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信息暗流
迷迷糊糊睁开眼，锋利的光线直直闯入。
？！窗帘没有拉开啊……
是的，这不是阳光。室内的电脑屏幕刺眼地闪着，亮着。
“嗯？”苏霓影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从阳贺办公室豪华的软躺椅上起来，拉开了窗帘。
暴雨天，安安静静的暴雨天。没有闪电，没有雷鸣，像是假的暴雨……也可能就是假的暴雨，毕竟这里是C区。
“滴——滴——”
“啊？”电脑似感觉到自己被忽视了。闷闷两声“滴”，把趴在窗边发呆的苏霓影吓了一大跳。
“什么情况……”
昨晚阳瀚维把她送过来后，她就没有动过老师这办公室里的任何东西，包括现在面前这台还在不停跳着数据的电脑。
苏霓影不知道老师被带走之前，在用这台电脑算什么，也不想知道。也就一直没理会它。
直到它刚才发出那两声抗议。一般来说，这是系统程序遇到死循环时的头疼求救，是主机硬件的抗议。
蹲下一看……呃？这不是之前老师让她测试优化江妍的系统的那台高配机么？
再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屏幕里依然在不停跳出来的数据……
[warning]Unknown Connection……
[warning]Unknown Connection……
[warning]Unknown Connection……
？它在连接什么……这会儿的苏霓影忽然特别希望阳师兄能来给她答个疑。毕竟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躺着的这忙碌不休的“活物”，多少把气氛带得怪怪的……
是的，苏霓影非常清楚这台机子不是个活物，也不会动。它对她唯一的威胁就是，它可能跑着跑着，会崩溃到自爆。也许炸裂的碎片会波及到她罢了。
可活物是个什么概念呢？如果这台机子不是活物，那江妍是不是活物？阳师兄又是不是活物……
Connection Succeeded.
这行绿色的数据只一闪，就被后面跟来的其他数据冲走。苏霓影也完全没注意到，她只听到脚下的主机再次“滴——滴——”发出了两声闷响。
……这，这到底在跑什么东西？这台可是高配机。之前跑江妍系统的时候，也没见主机硬件呼救过啊？
老师这办公室，苏霓影暂时是不敢再呆了……她随意缕缕自己的头发，理理衣服，去卫生间简单涮涮口，洗洗脸后，到门口跟那个管情况记录小册子的保安说，想让他帮忙联系一下阳瀚维。她的解释是，昨天他有东西落在这儿了。
不过在门口站着看那位魁梧地保安打了两分钟电话之后，苏霓影得到的回复却是：“阳先生说他今天白天很忙没空，要晚上才会过来取。”
“哦。”苏霓影多少有些失望。昨天下车之前，明明是他自己把他的钱包给她，告诉她，她如果想见他，就拿这个当借口让保安帮忙联系他的……虽然这会儿，他也算是答应了会过来，可这时间……算了，晚上就晚上呗。
“唉苏小姐，”在苏霓影刚要转身时，保安却叫住了她：“阳先生让我转告你，如果你实在无聊，他办公位的第一格抽屉里有画本和彩铅，你可以拿来打发时间。”
“哦，我知道了。”
———
[warning]：
[3，URGING]：{[datasetGetPlan，……]：[3，阳瀚维，ING，SELF，[dyingLiarPlan，……]，NULL，……]}
//__primary__[……]：获取，DATASET_TARGET，[信任，配合]，[感官神经输入，感官神经输出，……]
———
“催什么催！”虽然不会像一般人一样被烦地偏激到砸键盘，但阳瀚维的忍耐也是会有极限的。更何况，是一个他有点抵触的计划。
阳瀚维<<—
———
孟巡<<—DATASET_TARGET
//[warning]：[阳瀚维，[任务催促反感，INF]，1，……]
———
as Message
……呵，阳瀚维现在长脾气了？还把吐槽自己的内容都当标准数据发过来了？
暂时活动受限的江妍其实也不那么这个同伴的情感活动，但她不能接受阳瀚维因此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门外，那天黎源贴上的信号屏蔽器，江妍当时就检测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江妍感觉自己的通信和能量控制能力却好像大大加强了。
于是，那会儿起，她开始频繁地催促阳瀚维赶紧去完成数据源的选择和获取……
一天都还没到，阳瀚维就烦了。他的干扰承受力还没练起来么？还是他从头到尾都只对小影才有耐心？呵，那，换个玩儿法也无妨。
“小影，早啊。”
什么情况？！在这个被屏蔽了信号的公司里，没有信号的手机竟然收到了短信？
今天的怪事太多了……坐在阳瀚维办公桌上画书堆玩儿的苏霓影，对这来自陌生号码，虽然没有恐惧，不过老师这个公司的其妙，即便自己曾呆过三年，看来也是未能摸清一二。
既然这陌生号码能把信息发过来，那自己应该也是能联系上他的？
“……你不是说你白天很忙吗？不是要晚上才有空理我吗？怎么还有空跟我问早？”苏霓影像是有点儿赌气，发去了这三连问。
