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见酒鬼
酒国的秘密，酒鬼知道，酒鬼的秘密，酒知道。
这是野人推敲出的道理，由是要出酒国，必要懂酒！
他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已然走了半月有余，还是没到酒城。
其间他曾运力急飞，但却惊愕地发现，此间的道理不同，飞得无比无比艰难，他又神沉丹田，自己的三十三重洞天清晰可见，但如死寂一般，其恍惚之中，好似回到轮回前那颗蓝色星辰。
于是他奔跑，那是他最本源的“神通”，是他最先学会的道理。
慢慢地，野人跑过了山川，跑过了一片片村落，心有所思，目有所及，终于飞奔起来，横空而过。
他由是明悟道：“呵，原来是这样的道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已返璞归真，道法神通无从借力，一切只能依靠自身最本源的力量。”
不肖两日，他终于到了酒城。
酒城里的一切好像都和酒有关，人们慵懒不堪，高兴便劳作，不高兴便歇息，时不时便要吃一口酒。
“劳驾，酒鬼在哪里？”野人问路。
路人道：“城中插着一面酒旗，酒旗下面有一个铁匠铺，铁匠铺里打铁的那位就是酒鬼。”
野人谢过，再讨要了一口清酒解渴，朝城中走去。
不多时看见酒旗迎风招展，酒旗的下面有三件茅草屋，茅草屋与周遭阁楼格格不入，“砰砰”之声从茅草屋中传来，野人正看到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在打铁。
那汉子全身腱子肉，青筋暴涨，每一锤下去，仿佛能震荡人心。打铁之人，正是邀野人来酒葫芦聊天的大胡子无疑。
野人不疾不徐，走进铁匠铺里拿起一把还未开锋剑的大剑，大剑极重，不由赞道：“好剑！”
大胡子头也不回，问道：“好在哪里？”
野人道：“大巧不工，重剑无锋！”
大胡子哈哈大笑，招手道：“说得好，来来来，喝酒！”
说完递给野人一把酒壶，野人张口就饮。
“大胡子，你把我撸到这里来作甚？”野人问道。
大胡子道：“酒鬼从不撸人，酒鬼只喝酒，只和喝酒之人打交道。”
野人嗤笑道：“别闹了大胡子，哦不，应该称一声酒鬼，客随主便嘛——酒鬼，我知你厉害，但你这酒国想要困住我，却是不可能的。”
酒鬼道：“大荒里面逃出来的人都这样狂么，你若想走，我决计不拦，你走便是！”
野人萎靡下去，服软道：“聊什么，我们开始罢。”
酒鬼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不必着急，你来煽风点火，助我将这把大刀铸成。”
野人强制压抑住心间的诸多疑虑，不疾不徐，反正光阴从来漫长，不拿来挥霍，又能拿来作甚么呢？
他果真俯身下去，拉动风箱的推杆，一推一拉，火焰烈烈，大胡子专心致志，淬了火，又将兵器丢进炉子里……
野人问道：“你是打铁的？”
酒鬼道：“我是酒鬼，一个会打铁的酒鬼。”
野人道：“那便是酒鬼中的铁匠，铁匠中的酒鬼。”
酒鬼摇头道：“以前是，现在我只是酒鬼，只是一个会打铁的酒鬼——哟，加快速度，这块凡铁不烧不成器，火要猛！”
野人加快了速度，大胡子双目盯住炉火里的胚子，再拿出来敲打。
不多时，一把大刀淬火而成，酒鬼得意洋洋，又喝了一大口酒，叹道：“虽是后天之物，本无大道缠绕，但若用者坚恒，也并非不能成器。”
野人听闻，想起了佛刀和吴回，怅然说道：“是啊，我便见过两个刀客，一个的刀是断的，另一个的手臂是断的，但此二人一生坚恒，向刀之心一往无前，九死不悔，终于悟成各自的刀道，真乃俊杰也。”
殊不知酒鬼闻言，嗤笑道：“呵，悟成刀道，屁！”
野人见他不逊，皱眉问道：“你不信？”
酒鬼道：“刀枪剑戟不过后天之物，若要成道，千难万难，他们只是将刀道助推至与先天大道吻合的境地而已。”
野人复要反驳，却闻酒鬼再说道：“若成道者，必受天罚，你曾见得他们沐浴天罚，浴火重生？”
“这……这倒没有。”野人由是想起自己悟出奔跑和腾飞的道理时，差点被惊雷闪电劈死，由是回忆起佛刀和吴回，已然确信了酒鬼的话。
酒鬼铸刀而成，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喝起酒来，突然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就不想聊点其他的么？”
野人道：“想聊得紧，但……但你不主动说起，我不好拂了你的雅兴。”
酒鬼将手中的酒坛子一扔，爽朗道：“你既入酒国来陪我，我便也要履行承诺，便聊一点你感兴趣的罢，你有三个问题可以问，开始吧。”
野人正襟危坐，严肃起来，心中有万千问题想问，但酒鬼只给他三个问题的机会，当即思索片刻，问道：“酒国以外，天地是什么样的天地？”
酒鬼心中一怔，没想到这厮第一个问题便如此之大，沉思道：“将我的铁锤递给我，我打造一个模型给你看。”
野人惊愕不堪，这是什么道理，连天地模型都能锻造么，他当即将铁锤递给了酒鬼，酒鬼站立起来，瞅了一眼天色，道：“嗯，还行，你随我来。”
二人出了铁匠铺，酒鬼赤裸上身，向着虚空一抓，以天地为炉、以万物为铜、铁锤一点，一颗星辰出现在空中。
“你看清楚了，我先造第一重天，此一重天乃恶鬼、畜生、地狱界，是为九天十地中第一重天。”
