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同盟（三）
谢珩看懂了他的神情，也不多言：“你父亲一直忌惮你，怕你有后援，石川海也不想过早惹事，只让我们派一些族人过去，隐瞒家世跟随你抵御外敌，毕竟攘外与安内得有先后。”
“……那些年，因为我过于在乎先后，石大哥十分辛劳。”
“他精力用不完，辛劳一下没问题，”谢珩一点不同情的笑了笑：“族里过去的人，对你的评价都非常高。”
听到他这样说，容旬心里更加难受：“……可惜他们跟着我战死沙场，我却活了下来。”
谢珩见他眼睛里又开始灰白，笑着点头：“不仅活了下来，如今，还到了南部，倒是一件好事。”
容旬抬头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谢珩喝了一口茶，想起当年的事情，叹道：“石川海谨慎，又突然中毒，最后传来书信，只说自己时日无多，让我绝不能忘记曾立下的誓言，随时准备好支援你……只是当时宇内大乱，南部地区流寇不断，我们也着实手忙脚乱了一番，然后……你突然就死了。”
他笑了笑又补充：“当然，龙修如此迅捷厉害，也是我们没料到的。”
容旬听到他的话，脑海里闪过久远的记忆，面上哀伤。
谢珩看着他的表情，语气多了几分萧索：“当年，国破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龙修冲进景都的时候，南部四族已经收到他的书信。年轻的帝王难得自谦，说只要我们归顺，汾河以南一切照旧，朝廷绝不会对我们抱有敌意。”
容旬勉力一笑：“他在南方生活过，对南部几个家族的情况想必是知道的。”
“对，他知道数百年来，我们四族一直远离朝廷斗争，只要不主动侵略，我们便不会对他做什么。何况当时，我们也失去了可效忠的对象，几位族长一商议，便同意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这些事情，”容旬呼出一口气：“那么现在……这几年你们过得如何？”
谢珩笑了笑：“这几年南部太平，四族已经恢复如初，那些隐秘的事情，大部分人只当没有发生过。只是后来，容贵妃的传闻隐隐约约飘过来，我悄悄打探了一番，越打探便越觉得奇怪，春节前又传来封后的消息，反正我也闲着，就想着干脆去看一看。”
话题又回到“胡建”，容旬便明白了：“所以你加入了州府衙役，因为他们直接听命于禁卫军，而禁卫军知道许多内禁的消息。”
谢珩一笑：“主要是枣红色衬我，当然，我没想到会直接遇到你。”
容旬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算起来，不过一个冬夏，却已发生如此多事情，不由叹道：“我已经不配你那样称呼了。”
“哪样？六殿下吗？还是王后娘娘？”谢珩的话渐渐低沉起来，他看过来，眼神直接，看上去不过三十的年龄，只有深沉的眼神透露出他的阅历。
容旬脸色微白，摇摇头：“我没有资格再自称容氏一族，谢大哥若不介意我擅用石大哥的字，叫我广泽即可，至于……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连名字都不愿意叫，看来的确发生了严重的事情。”
“……”
“这样更好，我原本也无意追究你和他的事情，”谢珩不再逗他，站起来轻轻看着他：“正如我刚才所说，你还活着，又来到这里，既然遇到，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全力保护你。”
“谢谢你，但我并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需要所谓的保护，”谢珩柔声打断他的话，却笑道：“但是那一晚，我看到你在马车里的时候就想说了，丧家犬的样子不适合你。”
“谢珩兄……”
“你既然用了石川海的字，叫我一声大哥如何？”
“谢大哥……”容旬心里苦涩，还未说完，敲门声响起，节奏缓慢清晰，谢珩听到，冲他眨眼：“是陆据，六殿下见吗？”
“当然，只是……”
“他知道你的身份，”谢珩笑起来：“你射箭时若要放水，是不是会习惯性往上抬一抬？这小子眼睛尖得很，这是我的习惯动作，石川海好的不学，学了这点，想必又被你学去了。他给我写信，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广泽的京都人，射箭之前有放水的坏习惯，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容旬听得发愣，看着他慢悠悠的打开门，果然是陆据，他一身长袖广衫，袖口和领口都露出绷带的痕迹，面目清冷如淡泊的书生，完全看不出在战场上拼死的样子。
秦可义、孙亮和林湖跟在他身后，脸上都有些茫然，林湖年纪最大，没有表现出来，秦可义和孙亮见到谢珩的时候吃了一惊，看到容旬的时候又高兴起来，尤其是孙亮，憋着不敢说话，用眼神使劲冲容旬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呀？”
容旬看到他脸上变换不停的表情，心里轻松了一些，微微点头表示一切都好。陆据倒是维持着一贯的淡泊，冲谢珩点点头，关上门直接就跪下了，清清冷冷却清晰无比的说道：“陆氏第四十七代本家三子陆据，拜见六殿下。”
一句话出来，容旬心里就叹了口气，陆据身后的三人也石化当场，秦可义眨巴着眼睛，过度震惊之下完全蒙了，他看着陆据，试探的喊道：“少主……？”
“都跪下！”
“是！”一来一往，三人干脆利落的跪下磕头：“拜见六殿下。”说完，秦可义似乎想起什么，瞪着眼睛看一眼容旬，又急忙低下头去，脸上又红又白，不知在想什么。
陆据抬起头，对容旬说道：“六殿下，您真的还活着。”
“我……”容旬叹了口气，想要否认，看到陆据眼眶微红，终于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您还活着，总算上天有眼！”陆据一头磕在地上：“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无论何时都可以信任，从现在开始，他们会拼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全。”
“陆将军，”容旬急忙去扶：“请不要再这样称呼我，我不过是亡国之后，担不起这样的大礼。”
陆据不起来，而是朗声说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在陆据眼里，六殿下担任了大晟十年真正的天子，还请殿下不要自谦。”
“……”容旬愣在原地，心里翻腾，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谢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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