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霜飞

　　其实，我这一晚的泪水，多半是因为重逢，而非离别。

　　毕竟现在的我，知晓一世人生的终结，并不代表消亡。在奶奶重入轮回前，我还是可以再去探望她的。

　　这场悲欢离合的意义，于我而言，于奶奶而言，是释然，是安心，是寄托得以延续。

　　所以第二天醒来，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对像被揍过一样的眼睛，我还是欣慰的。

　　今天，小爸很不高兴。因为在吃早餐的时候，飞儿坚持说小爸昨天哭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赶紧问道：“是不是离开我家前，他拉着我回到车旁的时候？”

　　“对对对，原来，你也知道。”飞儿立刻确认了。

　　啊哈！这老妖怪，果然在逞强。

　　我憋着笑，故作为难地对飞儿说：“我不忍说破的事，你就这样说出来了，不太好吧……”

　　于是，小爸一扔筷子，就站了起来。面前的盘子里，他最喜欢的糍饭糕，都被剩下了半块。

　　中午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虹桥机场。

　　我的事情过去了，自然就要去到飞儿那边，处理小爸自己的事情了。

　　哭的事情被飞儿说了以后，小爸半天都铁青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和我们说。

　　难得让小爸吃瘪，飞儿显然很开心。出租车堵在半路上的时候，她都一点不担心误点，还是叽叽喳喳地和我说个不停。

　　不过，我们给小爸的难堪，他很快就用一贯的雷霆手段，无耻地完成了报复。

　　过安检口时，飞儿和我在他之前完成了安检。

　　我们两个，本来是想先去买些零食，然后在登机口等小爸的。反正，刚才他就一直和我们保持距离，一副要死不活的的样子。

　　可是，我们两个还没离开安检口几步，正在把口袋里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的小爸，忽然扯开嗓门叫唤了起来：“等我一起啊！霜、飞！”

　　没有紧急状况的话，小爸是绝不可能在公共场合大呼小叫的。他的语气又是那么急不可耐，飞儿和我，当然停下脚步回头朝他望去了。

　　在我看向小爸的同时，还发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现象：半径几十米内，足足几百号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飞儿和我。

　　按理说，他这么大声的叫唤，被他叫住的又是飞儿和我这样的姑娘，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也是正常的。

　　问题是，众人看我们的眼神，太不正常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极其令人厌恶的诡笑，爬上了小爸的嘴角。

　　诡笑过后，他故作尴尬地看了看四周的人，接着，他便用一种好像是要压低嗓门，却可以让旁人都听得清的声音，又差不多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叫唤：“霜、飞，一起啊。”

　　这方面的反应，我好像比飞儿快点。在心里默念一遍小爸的叫唤以后，我只觉得脸、脖子、耳朵都像烧起来一样！

　　飞儿一看我的样子，迟疑了几秒钟后，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的感觉，想必和我差不多......可能，比我更糟糕，因为她脸上的红，一直红到了胸口。

　　飞儿都顾不得去瞪小爸一眼，就扭过身去，飞也似的跑了。

　　这环境，我一样是留不得的，顺着飞儿的逃窜方向，我也仓惶闪人。

　　但是，安检口的丑剧上演时，观众太多了。之后，我们两个，不管在超市还是洗手间，都能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射来。

　　十几分钟后，飞儿和我，与小爸在登机口的等候座再度相遇。小爸，坐在了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慢慢朝登机口晃悠过来时，我看到他是边走边喝的。可等他坐下，并和我们对上了视线后，他的嘴，每次一凑到咖啡杯口处，就会忍不住笑出来......直到开始登机前，他都没能再喝上一口。

　　好在从不考虑存钱的小爸，订的是头等舱。三人各自有个小空间，好让我不用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时时看到他那副坏笑。

　　而早饭只吃了一点点的小爸，这回把他从来不怎么吃的飞行餐，吃了个精光。显然，他的气理顺了。

　　心情大好之下，在首都机场遇上了前来接机的柳无痕时，一向趾高气昂的小爸，居然主动打起了招呼。

　　“无痕，练一套看看。”

　　招呼是招呼，却明显是逗弄傻孩子的语气。

　　自然，柳无痕根本不去接话，给飞儿拉开后排车门后，他就上了驾驶位。

　　  S400，足够宽敞。可坐在柳无痕背后的我，感觉就像坐在双门轿跑的后排。因为，柳无痕的人形，足足有195高，他那两条长腿，挤占了太多空间。

　　我一直觉得，这个长相秀气而冰冷，身姿高大却不笨拙的人，不走T台可惜了。

　　飞儿的圈子里，姓柳的，自然是柳仙。这个柳无痕，据说是北方仙家年轻一辈中，最能打的。顺理成章地，他就成了保护飞儿这个大小姐的不二人选。

　　可是，副驾上的小爸，就算身边坐了这么个大保镖，他依然不安分。

　　登机口的那一出丑剧之后，我们没有再说过话。这会，小爸又开始意犹未尽了：“那会我叫你们，你们怎么不答应……”

　　他这么问，本就没指望我们回答，那只是他单纯的补刀。

　　所以，他话没问完，就自顾自地咯咯直笑，笑得极其放肆。

　　柳无痕虽然不知道小爸在笑什么，可从小爸的坏相，还有后视镜中飞儿极其难看的脸色上，柳无痕还是看出飞儿吃了小爸的亏了。

　　尽管如此，他拿小爸毫无办法。

　　柳无痕的厉害，是相对年轻一辈的妖仙而言的。但小爸的前身，已经老得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一般来说，像小爸这样的“老前辈”，应该是在妖仙界里备受尊崇的。

　　人也好，动物也好，只要身为修行者，往往都习惯于一种“惺惺相惜”的相处方式。

　　后辈见到前辈，不管前辈修为怎么样，都是“久仰大名”。前辈见到后辈，则都是“假以时日，必青出于蓝”......

　　但是，这种幼敬长恭的套路在小爸眼里，只是赤裸裸的互捧臭脚，他是没兴趣掺合进去的。

　　更关键的是，大多妖仙都是修炼而成的，而小爸能力，却是天生的。

　　好比飞儿、柳无痕他们，都是白手起家小有所成的进步青年，小爸，却是个家底厚到他们无法想象的超级二代。而这个二代，还不懂得虚伪地夸赞一下进步青年的自食其力，反而总是对他们的努力不屑一顾。

　　所以，小爸这个老妖怪，在正统的仙家圈子里，不怎么受欢迎。

　　至于飞儿的小圈子，就更和小爸不对付了。

　　虽然小爸和飞儿，从没提过他俩之间的恩怨，但我曾经听一个白家的小妹说过，飞儿原先的伴侣，就是栽在小爸手里。

　　飞儿的伴侣，自是狐仙，也曾是飞儿现在这个圈子大多数会众的头目。据说他在小爸转世为人的上一个轮回中，作法设计了小爸身边最重要的人，事情败露后，他遭到了小爸极其残忍的报复。

　　而后，胡总教主亲自出面调停，小爸又帮了飞儿个大忙，才把双方的关系从你死我活，处理成现在这种比较尴尬的状态。

　　自从知道这桩往事后，我便不再担心小爸会和我抢飞儿。尽管有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很像一对，可有那样的往事在，他们是怎么也走不到一起的。

　　也正因为结过这么大的梁子，所以在我们到达飞儿的别墅后，迎接小爸的脸色，都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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