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祝融掩水来（01）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必衰若沧桑。
骄奢之人不长久，好似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殄灭，恰似风前尘土扬。
——《平家物语》
夜雨潇潇，秋风瑟瑟。
寒风透过了印灵驹所拉的马车扑了今千泽一身。
云绿竹编成的车厢内，根本挡不住外面的寒意。
今千泽身披麻衣，内穿元服黒锦袍，头戴高直乌冠，腰别陨瑶扇，手握红玉玄母剑。墨画眉，刀裁鬓，是儒公子也不失一种英武与凌厉。一身标准的阴阳生打扮。
四周旷野无物，秋风怒号，天色阴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就如同今千泽现在的脸色一样如一潭死水，眉宇中带着一丝阴翳。只听见马蹄踏起水花的声音，呱哒呱哒地很有节奏。
印灵驹是一匹赤红色的马，如一团燃烧的火焰，与周遭的冷色调景物格格不入，鲜艳而又刺眼。就仿佛这场秋雨带走了万物的灵动。而独独影响不了今千泽丝毫。
一叶落而知秋。
秋雨兴而天寒。
鹤老架着那红色的马儿在玉神都的郊野上奔跑着。
从一出生，今千泽就和鹤老一起生活了。但是至今也没看过他的相貌。鹤老的性格很是孤僻，沉默寡言。戴着一张黑色面具，无论春夏秋冬都披着一身黑色麻衣。
长安都的高大门墙远远地树立在远方，用立阖木构成框架，以蛇母石填入，外面刷着金红相间的油漆，看起来金碧辉煌，城楼上是唐式飞檐，刻着各种各样的古禽。
今千泽撩起了马车的窗帘，随着车子的渐渐接近，他看清了玉神都长安东城门的全貌。
鹤老只是抬头看看那雄伟巍峨的建筑，然后叹了一口气。
大门还在开放，朱红色的城门上近看会发现脱落了几块漆皮，略略有一些锈迹。
约莫有二十几个武士站在门前排查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头戴牛角盔，身穿金明铠，腰别唐刀。脸上罩着金色龙面面具，正盘查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城楼上旌旗猎猎，无数的巨大齿轮咬合着，维护着城防机关的运行。破云弩，揽月弓，机关抛石等等无不闪着寒芒。
今千泽的马车在离着城门三十步，时候被三个武士给拦下来。
那领头的武士身穿的铠甲护心镜上面绣着一条长着乳白色翅膀的金龙。坚定的眼神中透着百战雄师特有的杀气，语气平淡地问到：“这位官郎，不知道是否有进京的凭证?”
今千泽看着那武士胸口的图案，突然瞳孔一缩。面上并无表情，可是心里面却惊涛骇浪!
什么时候大内高手应龙卫开始干在门口排查行人的杂活了？难道是玉神都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鹤老听见后不紧不慢地把一张金色的帖子从怀里掏出来交到了武士手里。
武士把帖子接过来看见了上面用扬州蕃进贡的吴茹捣制的染料所绘的张牙舞爪的应龙图案，还有紫皇天子御题的敕印，就知道了今千泽的目的。也猜到了他们的身份，用左手和右手互捶了一下语气恭敬地说到：“大人，下官应龙卫左安俾使，恭迎承极庭传人进阴阳寮为天子效力!吾皇万岁!”
