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借刀
街口有间酒铺，光线昏暗的棚子下，秦二虎正慢慢地喝着闷酒。
他已经安置完一干事务，屏退了大多数的手下，只留下关小山一个人在旁边陪伴。
午后时分，杨真登岸不久，他也随之抵达，亲眼见到杨真硬碰硬地把四名与他同阶的武者击败，他惊讶于杨真的武道修为后也松了一口气，认为周八公子一定会斟酌得失，不会再与杨真为难。
可是到了晚上，他忽然得到消息，说是望风城又出动一名先天高手前去狙杀杨真，杨真被逼得身受重伤，落荒而逃。
秦二虎惊愕愤懑之余，对周八公子的行为大为不齿。
在他看来，四名高手狙击杨真，虽说落得一死一伤，但杨真依旧放过余下两人，不可谓不给望风城面子。但周八公子这般蛮横霸道的做法，却是玷污了望风城江湖之间白道魁首的名称。
旁边的关小山已经憋了许久，眼见秦二虎放下酒碗，立刻又帮他满上，忍不住问道：“杨公子不会有事吧？”
“后天遇上先天，绝无胜理。”秦二虎没有继续喝酒，摇摇头叹息道，“他能顺利逃脱追杀，便是天大的幸事。”
关小山紧紧地握着拳头，又着急道：“可是我看到了，杨公子已经那么厉害……”
“那是你没有见过先天高手，我见过。”秦二虎端起酒一饮而尽，把酒碗重重地摔在几案上，“杨真在内外兼修中虽然已经是佼佼者，以一敌四，甚至可以匹敌入微境界，但是先天高手……”
他的语声忽然停下来，不敢相信地望向街口。
关小山也抬头望去，脸上又惊又喜。
灯光之下，杨真衣衫褴褛地走过来，看上去凄惨无比，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杨公子，你没事儿了？”关小山欢呼了一声。
秦二虎的目光下移，落在杨真左手中一把清光四射的短剑上，刹那间瞳孔紧缩。
关小山也看到了那柄剑，他知道杨真上船时候身上并没有这把武器，鳄吻刀听闻也在打斗开始时被斩断，那么这柄剑——难道他真的杀了先天高手？
杨真冲关小山点点头，走到秦二虎桌前，目光在他的一对厚背大环刀上一扫，笑了笑：“秦当家，小可有个不情之请。”
“你……竟然胜了？”
杨真已经走的近了。秦二虎看到他几乎遍布全身伤口，以及胸膛上可怕的剑伤，只觉得喉咙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窒住，艰涩无比的开口道。
“他也是个人。”
杨真的神情轻描淡写，他拉开条凳，在秦二虎侧面坐下来，笑着说出自己的请求：“我这人用惯了刀，因此想借秦当家的大刀一用。”
他把短剑摆放在桌面上，推到秦二虎面前：“至于这把缴获的短剑，就给当家的做个质押。”
“这是……果然……”
秦二虎目不转睛地盯着短剑，惊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剑屠陆随云的剑？”
“他很出名？”
“岂止出名，简直恶名远扬！我竟不知道他也在望风城！”秦二虎就像是被蜂刺了一下，脸上肌肉抖动，又惊又怒，不过他立刻想到眼前这人正是杀死剑屠之人，不过牙齿仍咬得格格作响，“他昔年为了夺取这把青玉剑，曾一夜之间屠灭了一个帮派，因此被人叫做剑屠。”
他把短剑重新推到杨真面前：“这把剑，我老秦不能收，也不敢收。”
“这望风城周家，果然从上到下一般的货色。”杨真不知秦二虎与陆随云又有什么仇怨，只能叹了口气。
秦二虎见他的目光依旧盯在自己刀上，想起杨真刚才要借刀的事情来，连忙道：“我这一对刀只是样子货，专门吓人用的，小山，去我房间，把我经常把玩的那把刀拿过来。”
两人等了片刻，关小山便飞奔着捧着一柄笔直的长刀过来，摆在了桌面上。
这刀亦是横刀，与鳄吻刀类似，只不过要窄上许多。
“刀名虎啸，长三尺七寸，宽一寸一分，重十一斤。”秦二虎带着崇敬和怀念的神情抚摸了一下刀鞘，轻轻地推到杨真面前。
杨真刚把刀出鞘三寸，便觉得寒意森森，视线落在刀身密密麻麻宛如经线般的纹路上，顿时微微一怔：“这般重量，莫非是陨星铁？这纹路看上去该是十五锻的锻铁刀，刀身脉络笔直，莫非专门为先天高手而铸？”
“杨兄弟果然识货，看来我老秦总算没有送错人，哈哈哈……”秦二虎忽然大笑起来，神情悲怆凄凉，笑声中又无比释怀。
片刻之后，他转过头平静了一下心绪，缓缓地对杨真道：“这把虎啸刀与青玉剑，原本都是我一位结义兄弟的珍藏，十年之前，他把刀送给了我，自己却被剑害得家破人亡。如今奸人授首，刀剑再次重逢，我那兄弟的在天之灵大约也能安息了。”
杨真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想花钱买下这柄宝刀，可是听了秦二虎的话，却觉得那样做的话，对对方来说反而是一种侮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无力给义兄报仇，因此这虎啸也只能终日藏在匣中，不敢出声。”秦二虎闭上双眼，沉痛地摇摇头，“好在它今日遇上杨兄弟，终于能够痛快地长啸一声了。”
杨真沉默许久，缓缓地合上虎啸刀，凝重道：“奸人授首，然而首恶依旧活得逍遥自在，我今日借刀，便是为了杀周八公子一行。”
秦二虎点点头，叹息道：“陆随云已死，想来他们也无人能拦你。只不过望风城势大，你若杀了周元晨，从今往后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所依仗者，唯腕上拳头鞘里刀而已。”
杨真笑了笑，从桌面上的酒坛里倒了两碗酒，端起一碗，与秦二虎的酒碗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我走了！”
他把青玉剑随意地系在腰间，又拍拍虎啸刀，哈哈大笑着转身而去：“多谢秦当家，此刀甚好，以仇人的头颅祭刀更好。”
他脚步飞快，身形消失在黑暗里。
秦二虎望着桌面上的酒，缓缓地端起来倒入了喉咙，默默地冲杨真的背影道了一声：“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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