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告白（2）

　　我不由退后了一步，心中又是一阵惴惴不安，他口中的百年好合看来明显不是真心真意。

　　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去控制自己的语气，还是不由蹙起了眉，道：“扶苏公子要见我，我哪敢不见，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请说。”

　　“再见面能别在将军府吗？”.

　　话语落地，扶苏截然而笑：“这是为何？”

　　“扶苏公子贵为皇子，现在你觉得我有那么点…..有趣，所以邀请我在此畅谈，但小女才疏不敏，那些管窥之见怕有不知轻重之处，言多必失，万一不小心惹怒了公子，怕直接被拉出去…..”我瞟了一眼门口手持兵刃的侍卫，手在脖子前做了个手势横了横，冲他讪讪一笑。

　　扶苏嘴角的笑意更深，微紧的眉宇也舒展了开来，他带着一丝好笑的神色，问道：“姑娘就如此怕我吗？大秦自有法度，我虽为皇子，也不能做枉法之事，怎会毫无缘由处死任何人？”

　　打心底还是非常钦佩他这一番克己奉公的回答，他说的也应该并非虚言。法不阿贵、绳不挠曲这正是秦国变法改革得以成功最根本的准则和精神，消除了贵族特权，维护了法的公平与权威。可是自己身处反秦势力的大船之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叛逆分子，呆在将军府这种地方也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演戏演崩了，出了纰漏，连退路都没有。

　　我干涩一笑，为难道：“小女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怕风怯雨地，请公子见谅。”

　　他顿了片刻，干脆道：“好，我答应你。只是，这不会就是你不愿意留下的原因吧？”

　　“这个……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而已。”虽然聊这样的话题万分尴尬，但为了表明态度我还是不得不说，我深吸一口气道，“对于扶苏公子这样身份的皇家子弟来说，身边美女如云，时间一长再美的也会看的厌倦，再新奇的也会觉得枯燥无味，再次我也做不到如此宽容，可以和别人分享…..分享……那个夫君…….”我越说越结巴，总觉得自己言辞有点说不上的突兀，真是郁闷自己嘴笨！这古代人接受得了我说话这么直白吗？一个姑娘不知羞的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不会把我当怪物吧……

　　扶苏看着我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默然了一会儿，只是淡淡道：“姑娘说的或许有道理，只是，扶苏虽为皇子，但并不是姑娘口中所说的那样的人。”

　　扶苏作为皇长子，秦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样与生俱来的身份，即使是个人婚姻，这其中权力制衡利害重重，又怎么可能是可以由着性子的。

　　“扶苏公子，即使你觉得你不是，但是作为皇长子，你必然要成为那样的人。”

　　我言中暗含的推诿之意让他面色冷了一冷，眸中孤寂之色如子夜般暗沉。若有所思默然了片刻，他嘴角忽而勾出一抹苦笑，转了话头道：“姑娘，如果你是男儿身，我们一定能成为知己。”

　　或许是深知他命运的怆然，看到他这样黯然萧瑟的神色，让人不由有一丝触动。或许他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那样的人，真的做不到薄情寡义，做不到铁腕狠辣，而这恰恰就是他的弱点所在。而这一份或许是同情心使然的触动，竟然也让我此刻有了些许愿意亲近他的念头。

　　我扬起一个尽可能真诚的笑容，道：“不是还有个词叫做红颜知己吗？”

　　虽然我语气跳跃努力调节着气氛，扶苏眼中的孤寂之色仍旧没有消退，他看看我，嘴角是一个促狭的弧线，有那么些僵硬，又问：“姑娘既然说可以做红颜知己，那可以告诉我名字了吗？”

　　“这个，你可以叫我……友风……”

　　“友风？这个似乎不像是姑娘家的名字吧。”

　　“扶苏公子，友风这个小名供您这位知己专用，如果告诉你我大名，我怕哪天得罪殿下您，追索天下要我的小命怎么办？你就体谅下我吧，你也不想我和你说话，每说一个字都要谨小慎微想半天那么吃力吧？”

　　言罢，一阵安静，扶苏莫名的又一阵深深的直视让我嘴角的微笑也陡然凝固。

　　他一动不动伫立在我跟前，本就已经近在咫尺，他突然又上前挪近了一步，把我一怔，连忙后退，没想后面竟然就是几案，把我重重一绊。他伸手一把搂住正在倾倒的我，动作如此迅速及时，似乎是故意而为之。

　　他凝视着我眼眸愈深，手指轻轻撩开我额头的碎发，最后停在我因错愕而煞时冰凉的脸颊上。他顿了顿，只是指尖的一触，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热烈的目光突然冷却下来。

　　他松开了手，黯然道：“友风姑娘，不用如此紧张，在下不会勉强姑娘做任何事。”

　　我的心跳就这么停顿了下，空气仿佛都被他孤冷的神色所冻结。他走回桌前坐下，拿起酒樽手一扬一饮而尽杯中烈酒。

　　看着他的落寞，我又不得不想起他人生的悲剧。如果他没有自尽，手握兵权夺回王位，历史的进程又会是怎样呢，秦朝或许不会覆灭，之后的楚汉争霸也不会再有，但是历史真的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吗？或许对于历史的进程而言，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绝对的对或者错。

　　“公子殿下，赵高在外求见。”门外突然有人通报道。

　　“你让他一个时辰后再来，就说我正在召见贵客。”

　　“诺。”

　　听到赵高的名字我不由心头飘过一丝寒意，我打量了下扶苏此刻的神情，明显多了一丝冷峻。心中唏嘘，扶苏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会死在这个人的手上，而且是用那么卑劣的手段，而就是他的一念之差，睥睨天下的秦帝国就这样轰然倾覆。

　　因为赵高今日要求见，扶苏终于想到该送我回客栈，可任我怎么推辞，他都要亲自送我，而且还是骑马……我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张良早已等在客栈门前，看到我们同坐一匹马而来，原本就脸色就异常难看，此时又是一阵煞白。

　　扶苏跳下马，毫无顾忌的伸出手臂拦住我的腰把我抱下马，我已经稳稳落地，他欲松手时却顿了一顿，似有迟疑。

　　忽感一阵凛冽之气猛地刮过，不由全身都泛起了疙瘩，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股犀利的气场，便是来自跟前负手而立的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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