酒鬼铁锤乱舞，一颗颗星辰乱而有序地排列起来，一颗星就是一个世界，一个世界自成一番天地，无数个世界、无数个星辰天花乱坠般铺洒开来，形成了一片宇宙、一片片宇宙相叠相对、相交相行，杂乱无章，死气沉沉，肮脏不堪，令人作呕。
“这便是第一层天了，第一层天乃九天十地中的灰暗界，恶鬼咆哮、畜生肆掠、地狱嘶鸣，地狱以下又被那些脏东西分作了一十八层。”
酒鬼再以阴阳为炭，轮动造化之锤，忽地身形突长，轰然间涨过了第一重天地模型，灰暗界的片片宇宙沉到他的膝盖下。
野人聚精会神，心中震颤，暗道九凤和白马便是葬送在灰暗界了，正沉思之际，又见酒鬼抡锤敲击。
一颗水滴形成，水滴眨眼变大，形成一颗颗水球，一颗颗水球又变作一颗颗蓝色星辰，蓝色星辰按没有道理的道理排列组合，形成了一片宇宙，宇宙之中星河纵横，日月交替，再演变出无数片或交叉、或并行的宇宙。
“水至柔至刚，暗含阴阳，水生万物，这一片天乃九天十地中的地二重天，叫做‘人界天’，又称凡俗界。”
野人细细思索，不知他逃离的那颗蓝色在不在凡俗界。
酒鬼如是不断重演，技法惊天动地，身形越长越高，野人只好踏地而起，聚精会神不敢大意。
不多时，第三重天的模型被酒鬼铸造而成，酒鬼道：“此乃九天十地中的第三层天，叫做修罗界，又称修道界，最是杂乱不堪，那日你所练剑的地方便是修罗界，君子国、大人国、奢比尸族等，也都在修罗界，修罗界是万灵起步的的地方，他们考修炼成道，得道而往，飞升他界，缘是修罗界、修道界又称作‘元界’。”
野人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所谓的天地便是脚下和头上、便是如大荒、如蓝色星辰一般，一颗星辰便是一个天地呢，没曾想，这所谓的“天地”概念超出了他心中道理不知几万倍。
酒鬼继而造出第四重天，朗声道：“九天十地的第四重天，称作四极天，每一极天便有二十八宿天，故而又叫宿界，那个引你上道的书生，便是出自四极天、宿界的东边天地。”
野人了然，怪不得书生偷天给他看，指明了日月五星和二十八宿。
酒鬼再造出了第五重天——“九天十地的第五重天，乃天庭走狗所建，是从原来的四极天分裂出去的一片天地，称作‘上界’，上界的傀儡机构，便叫做‘天朝上国’，乃无数宗门和走狗的代言者，引你上道的书生一生都在和上界斗争，搅得上界天翻地覆。”
酒鬼造出第六层天——“九天十地的地六重天叫做‘夜界’，夜界之大，盖过所有天地不知几许，它是前五重天的反面，也是后三重天的反面，便是夜界覆盖了所有的天地，故而你看不到真正的天，一直都在虚伪里面挣扎，或有夜界疏漏的地方，但你看到的穹庐也不过坐井观天罢了。”
野人心中明悟，“坐井观天”一说，书生曾与他提起过。
酒鬼造出第七重天——“九天十地的地七重天，叫做‘知足天’，其大道趋于完整，天地间灵气浓郁，乃天庭培人育物的地方，传你佛家智慧结晶的和尚，便是从这知足天里下来的，但知足天却不是他的故里，他是被狗日的老秃驴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娃儿。”
野人暗道：“原来小和尚的来头这么大，尽是七重天上下来的高人。”
酒鬼造出第八重天——“九天十地的第八重天叫做‘乐化天’，乐化天的根本并不在此间，传闻是被大能强行从其他地方分裂过来的，乐化天的无数片宇宙之中，最不得了的地方有十二个，称作‘一宗二教三宫六院’，他们在下界和上界的夹缝中过日子，但渊源和来头极大，下界之人仰望而不可及，上界天庭之人欲管而不敢管，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先祖的道统分支，便也有一脉在那乐化天之中，我几经探查，始终找不到缘由。”
像他这般厉害的人，尽然在乐化天中找不到先祖道统分支的由来，其间往往，只怕极为复杂。
酒鬼造出了第九重天——“第九重天叫做‘摩罗天’，也叫做‘自在天’，自在天上的杂碎，便是那些伪仙、伪佛、伪道、伟神、伪杂碎所相互忌惮和平衡而建的一个伪天庭，抚养你长大的小和尚的师父，是一个杂毛老秃驴，那杂毛老秃驴当年也在自在天，可后来老秃驴弃自在天而去，将自在天上的诸多杂碎打了一个屁滚尿流，嘿嘿，不过他后来被追杀，终究逃到老子的酒国来，是老子救他一命呢。”
其间恩怨纠葛，野人自然不明所以，他缓缓细看，但觉得这一重重天地真是不可思议，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使人震颤。
“灰暗界、凡俗界、修罗界、宿界、上界、夜界、知足天、乐化天、自在天，加起来不过九重天，有了九重天，自然就有九重地，可所谓九天十地中的‘十地’，却还少了一地，却不知是哪里？”野人不解地问道。
酒鬼哈哈大笑，道：“好，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了——”
野人打断道：“这可不算，我第一个问题问的‘九天十地’，是你没有说清楚，却怪不得我。”
酒鬼断然道：“不行，我的地盘我做主！说出去的话，便一定要作数，谁叫你话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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