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叶家用膳极为讲究，正上座必须得是当家家主，而傅烟沉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面对着上座的下座。这柳姝在叶家应是顶没有地位的，而她的孩子，也就是叶家二公子，之前也仅仅是坐在她的旁边，从区域看来也是下座。

　　普通人家里通常是家主坐上座，男孩子们的位置在父亲的身旁，再往旁是家里的夫人们，最后应是小姐们。这样的位置正好是应了家里众人的地位。

　　且看叶家，叶铧的身边除去她不愿坐下的那个空位，还有一旁的位置是薛宝怡坐着的，想来为她安排的那个位置在进府前应是蒲舒的。而蒲舒旁的是叶府的大公子叶牧，往旁是她的女儿叶莺，之后便是叶赫和柳姝。叶铧的另一边坐着薛宝怡，应是同蒲舒一样，身旁坐着两个女儿，之后便是叶域。

　　只是如今叶府的大小姐已经出嫁，自然就撤了一个位置。

　　但傅烟沉看着身旁的叶域，已然能想到他在叶府中过得并不如表面那样风光。

　　昨日叶欣还在她这个“外人”面前亲热地叫叶域“爷爷”，还道他过于客气，但看今日这餐饭，虽叶域作为一个管家能上桌用膳对于普通权贵之家已是天大的恩情，但他却身处下座，且看席间并无一人同他搭话，能看出他的处境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外人盛传叶家家主叶铧接任叶家家主之位以来，同叶家前几任家主大为不同，不曾为叶家开疆扩土，毫无作为，甚至让叶家错失好几笔大生意，辛有叶家老家主留下来的老管家叶域帮衬，才不至于让叶家衰败。

　　外人多少觉得以叶域这样的身份，又帮了叶铧多次，在叶家的地位应是极高的，但傅烟沉冷眼看着，倒觉出不一样的看法，这叶家众人，无论是叶铧还是薛宝怡蒲舒，似乎都对叶域有种漠视的态度，有些看不起他，也对他有些不以为意。

　　叶家的大厨是专门从御香楼请来的，虽然比不得宫里专为贵人们烹饪的御厨，但在民间厨师中已算是不可多得的好手了。据说叶家每日百金的养着这个大厨，只让他每日做好午膳和晚膳。他也仅仅在过节的时候做些糕点小食，平日里要让他多做些零嘴，还得自个儿掏些金子才行。

　　桌子上共摆了十道菜，荤素皆有，菜香四溢，闻着味儿都能勾出馋虫来。且看那一盘爆炒青菜，青翠欲滴，像极了刚摘下来的样子，似乎嫩得都能掐出汁儿来。

　　再看桌上的菜品数量，应是精确按照用膳人数制定的，统共有十道菜，也不是什么难得少见的山珍海味，倒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

　　但说起来普通，却又并不普通。

　　这些菜在一些街头小馆儿或普通百姓的餐桌上经常出现，菜品并不奇特高贵，但与其不同的是，在经过叶家这位大厨之手后，竟让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小菜显得格外可口诱人。桌子上的食材俱都显现出自己原有的色彩，绝不因在高温的锅炉里走过一遭而显得失了本来面貌。

　　这位厨师似是十分喜欢使用原物化原食的制作方法，桌上共有三道菜使用了这个手法，但引起傅烟沉注意的是其中一道南瓜制作的汤品，是将南瓜汤盛进了挖空的南瓜盅里，再细看那南瓜盅外，竟细细的刻着一位月下独酌的老人背影，但那老人却毫不寂寥，望月狂饮，看上去竟是潇洒自如，豪气冲天。

　　大厨的手艺真是极好，除去中途薛宝怡和叶铧一唱一和的说些假惺惺的关怀她的话，傅烟沉用膳到很是愉悦，只是中途她发现叶域看见那盅南瓜汤外雕刻的画像时似乎有点愣神。不过她也并不想去这探究个中缘由。

　　就算用完午膳也得等所有人一起离开，傅烟沉本想先行离开，但叶铧先一步叫住了她：“烟沉，你先等等，一会儿跟父亲去书房谈会儿话。”

　　傅烟沉内心想着叶铧怕是要道明让她回叶府的原由，倒也不急着走了，打算留下来听听叶铧准备对她说些什么。

　　这叶家一大家子人吃饭可用了不少时辰，傅烟沉坐在大厅喝茶，等他们许久，这群人说说笑笑似乎是故意将她晾在那里，左右让她等着。

　　就在傅烟沉耐心即将告罄之时，这桌子人总算是用完膳了。

　　叶铧饭后带着傅烟沉往书房走去。绕过用膳的正厅，沿着正厅后的回廊走了约一炷香的时辰，这一路不短的距离，叶铧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她看在眼里，傅烟沉左右看看沿途风景，也不说话。

　　这间书房并不是昨日叶域领她去的那一间。想来也是，叶府这样大，应是不至于只有一间书房的。只是这间书房相比昨日那间要小上许多，藏书很少，外间应该是用来会客的，有一套名贵木材制成的桌椅，桌上摆着天青色釉质的茶壶茶杯，傅烟沉常年在崖内生活，虽然外祖喜欢玩赏些古玩玉器，但每当外祖对其高谈论阔之时，她却从不肯静心听，对这种东西是没什么鉴赏能力的，但以她的眼光，尚能看出这不是凡品。

　　想必是在府中有贵客到访，又不便在人多的地方谈话时来的地方。

　　来的路上她看过这附近的布局，这书房周围有一条湖，应该是从府外接引进来的，极大，便是在里面放上小舟也不会显得拥挤，这湖里种了些荷花，现今还只有些细小的花苞，满湖都是翠绿的荷叶，让人看了极是愉悦，这柳城多烟雨，城内大小交错着好几条河，不知这书房附近的小河又是出自柳城里面的哪条河流。

　　在湖边立了块碑，上书“玉湖”，碑旁有一个茅草搭的凉亭，粗粗看去她觉着还好生奇怪，这书房附近除了这条河和这凉亭再也没有其他建筑，想来应是为了谈话时避免被人打扰，因此在这儿来往的下人应该不多，这茅草搭的凉亭意境虽是有了，却不大好打理，必须要下人时刻看顾着。

　　但再细看时，傅烟沉发现那凉亭确实用瓦片盖着的，只是在瓦片上方细细的铺着茅草，凉亭四周的柱子上还绕着葡萄藤，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这处地方修得真是不错，想着雨后天晴的日子，在这凉亭里温壶酒，和朋友们比剑论道，谈谈江湖趣事，或寻来一叶小舟，在这游湖赏荷，倒不失为一大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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