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艳骨（一）

　　容旬再回到汴州，第一场雪已经开始下起来了。看到他强装笑脸的样子，石川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在京都又被欺负了，笑呵呵的拿出入冬后猎的第一只孢子，当天就架起火堆逼着容旬痛快吃了一顿。

　　容旬细细说了淑王妃的葬礼，说到长乐哭鼻子，偶遇石径林，还有章北去行宫找自己，石川海边听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又过了半个月，长乐的信也到了，还寄来一堆衣物吃的，一看就是她的手艺，容旬笑着收下，打开信看了许久，看里面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每天做了什么，说着自己一切都好，送走容旬的当天，在回宫的路上还捡了一个小丫头，十来岁的小叫花子，已经收做了丫鬟，以后可以玩在一起，让容旬不用担心她。

　　容旬知道她坚强，只想着赶紧打完仗回去陪她。

　　另一边，仗着寒冬降临，赤西派出了最精锐的铁骑十营，第一场雪还未化完的时候，已经压到了边境。

　　酝酿数月的两国大战终于来了。

　　敌袭之日，石川海一马当先，率着亲自训练的赤火营直接对上了赤西精锐，容旬领兵从两翼包抄，银甲比白雪更加耀眼，两人用了新的合围战略，就算是赤西精锐也没有见过。

　　很快，铁骑十营阵型大变，溃退而败，大晟将士在容旬和石川海的身先士卒下，取得了与赤西皇帝对阵的第一次胜利，全军欢欣鼓舞，丝毫没有怯弱之态。

　　这一场大战之后，一整个冬季又一整个夏天都在马嘶战鼓中走过去，赤西王亲自上阵，让彪悍的赤西族更加狂放起来，容旬和石川海丝毫不敢懈怠，防备进攻的每一步都不断演练改进。

　　战果也非常喜人，对赤西王来说，前一年失了骁勇善战的二皇子，自己又一次次被容旬和石川海两个“黄毛小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赤西皇帝的眼睛里也逐渐赤红一片，数次披甲上阵，亲自挥舞战鼓，却始终毫无进境。

　　就这样，大晟不但拦下了赤西的数次进攻，边境线还在一次次胜利之后，艰难的往北推进，一年不到已占领赤西五个城池，已然进入赤西与辛国交界的地区。

　　按形势推算，石川海“将赤西打回老家”的口号很快就要实现了。

　　这一天，又是短兵相接，如此前的数场战役一样，赤西逐渐不敌，部队溃散后退，似真似假的边退边战着。

　　虽然知道赤西惯用诱敌伎俩，但容旬和石川海亲眼所见赤西皇帝正在退败部队的最前方，金黄的军旗数次倒下又摇摇晃晃的被抬起来，显然是皇帝在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两人料定机会难得，率兵追击不断，石川海激动难当，冲容旬说道：“这次拿下那狗贼的头，就不怕陈如善骂咱们了！”

　　容旬大笑：“石大哥，你怕陈统领这事儿只怕大家都知道了！”

　　“可不是！谁让老爷子留下的这些老部将，念功数他第一！来！咱们比比谁先追上那老贼！”

　　说着，石川海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瞬间就领先容旬两个马身，容旬大笑一声，不甘落后，策马直追。

　　士兵们被他们甩在身后，眼看容旬就要追上石川海的时候，两支箭矢突然破风而至，一支笔直向石川海射去，一支却直指容旬。

　　“小心！”容旬大喊一声，扬起手中长剑斩断已达眼前的利箭，却见到前方石川海将身子往旁边一扭，堪堪避开，不由脸色发白，正要问他怎么样，却见他转头看向自己，脸色又一变，一声不吭从马上跳了起来扑向自己。

　　“石大哥！？”

　　两人跌落马下，第三支箭矢已经越过二人，没入一旁的树林里。

　　“是谁！？”石川海怒目圆瞪，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瞪去，只是这短短的一个耽搁，持弓之人已经几个腾跳，远远逃了。

　　容旬心中一怒，看到赤西皇帝已经被护卫牢牢护住，离他们也有了距离，不好再追。

　　石川海也看到这个情况，皱眉说道：“可恶，多好的机会。”

　　“这老贼一向小心谨慎，我总觉得有些不对，石大哥你没事吧。”说着，他看到石川海左臂有一道细小的划伤，便想要检查，石川海却哈哈一笑，说着“没事没事”，便上马说道：“得，追不上了，咱们还是快点归队，别跑了敌人又被骂。”说着，领着容旬往回撤。

　　容旬点点头，他看着绝尘而去的赤西部队，不知怎的，心里涌上来一丝不安。

　　那一天，两人果然被陈如善小小的念叨了几句，石川海打着哈哈避过去，两人被偷袭的事情更是一个字没敢说。

　　然而，那天开始，石川海偶尔会露出疲惫的神色，嘟哝着睡不好。

　　“石大哥你没事吗？”容旬心里疑惑，好几次都紧张的问着他：“要不要找军医看一看？”

　　“看了，说是风寒。”

　　听到他这样说，容旬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大约十天后，石川海从战场上摔落马下，差点性命不保，容旬将他护在马上突围而出，却看到他脸色青白，一摸更是滚烫。

　　回到营地，他急忙找来军医询问，军医这才告诉他，石川海已经连续几日食欲不振，低烧不退，惊梦失眠，他们看过，但是没能看出发病的原因，石川海自己下了个风寒的定论，吩咐不许任何人告诉容旬，期间容旬问起，他也一直说自己风寒，直到这次落马，再也掩饰不住。

　　“怎么会这样……？”心里的不安猛地涌了起来，容旬召来所有军医，要求他们再细细诊治石川海，人到齐了的时候，他看到石川海一身冷汗，急忙吩咐拿来衣服给他替换，然后自己亲自动手，帮他除掉上衣。

　　这时，他突然发现，石川海左臂上那道细细的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急忙说道：“这是十天前，箭矢所伤，深浅不过一寸，为何十天未愈！”

　　几个军医也第一次听说石川海被箭矢伤到，面面相觑，急急的跪地，脸色也是发白：“殿下……石将军的病确实蹊跷，但臣们并无对策，这个伤，我们也没发现过……”

　　容旬气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军医当中一个年长些的人走过来，盯着石川海的伤口看了许久，满脸惊悚，跪下问道：“殿下，可还记得那箭矢是什么颜色，可有气味？”

　　“气味？”

　　“老臣曾听说过，赤西有一种传说中的毒，这种毒只要划破皮肤便已感染，伤口始终不愈合，最后……最后……”那军医打了个寒颤，接着说道：“老臣记得，那毒十分难治，并且不管多么微小，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容旬脸色发白，那天事出突然，又在树林中，两人都没留意到什么花香，想了一会，他急忙问道：“那香味只会在毒药上？”

　　那军医将头埋到地上，说道：“中毒后，中毒者伤口处也会有淡淡的花香，但不是一直有……据说当那香味出现时……就没救了。”

　　容旬冲上去抬起石川海的手臂，送到鼻下仔细闻了片刻，他心中已定，急急的说道：“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找到石大哥的病因，如果真的是这种毒，一定、一定要让毒延迟发作。”

　　他看着跪倒一片的军医，又急忙写了封信给部将：“这封信交到卞州仁心堂商号，最快的速度！立刻就去！”

　　部将拿着信匆匆去了，容旬看着昏迷不醒的石川海，只希望仁心堂在这北边认识擅长解毒的医者，能尽快将他送来救治。

　　希望一定……一定要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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