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信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江发财凭借自身坚持不懈的努力，最终考上一所知名的大学，在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他激动地要跳起来。但令人遗憾的是，在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他又收到了另一封信，一封长期支持与鼓励他的老师的信。

　　原来，那个老师得知他考上大学的消息后，就激动不已地骑车去往他家，不想在中途遭遇了车祸。被一辆为躲开高速收费站与交警检查而绕远路的超载大货车狠狠撞上，近乎当场死亡。按送信来的人所说的，老师在咽下最后的一口气前，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请求路人一定把这封信送达江发财的手上。

　　江发财清晰地记得，那时自己收到这封信时的感觉，那是种比痛失亲人还要心疼的感觉，那时他也没注意送信的人是怎么走的，他就这么捧着这封信，傻傻地坐了一整天。

　　这是封用旧式的米黄色信封包裹的厚厚的信封，信封的一角，有一道暗红的血迹，那是老师的血。

　　信封里是一张信笺与一些钱，也被渗入其中的血染得血迹斑驳。至于那封信的内容，江发财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甚而还当我们的面，完完整整地背诵出来。

　　内容如下——

　　江同学：

　　恭喜，历经磨难，你终于踏上了改变人生的第一步。继续加油，相信自己能行。信封中的钱，是我全部的积蓄，就当作你上大学的学费吧，虽然不多，但也是老师的一片心意，请别拒绝。

　　老师来山区支教，最高兴的莫过于看到你一天天的成长。老师还想看下去，看见你找到满意的工作，看见你找到满意的女朋友，看见你结婚，幸福甜蜜。尽管我比起你来只是大了十多岁，但我感觉你如同我的小孩一样，你的成长使我有了一种成就感，也使我感到当时我的选择没错，更使我有信心坚持下去。

　　加油啊，不光是你，我也一样，我要争取培养出更多像你一样优秀的孩子。

　　江发财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似乎在缅怀记忆里的恩师，我们也都默默无言，因为我们也深切感受到那位青年支教老师的伟大与光荣。

　　沉默良久以后，汪叔带着叹息的口吻说道：“既然你有过一位那么好的老师，为何你还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你对得起你的老师对你的期许吗？”

　　“因为他已不在，就是因为区区五十几块的过路费，就白白葬送了那么一个好人，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世界，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哈哈...”江发财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转念又说道，“并且，他还骗了我，说什么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就可以改变人生？都是谎话，骗人的谎话！”

　　在我们的缄默中，江发财接着叙述他那坎坷的命运。

　　失去恩师之后，令江发财的内心充满悲戚，但受到恩师信中鼓励的话语，使他并未因此而颓废下去，他不想辜负了故去的恩师对自己的期许。因此，上了大学以后，他更加地勤奋努力，可以说他有大部分的时间是一个人泡在图书馆中学习，这使他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靠着大学每年的奖学金，他最终顺利毕了业。

　　他大学的老师还曾劝说他往上深造，但考虑到读研究生需要很多花费，而那时的他，没有这么多钱，因此打算等找到工作后，再勤工俭学，但可惜的是，这一切最终都化作了镜花水月。

　　两年前，大学刚刚毕业的江发财堪称是吐气扬眉，不光是村里，还是在亲朋好友那里，只要提到他，都能听见一片赞美的声音。并且，他因为成绩优秀，很快就找到了份工作，去一家大型国企上班，还在一段时间后，认识了跟自己同在一家公司上班的女同事，随后两人发展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在那段时光中，他真是风光无两。

　　在江发财说到这里时，我明显看见，他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幸福的神情，然而，随后那一点幸福立刻就被阴暗所代替。

　　在公司干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江发财就发现跟他同一期入职的同事，明明工作上没有他努力也没有他拼命，但凭借讨好那个喜欢被溜须拍马的无能上司又是加薪又是升职。而像他这样只知道埋头苦干的人，反倒一直被无视。最终在一次聚会上，因心情不爽又喝醉了酒，失去了理智的他直接把上司痛打了一顿，结果第二天就被公司开除。

　　得知这个消息后，因长期酗酒，身体一直不太好的他的父亲，怒火攻心下，竟然就这么撒手尘寰。而他的女友也因这个事情，抛下一句“你太令我失望了”之后，就离他远去。甚至，因为有这个污点的存在，他再也无法找到好的工作。

　　“一夜间，我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云烟，一瞬间，我又回到过去那种一穷二白的状态，甚至还不如过去，因为那时起码还不会有人说我的各种风凉话。”江发财苦笑道，“连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段时间我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甚至我还想到过自杀，就此结束自己悲哀的人生。直到一个月前，我实在是囊中空空且无路可走，才应聘到这家公司当了小区保安。”

　　实际上，保安这种工作，在我们看来是没什么的，与其他合法正当的职业一样，都是凭自己的辛勤劳动来养家糊口。甚至因为保安的职责重大，比起一般的工作要更加辛苦，付出也更多。

　　然而，在江发财这个心高气傲的优等生眼中，这种工作委实太降低自己的身份。并且，此消息传回农村后，那些先前还谄谀他的亲朋好友们及其他的村民好像变了脸，转而对他各种讥讽，说他根本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好端端的工作丢了，竟然跑去当一个看大门的小保安，读那么多的书有个球用等。

　　那些刺耳的话，尽管他不愿听见，但还是多多少少传入他的耳中，使他的性格开始渐渐扭曲变态，他开始仇恨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整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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