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妖火
剑刃映着月华，如数里以外的大泽水波一般，泛着鱼鳞般的银光。
而黑色的木棍探入，搅浑了波光。
林间劲风呼啸，粗陋的木棍与锋锐的短剑分别朝着自己的目标疾落，偶有接触，又立即分开。
每当长棍被短剑削断到四尺左右，杨真便把它当做投枪射出，然后翻身拾起早就瞅好的另一根木棍。
先前陆随云以剑气肆虐林间，给他留下了充足的武器。
陆随云越打越是心惊，他纵横江湖三十年，从后天到先天，不知见识多少对手，但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耐力会如此持久。
这少年从一开始便用最极致的力量与他搏斗，一个时辰之后，这少年的力量仍然没有减弱一分。
“你是何方妖孽？”
大泽龙王嫁女，来到岛上的除了人类以外，还有想要觐见龙王的各种妖怪。它们化作人形，口称人语，与人为善，希求有机会得到大泽龙王这位妖仙前辈的指点，在修行之路上更进一步。
在陆随云的心中，这少年的形象渐渐跟那些化形妖怪等同了。
“我是你爹。”
杨真一边喝骂一边后退，他手中的两支棍子都只剩三尺左右，而周围能用的棍子已经被他捡光了。
“要是有一把百炼刀，何至于被这老不死的短剑克制……”
没有趁手的武器，由始至终都被压制，让杨真心中郁闷非常。
人优于禽兽的地方，就是能够使用工具，他手中如今连工具都没有，打起来艰难无比。
他却不知陆随云心中已是萌生退意。
本该是碾压的局势，到如今变成势均力敌，对一位先天高手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挫败。
因此陆随云虚晃一剑，随即转身，连番纵跃，准备离开林地。
“我去你他……”
杨真没想到这厮明明还有优势，居然一声不吭地要走，顿时心中大急，若是让他这次走脱，回去恢复好真气，那还打个屁？
他捡起脚下的石块，嗖嗖嗖地砸了过去，然而陆随云挥剑反手斩落石块，脚底下走的更急。
杨真无奈，只能紧紧追上，但先天武者在速度上本就胜过后天一筹，两人间的距离眼见已是越拉越远。
陆随云一步跨出便是丈余，他此刻真气耗尽，本身的力量也在与杨真的缠斗中消耗大半，如今竭力赶路，只求能够尽快回到周八公子的身边。
失去真气的依仗，他如今底气全无。
这妖孽一般的少年，就由他们来为自己阻挡吧，等到自己恢复真气之后，再一鼓作气地杀死这少年。
他这般想着，脚步飞掠，却见一朵黑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是谁？”
他知道背后的少年并无帮手，那名小女孩根本没有被他看在眼中，因此一瞬间只当是自己一方的人来了。
但欣喜的心情还没有升起，人影已经扑至他的身前，陆随云也借着月色看清楚了起初跟在杨真身畔的那名小女孩的脸庞。
小女孩一脸的怒气冲冲，陡然伸出白生生的小手，一掌按在他的胸口。
“好快的轻功！”
“怎么可能是她？”
“她想攻击我？可笑……”
“这是什么！怎么可能！”
数个念头一连串地从陆随云的脑海里升起，他惊愕的心情还残留在眼睛里，手中的剑还没有抬起，下一刻，身躯之上便腾起一片火光。
这火不是人间火，而是妖火。
火焰沾上衣服，烧进皮肉骨骼，点燃脂膏血液，洞穿身躯前后，嘭的一声把他变成了一根燃烧的火桩。
陆随云霎时惨叫出口，他目眦尽裂，挥舞着手中短剑，又惊又怒地朝着小女孩猛刺过去，然而李猫儿一击得手，身躯轻飘飘地倒飞而出，落在远远的枝头上。
许久之前，她就一直蹲着那里，看着她的喵一在场中浴血搏斗，心中“妖怪不得向人类出手”的念头和“快去帮帮喵一”的念头彼此冲突翻滚。
直到杨真扭转局势，逼得陆随云转身而逃，她才忽然抛弃一切地出手。
“不能让这个人逃走，否则喵一就前功尽弃了。”
她先前做如是想。
现在她突然很害怕。
眼见杨真追了过来，李猫儿立刻从树枝上跳下，一下子跳进他的怀中，鼻子抽动几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喵杀人了。”
杨真拍拍她的脊背，望着不远处在火焰中颓然倒下的陆随云，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他先前还觉得李猫儿的火可笑，可眼前的一切让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不过他嘴里只能劝慰道：“你杀的是坏人，不用怕。况且月白先生杀的人更多。”
“对呀。为什么月白先生可以向人出手？他也是妖怪。”李猫儿抽了抽鼻子，揉揉眼睛，满腹疑问地望向杨真。
“大概因为他是个大妖怪吧。”杨真叹了口气。
大晏是一个人类的国度，自然不会允许妖怪在这片国度里杀死人类。但作为太乙妖仙的月白先生，只是杀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凡人，大晏王朝即便知道，大抵也会当做无事发生罢了。除非月白先生一时想不开去屠戮人类的城池，或者一心与大晏为敌，那时候大晏自然会出动大宗师或者元婴老祖来对付他。
所谓律令，在不同的对象身上，起到的效用也是不同的。
杨真只能模模糊糊地领悟到这个真相，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把它解释给李猫儿听，只得如是说。
“我们得把他埋一下，不要让人发现他是被妖怪杀的。”
不远处，火焰渐熄。
杨真带着李猫儿走过去，看到陆随云业已被烧成一团焦黑的尸骸，他的脊背上忽然有些发麻，从对方手中取下短剑，在地上挖了个坑。
想了想，他又拿短剑在尸骸的心脏处戳了一下，然后堆起柴草点燃，做出先杀人后焚尸的模样。
最后他把所有的灰烬全部埋进坑中。
“希望没有人来探查吧。”
杨真知道自己的手段根本瞒不过经验丰富的仵作，只能这样地期盼。
他收起陆随云的短剑站起身来，揉揉李猫儿的头：“以后别这样做了。我能打败他第一次，就能打败他第二次。但是如果让你因此陷入危险，那就太不值了。”
李猫儿委屈道：“喵想给喵一帮忙。”
杨真笑了笑：“你可以帮我很多忙的，比如说现在猫儿就可以去告诉大黑马，让那家伙稍安勿躁，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李猫儿抬起头，疑惑不解：“喵一还要做什么？”
杨真望向山脚下的镇子，语气渐渐变得冷漠：“我要杀望风城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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