今千泽听见后点点头说到：“有劳了。”语罢，示意鹤老驾车进城。鹤老收起了帖子，又驱动起来马儿。
大唐金羽十五年破秋月四日（一种历法）今天是受上皇御旨，召集天下阴阳庭聚集京都的日子。
每年全国各蕃国的阴阳庭都会派出讲师到京都阴阳寮授课，也会派出一名最优秀的弟子去京都学习其他阴阳庭讲师的知识，一来交流法术，二来为皇家服务，三来可以把学员和讲师作为质子，避免地方闹事。
印灵驹踏在地上的水坑里，溅起一下水花，发出了“啪啪”的声音，京都不愧是百国精华之地，朱楼玉宇，锦绣如雨，冠盖如云。看得人眼花缭乱，时不时的还有一些稀奇的猛兽禽类大摇大摆地经过。
正对着今千泽所入的安唐门是朱雀大街，越过三座市坊来到了阴阳寮的小院前。
院子中央通体黑色的飞檐建筑，是一座不起眼的三层阁楼。院墙也是灰突突的颜色，铁制的大门上锈迹斑斑，挂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纸烛灯。
“吁!吁!吁!”鹤老勒住了缰绳，把马儿停下。
这时候就听见“嘎吱”一声，有人把门打开探出脑袋张望。
那人长得白白胖胖，眯着小眼睛一团和气的样子。头戴乌帽子，身穿褐色狩衣。笑眯眯地说：“我家师尊已经算到二位会在此时来了，叫晚生来此迎接。”
今千泽跳下马车连忙回礼说道：“那真是有劳了，鄙人承极庭今千泽是也。”
那白胖白胖的阴阳生回答道：“我是京都阴阳寮术数博士浪冲云弟子影君晴一，听闻承极庭阴阳术数冠绝天下，还望多多指教。”说着向前欠了欠身子。眼神轻轻地瞟了今千泽一下。可能是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今千泽听见了后皱了皱眉头，不过他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淡然，皮笑肉不笑嘴上客套地说着：“那就有劳影君君了，哈哈哈。”
京都阴阳寮的阴阳生明知道承极庭术数冠绝天下，还说用术数算出来今千泽什么时候到，这无疑是京都阴阳师的无声的下马威。
影君晴一回身把门全都推开，发出了吱嘎的响声。
立侍在两边的武士从鹤老手里面接过了印灵驹的红色缰绳，给带进了马棚里面去了。
影君晴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一个褐色的竹人傀儡就滑着身子下面的铁轮子过来。
那个傀儡全身就好像是由竹筒一个个拼接起来的，眼睛里冒着红色的火焰。不知道是哪个阴阳机工博士做出来的简易工具，看似简单，其实经过今千泽的观察，里面却另有玄机。
因为要是普通的简易傀儡，动能一般都是要上发条的，可是这个傀儡身上却没有找到任何发条。只有在关节处有几个齿轮咬合而已。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做出来的。肯定出自大家之手。
影君看着他在观察，就当作没看见，嘴角挑起了一个轻蔑的弧度。
那傀儡划到了千泽身边，从胸口摘下一块木牌交给了今千泽，下颚的齿轮转动张开了嘴巴发出了机器沙哑的声音说：“这是号牌，晚上课业结束的时候，请大人到后院找卧房休息。号码写在牌子上面了，还望过目。”
今千泽脸上的惊讶神色一闪而逝，然后再也看不出来什么其他表情。冷着脸跟在影君后面向前走去了。
二人走到了最前面房屋的门口，影君礼貌性地帮今千泽拉开了纸门。
呼啦一声的门滑动声音，屋子里跪坐的几十个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着今千泽。
今千泽上下大概打量了一下室内，整体来讲就是座礼堂式的唐式建筑。内部陈设古朴，墙壁上刻画着大大的阴阳鱼。天花板正中央挂着一盏夜明珠组配的灯笼。学生们清一色的狩衣乌帽子，跪坐在桌子前。
在屋子的正前面有一个戴着象征博士地位的鹤乌冠，身穿白金色相间的鹤锦袍的白发老者，三屡须冉飘荡胸前，目光如炬，炯炯有神，气色红润。此人便是浪冲云!
浪冲云把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了看今千泽，然后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说道：“哈哈哈!承极庭的小泽君来了，诸位同学快快欢迎!”
那些同学们一个个地都站起身来，向着今千泽礼貌性地行礼。
这时候，从屋子里的侧面开了一个小门，走出来一个褐色的傀儡，手里面端着一张桌子和榻榻米放在了地上。
今千泽看见了那桌子放置的地方，眼角抽搐了几下。
竟然把他的位置安排在了屋子内的西南角!
