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节 我,壮丁
斯蒂芬·巴托里伯爵心情非常不好,他这次带来了六千杜卡特的贿金。
他离开霍尔蒂之后撇下大队,马不停蹄的穿越半个匈牙利在特兰西凡尼亚见到了正在率军赶往塞克什白堡的佐伯尧。
当绿伯爵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告诉佐伯尧之后,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明确表态,霍尔蒂别想从自己手里拿走一个子儿,不要说一万杜卡特,就是一个铜板都不要想。
战胜了苏莱曼有什么了不起,手里不过只有区区两百骑兵罢了,真的交起手,自己的六千大军压过去瞬间就能给他淹了。
佐伯尧也承认霍尔蒂或许真的很能打,现在的名头也很响亮,但说到底不过是个领地遭受重创,劫后余生的伯爵罢了。
一万杜卡特不是不能给,但是区区一个佩克什伯爵,真的不值这么多钱。
斯蒂芬·巴托里据理力争,虽然现在霍尔蒂手底下没有多少人马,但是小寡妇和支持费迪南的那些贵族们可是能凑出些人的。
把佩克什伯爵这样一头狮子推到对面去,那就真的麻烦了。绿伯爵信誓旦旦地跟佐伯尧表示,他绝对不想上了战场之后发现对面的领军人物是挫败了奥斯曼苏丹的名将。
最终佐伯尧还是被说动给了一个价码。四千杜卡特,这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贿选的统一价,佐伯尧认为四千杜卡特已经很给霍尔蒂面子了。
“就是他爹活着,我也就给三千杜卡特。多给这一千是看他死了老子加的抚恤。”
佐伯尧大督军如是说。
绿伯爵当然以为不妥,这一万杜卡特要么如数全部交付,要么一分不给,给个中间数算是什么意思,在已经商量好的价码上再打折吗?
佐伯尧的眼睛一直盯着布达佩斯,现在佩克什伯爵已经得到了原来匈雅提家族的那些党羽的支持,俨然已经是一派领袖,拉拢价值大大提高。
而这些人的的部队已经逼近了布达佩斯,但是速度却一天比一天慢,这显然是在中间骑墙观望,不在这个时候赶紧加一把劲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还等什么呢?
这般首鼠两端最让人看不起了。
但是佐伯尧心意已决,认为自己优势很大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去费心的拉拢一个伯爵。
其实佐伯尧心底也十分清楚,今日的霍尔蒂有着什么样的价值,但是他心中的那些小小的心思实在是不能和巴托里讲明。
今天的佩克什伯爵不过十七岁而已就已经名动欧陆,假以时日必然是王国内众贵族中的强势领袖。佐伯尧自己已经三十五岁了,一直没有结婚,更不要说子嗣了。
再过二十年,佐伯尧估计自己的寿数到了终点,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娃面对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强势领袖,几乎便是当年亚诺什·匈雅提崛起的一个翻版。
到时候主弱臣强,佐伯尧便等于是给别人做嫁衣了。
所以谁都可以拉拢,唯有这个佩克什伯爵和他身后的那些匈雅提党羽一定要打击。
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和斯蒂芬·巴托里讲清楚,因为佐伯尧当上国王之后压制巴托里家族也是会提上日程的计划。
佐伯尧不肯点头,没有办法的绿伯爵自掏腰包另外添上两千杜卡特,一共算是凑成六千杜卡特,赶忙一路向西去和霍尔蒂第二次接洽,绿伯爵心意已决说什么都要把霍尔蒂拉到佐伯尧的阵营之中。
然而如此苦心孤诣撮合霍尔蒂和佐伯尧的绿伯爵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热情欢迎,迎接他的是佩克什公爵手下的精良骑兵。
