旅行,会不会对制造宝宝这件事有帮助呢?艾斯瑞安不断地向自己发出着疑问。
现在两人都已经和魔法完全无关了,但艾斯瑞安还是能凭经验制造一些魔法道具,靠着之前几年自己和冰霜之杯累积下来的声誉,之后也不会没有客人,所以还是不需要担心生计的问题。
艾斯瑞安走在路上,今天的风舒服极了。
“对了。”这个男人突然想到些什么,芙莉德之前一直说想看雪,而大葡萄园是看不到雪的。“我要看的,不是你造出来那种雪哦,艾斯。”自己的妻子这么说过。
那就带她去冬湖吧,上次的客人说过,没有比那更适合看雪景的地方了。这么想着,艾斯瑞安终于看到了家里,没有发现一点异样,想到了好主意的他就这样兴奋地走进了在没多久前刚刚严重破损的家门。
14.艾斯瑞安几乎无法直视这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惨象。血迹,尸体,显然是一副被劫掠夺的景象。但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这猛然到来的孤独而无助间颤抖。此刻,这个瞬间。这个名为艾斯瑞安的男人感觉世界在崩塌,他的感官在失效,他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跪下来,静默在那里。
而那些诺言,正在挂着无比虚妄的面具在这绝对的现实面前起舞破碎。
“芙莉德……芙莉德?”芙莉德就在这里,还有机会,如果够快的话——
这个男人不知所措地试图找那些止血的东西,或是用冰把那些血液止住,但他无论怎么集中,却一点法力都抽调不出来,也感受不到那种最熟悉的流动。
但死亡这个事实似乎没有一点动摇的意思,生硬冰冷的,在阳光与阴影间替妻子书写着永恒的诀别。
艾斯瑞安被突然发生和看见的这一切彻底惊呆了,芙莉德在早上不是还和自己一起吃了早饭,互相亲吻,还说好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听见了内心被撕碎的声音。艾斯瑞安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喷溅而出。哀嚎越来越大,哀嚎越来越具有穿透力和伤害性,艾斯瑞安的思绪和神智也被撕扯得粉碎,活生生裂开变成更细小的碎片。这个黄昏中的男人仿佛被巨大的陨石击中,失去了所有意识和思考能力,他的双眼只能看见黑暗。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他一次次叫着那个白金发色女孩的名字,他一次次地说着那些已经毫无意义的誓言。
“绝不放开你。”艾斯瑞安握住那失去生命力的手,紧接着,他发觉泪水淌入嘴里,舌尖淡淡的咸味。“芙莉德啊——”男人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那是人类所无法发出的声音,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包裹着他,他似乎没了愤怒,也没了悲伤。失去挚爱的痛苦从破碎的心底疯狂的溢出,艾斯瑞安处在崩溃的边缘咆哮,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那些,感受那些。他努力不让芙莉德的倩影在自己的脑中成像。
“艾斯瑞安就这么喜欢城市里吗?”芙莉德白金色的发丝在风里肆意飘动,在说话的同时,她那翠绿色的眸子一闪一闪的,虽然并不是很清楚,不过艾斯瑞安感觉似乎看到了天使。
“我啊,不是说就那么喜欢城市——”
我爱你啊,芙莉德。我可是选择了你啊。我放弃了魔法,放弃了塔楼,放弃了一切斗争,就是因为我能选择身后的你不是吗——
“骗人。”
骗人。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艾斯瑞安泣不成声。
是我错了。这个男人意识到。如果不是我让你舍弃那些魔法——
“所以,乡村就是天上的星光,而城市就是地面上的星光。”芙莉德继续说了下去:“两者只是颠倒了过来而已。”
在那之后,艾斯瑞安的手中升腾起闪烁着蓝色幽光的冰雾,照亮了对方动人的脸庞。
是我错了。魔法根本不该被舍弃。失去了一切的男人站了起来,在一片静默的黑暗中,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脸,发箍掉落,他的长发全部垂了下来,如同恶鬼。
她——
艾斯瑞安失去了法力,失去了家人。但此时此刻,他站在这里,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在这七年间变得更加无力了吗?不。尽管是为了剥离法力的血脉,尽管是为了家庭才去研究的,但支配了比一般的法力流动更深层次的法力碎屑的艾斯瑞安,不知道究竟要比七年前那个他强大了多少。
她——
艾斯瑞安失去了法力。但,就像是在剥离法力时应用的那般,另一个法力池不是还在那里吗?他挖出了埋藏着的冰霜之珠,没有一丝表情,他将那冰霜之珠猛地瞬间按进了自己的胸腔,任由最刺骨的寒冷在自己的五脏六腑间生根发芽。顿时,艾斯瑞安的全身被一层淡淡的冰霜覆盖,一些细小的无序冰刺从他的身体各个地方冒出。
这之后,目空一切的冰霜之人睁开了双眼。
踏在这无法言喻的无尽苦楚之上,艾斯瑞安的脚下瞬间绽放出难以计数的冰霜之花,那些冰花疯狂地膨胀,拥挤地相互拼凑在一起,以爆炸般的速度在顷刻间创造出了一条无限延伸的震撼冰霜之路。
她——
艾斯瑞安顺着庞大的冰霜之桥的自然延伸,就这样被送上了三十米以上的高空,站在这巨大的冰霜造物上,他远眺那片强盗来自的别克斯山,这个山他从来没有踏足过,但今天为了她。他要再次释放这个曾经他释放了千百次的法术,让他自己的冰霜踏足先这里。
寒霜爆发。
她永远会陪在我身边。冰霜之珠夺取了芙莉德和艾斯瑞安全部的法力。这一刻,艾斯瑞安感受到芙莉德那熟悉的法力,在自己的血脉和灵魂中奔腾。
她还活在这里,不是吗?
艾斯瑞安凝视着已经被他变作无法踏足冰原的别克斯山以及周边的森林。这个男人默不作声。
尽管刚刚经历了此生最痛苦的死别,这被冻结的心脏也已经没有任何感觉,无论是爱或恨,这颗心都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触动。
这难道就是究极的冰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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