西南角这历来被唐人认为是不详之地!
这可是变相对于今千泽的侮辱!
浪冲云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今千泽。
一时间气氛比较尴尬，今千泽走到了西南角落里笑着说：“承蒙先生厚爱。”然后撩起袍袖从容落座。
其他的阴阳生看到此情此景之后互相低语议论纷纷。
浪冲云咳嗽了几下嗓子说道：“课堂之上，不得私语!”
诸位学生才停下了私语声。
浪冲云抖了抖他宽大的袖子站起身来，缓缓的从他的袖子里面拿出来一张红色的绸缎卷轴，然后一点点拉开大声喊到：“既然人已经到齐，那么老夫便宣圣旨了!”
一众阴阳生便跪拜在地上山呼道：“臣等拜见紫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浪冲云暗含精气张口嗡嗡作响：“我朝立国四百载，凡历二十八帝，无不敬天法祖，一畏者天，二畏者自然。自然之本，在于阴阳。黄老养生之学，孔儒治国之礼，释家修性之道。阴阳之道，在于调和。是故朕广开天下术理，使之百家争鸣，各安四方之气。今聚汝等于王畿，各个调和气数，方为安定天下之理。朕躬耕社稷，夙兴夜寐，赖诸公鼎力，特代祖宗垂谢。钦此。大唐金羽十五年破秋月四日。”
“臣等惶恐，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位阴阳师跪拜在地上，浪冲云用眼角看了看他们，然后转身把手里的圣旨挂在了墙上的香案上面。
今千泽明显地感觉到整个屋子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和精阳之气久久不散，不由得心中懊恼：大丈夫若有此般伟力，何愁事业不竞!再抬头看看浪冲云那傲慢的神情，却心中没有了讨厌，而是一种羡慕和豪气干云。
浪冲云点点头，跪坐在案前不紧不慢地说道：“岁月不待人，古圣先贤一直教导我们惜时，废话不多说，我们开始今天的修业吧!各个阴阳庭都有不同的卦爻和卦数，那就让我们算一算今天的雨几时停下，谁算的越准，谁就计数越高，希望不要辱没了各自的祖师。一沙漏时间，开始吧!”说罢，来了招袖里乾坤，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个黑色沙漏放在了桌子上。
一时间，底下的学生们各自拿出来他们的法器开始计算。
有几个明显是降魔阴阳师的汉子根本不擅长这样的东西，在那里抓耳挠腮。
今千泽用斜眼看了看他们的动作，然后不慌不忙地从自己后面背的木箱子里面拿出来工具。
一块碧绿色的冷玉算盘，一张卦象盘。那卦盘是一个半球形，用松木做成。像金字塔一样分为五层，每层刻着不同的卦辞和卦爻。最上面可以像指针一样旋转。
今千泽口念咒语，一团团淡蓝色的气体从嘴里面溢出，卦盘上面的指针受到了精气的干扰，在咒语的波动下开始旋转起来。可是就在这时候，一道几乎用开了灵眼都很难发现的黑气涌来，强行干扰他的卦盘运作。而今千泽之所以可以看见，是因为他拥有天生的天眼!
强行定下心神来，吐出更多的精气，这才把那些黑气排出在外。
最下一层的各个刻度开始亮白光，依次向上到了第四层。指针分别划过了申!亥子!祝融!吞玉!四个卦象!
再把四个卦象所对的卦爻按照通顺程度自行对接起来，就是玉都王宇，有祝融掩水而来!
随着今千泽把这卦辞写下来，一道金光在纸上闪现，亮的他不禁眯上了眼睛。其实今千泽的内心也很忐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所算的术数究竟是否正确。虽然术数之理是自己擅长，但是也不敢保障是否正确。而且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很可能因为黑气的干扰出错，而且更可能是浪冲云故意羞辱!!!
今千泽想到这里，不禁咬了咬牙。浪冲云第一个注意到他这里卦辞的金色气波，笑着摸着胡子，说道：“承极庭术数冠绝天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这么快就算好了时辰!快快让我等见识见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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