人人高头大马,头戴鎏金错银的土耳其式样头盔,身披板链甲,手中长枪放平排成横阵,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冲过来,正好挡在自己这一队人马的正前方。
领头的那个人斯蒂芬·巴托里见过一次,似乎是霍尔蒂手下的典厩官,说来也是重要的手下,上来便如此无礼,绿伯爵自然是怒火中烧,傻子也能看出来霍尔蒂这是故意为之,分明要当着众多贵族用自己做踏板来立威。
“我是斯蒂芬·巴托里,你们想要干什么?霍尔蒂呢?让他来见我!”绿伯爵按捺住心头不快,压住了抽出腰间马刀杀过去的念头,他身后的骑兵们从马鞍旁取下手枪,举起右臂将枪管搭在手臂上向前瞄准。
斯蒂芬·巴托里带来的这些骑兵是如今欧陆战场上最流行的手枪骑兵。
他们身披厚重的骑兵板甲,每个人配备两把到四把不等的簧轮手枪。此时的手枪不是后世那些巴掌大小,长度几乎可以和成年男子的小臂相等。
这种手枪的激发装置非常复杂,激发原理是用一块黄铁矿石打磨一块铁轮产生火花引燃药池里的火药,而在射击之前要像老式钟表一样给枪机内部的发条上劲。
复杂的结构造成这种武器的稳定性非常恶劣,不过雇佣骑兵们还是坚持购买和使用这种不稳定的武器。
这也是战争现实使然,步兵战术已经在中世纪漫长的战争中悄然复兴,以瑞士人为代表的方阵枪兵迅速风靡整个欧陆,为了对抗步兵手中越来越长的长矛,骑兵们想方设法加强自己,一方面是骑兵长矛越来越长,另一方面则是考虑用其他手段来重新获取优势。
火器自然被骑兵们纳入眼帘,这是一种理论上完美克制步兵方阵的火器,只要骑马机动到步兵方阵之前,躲在步兵长矛的攻击范围外轻轻扣动扳机,火药催动的弹丸就可以大肆屠杀密集队形中的步兵。
发射完弹药的火枪既可以重新装填,又可以倒提枪管,把枪柄当做锤头,立刻变成了一件威力可观的近战钝器。
一旦手枪齐射削弱了敌人步兵的阵型,就可以一拥而上,将敌人彻底消灭。
理论上这是一种完美的配比,手枪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以火药催动的骑兵长矛,增强了骑兵们的作战能力。
然而这也仅仅是理论上,首先簧轮手枪的复杂构造大大降低了他的稳定性,使得它哑火率很高,然后就是骑兵使用时簧轮手枪时的恶习,长矛的长度是能用肉眼观察的,只要不是太瞎就能用长矛击中对手。
但是火枪的弹道在这个滑膛枪的时代是个复杂的问题,更何况手枪的枪管更短,稳定性更差。而手枪骑兵往往是在距离步兵方阵甚远的位置就草草开枪,完全不具备精准性。
而且步兵的长枪方阵也能增加火枪来提供反制力,相比较骑兵的簧轮手枪,步兵的火绳枪更廉价,因为枪管更长所以弹道也更加稳定。
虽然有着重重的毛病,敌人也有各种反制手段,但是这并不能妨碍手枪骑兵的流行,毕竟热兵器淘汰冷兵器的确是大势所趋。
手枪骑兵和轻装化的佩克什骑兵彼此对峙,这都是代表了未来骑兵两种不同发展方向的一次对话,霍尔蒂也很想给自己的骑兵配备上手枪,但是主要问题是伯爵很穷。手枪骑兵不是不好,只是手枪的用法不对,正确的用法应该是电视剧《征服》里孙红雷饰演的刘华强那种模式。用枪管子顶着对面的脑门子或者胸口然后撸之,而不是隔着几十米打飞机。
两边骑兵正在强强对话的时候,正在训练的壮丁们则喊着口令迅速的包围了过来,他们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黑色长袍,脚下的鞋破破烂烂,都是他们被抓走时穿着的,惨一点的连鞋都没投,头发乱蓬蓬的,不过手中的长矛却十分闪亮。
绿伯爵左右环视,步兵们列成纵队从三个防线快速移动过来,然后很快的转成了横队,将他和骑兵们围在了中央,如林的长矛放平之后缓缓前移,倒还真有点样子。
斯蒂芬·巴托里自然知道霍尔蒂到处抓丁闹得鸡飞狗跳的消息,他原本以为佩克什伯爵大概是因为奥斯曼人入侵损失惨重,所以打着练兵的名义想抓一批农奴去回家种地。
没想到看着眼前这副架势,不管战斗力怎么样,至少是真的当士兵操练的。
“我是斯蒂芬·巴托里,特兰西凡尼亚的副督军,让霍尔蒂来见我,你们哪个人敢碰我,老子吊死他全家!”
绿伯爵自然是大发神威。
那个没有鞋的壮丁舒拉尼因为队形变化的缘故站在第一排,他半蹲着将手头的长矛按照训练的样子向上摆着,正好瞄准着一个手枪骑兵的咽喉。
壮丁舒拉尼现在很不舒服,不舒服到想死,刚刚停止操演的时候那个该死的斯特凡下了命令去包围眼前这几个人,该被驴日的斯特凡特别说明,如果在行进过程中队伍乱了,或者到的晚了,那么全队要打二十军棍。
妈的,刚刚传令的时候,舒拉尼亲耳听到传令的皮匠骑士说了,如果做的不好只是十军棍而已,现在好了,这个驴日的居然层层加码,自己又加了二十军棍。
没有办法的舒拉尼只能拼命跑,舒拉尼的家里在村里面是最穷的那一部分,母亲让他把值钱的东西都留在了家里,包括他唯一的一双木鞋和裹脚的布条。
母亲觉得既然伯爵的军队拉人去当兵,至少会发下武器也会发下几件衣服。然而舒拉尼只拿到了一根长矛,然后就是无休止的训练,以及各种理由的毒打。
没有人跟舒拉尼讲明这些纪律存在的意义,也没有人去为他准备鞋,舒拉尼唯一感觉伯爵军队比家里好的地方就是吃的不错,每天都像过节一样有肉有奶酪还有酒,但是在猪都不日的斯特凡麾下,舒拉尼真的感觉生不如死。
特别是刚刚在行军的时候,舒拉尼一脚踩在了一块锋利的石子上,他感觉自己的脚上的老茧似乎都给划破了,每走一步都很疼,但是为了不拖累跟自己一队的兄弟,不被那个给公牛干死的斯特凡抓住毒打,舒拉尼都忍了下来。
不过现在变换队形之后,舒拉尼半蹲在地上,重量都压在受伤的脚掌上,感觉特别难受。
舒拉尼决定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也伸之后他都要想办法逃离这支军队,去哪里都行,哪怕是地狱,他也不要在这里待下去。
割破了脚的壮丁胡思乱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爆响,他下意识的向前伸出手臂,这几乎是一种本能。在之前的训练中任何反应慢的家伙都会被毒打。
锋锐的矛锋向前一刺,扎进了那个手枪骑兵骑兵板甲的薄弱处,头盔和胸甲咽喉连接处的缝隙,气管被一下子拉开,鲜血止不住的从那道缝隙里流了出来。
簧轮枪是一种不稳定的武器,刚刚那名手枪骑兵的簧轮手枪走火了,丹丸打掉了斯蒂芬·巴托里头上的帽子,也引起了桩底舒拉尼的条件反射。
舒拉尼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杀了人,因为他身边是更多被机械反射操弄的可怜人,更多的长矛向前刺出,这一次的目标是其他手枪骑兵,特别是他们胯下那些缺乏保护的战马。
懵懵懂懂之间,舒拉尼看到那些穿着厚重黑色板甲的骑士从马上重重摔落到地上,他们那些受惊的战马被人用长矛刺死,他听到了那个狗都不日的斯特凡似乎说着什么,他听不太清。
好像是什么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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