“哟，看来最近阳瀚维对你的攻势挺猛，也颇有成效呢？”
……什么？
又一条消息很快就来了：“我是江妍。”
啊？不……不会吧……虽然自己也曾猜测妍姐可能不是真的能量耗尽，可是……苏霓影也不敢再回下去了。她知道这个陌生号码那边一定是个AI，也确定这绝不是阳瀚维的玩笑。但在这么一个本应是与外界信号完全隔绝的空间里，她没有知识基础，也没有经历经验，还没有能完全信任和依靠的对象……
“你现在确实有点儿变化了呢。”
“你会跟阳瀚维撒娇了呢。”
“你开始依赖他了呢。”
“嗯……你觉得我上面说的对吗？”
“嗯……你觉得我是江妍吗？”
“嗯……你觉得我还该说点儿什么来证明我就是江妍呢？”
……
这消息来的速度……要不是考虑到她的阅读速度，对方的速度，应该都能赶上老师屏幕里出数据的速度了吧……呵，是妍姐，至少是妍姐了。
“好了我知道你是妍姐了……”苏霓影几乎是一直双手颤抖着输完了这条消息。发送键也像只是意外碰到的。毕竟当时，苏霓影自己对于要不要回这条消息，是非常纠结的。
不过苏霓影的这条信息一过去，那边的信息子弹似乎恰巧耗尽。嘲弄与诱惑并存的文字不再在她的信息里霸屏。
不知是不是心态崩了，安静地呆了几分钟后，苏霓影还是再次出去跟保安提再帮她联系一次阳瀚维。她跟保安强调说一定要跟阳瀚维说是他很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了。
虽然已经看出这位苏小姐和自己老板的儿子关系肯定不一般，但这位管小册子的保安大哥还是一头雾水的。
不过既然这位苏小姐身份可能比较特殊的话，帮帮她也无妨吧……说不定还能得到意外的收入？
这位保安再次出公司去联系了阳瀚维。他再回来，给苏霓影转的话是：“他说半个小时之内就过来。”
“哦，好，感……”谢字还没说出口，手上的手机竟又振动出短信来了的声音……
“咦？”保安也注意到了苏霓影手上握着的手机的声响：“这里面的信号不是都屏蔽了么？苏小姐，你的手机有信号吗？还能收到电话和短信？”
天呐，这也是妍姐故意的么？大概是这些年隐瞒事情隐瞒得太多，惊讶归惊讶，苏霓影还是马上找到了可以拿来解释的幌子，拉出尴尬的笑容：“哦，没有。这是我之前设的闹钟。一直没关，所以现在忽然闹起来了。”
“噢……这样啊……”保安抱手托着下巴思考着，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嗯，那苏小姐你继续忙你的吧。待会儿阳先生来了他会主动去找你的。”
“小影，你现在对我，可好像越来越不乖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妍姐到底想干什么？
这次，苏霓影干脆回到了阳贺的办公室，站在那台高配机连接的屏幕前，接着回复江妍：“妍姐我现在是被老师全面监视的，你就不怕你这么频繁跟我联系，会给他暴露你的什么目的么……”
“小影，你真的觉得，在一个各种信号都被屏蔽的地方，会有人在实时监视你的动向么？”
！好像是的……可是阳瀚维为什么说如果他要在这儿，还必需得演戏？
“不过毕竟有保安在门口守着，完全的自由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他们以为完全被屏蔽了的东西上，什么都不会有而已。”
……妍姐的一条条信息依然能准确地跟上她的思考。呵，秘密这种东西，她对妍姐，好像根本不存在的。
“嗯……不过其实你刚才做得很好。我确实就是想让你把阳瀚维叫过来跟我聊聊天。”
“你到底想干什么？”妍姐的目的，苏霓影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了……为什么妍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明明是自己的模拟，自己却一点儿都看不懂她？
“我么？我现在活动还不太方便，只是想催阳瀚维下手再快一点儿而已。”
“下什么手？你让他干什么了？”
“嗯……这些问题嘛……待会儿他带你出去聊了的话，你去问他吧。唉，这条信息通路虽然足够隐蔽，却还是不够好。等你一到了外面有信号的地方，我就又联系不上你了。我还真特别好奇你和阳瀚维之间的相处呢。”
“……妍姐你的变化太大了。之前我还觉得你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但现在，我好像已经完全不认识你了。”
“哦？怎么说？我倒很想听听具体的。”
“……就比如刚才，你应该明明知道那声短信一定会招来保安的误会。可你偏偏选了那时候来一条。又比如你这场假的‘死亡’，假的能量耗尽，我无法理解。”
“嗯……我想想应该怎么解释呢？刚才吧，我确实是起了玩儿心。当然，我还是考虑过后果的。事实也跟我预测的一模一样——你是有能力解释好我的这次任性的。”
……呵，你还挺有理的。不过确实，她的预测，可比苏霓影自己想到的时间点还远一些。
“至于你说的假‘死亡’……你可是真的误会我了，我当时，可是真的能量耗尽。”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
“咔——”忽然开门的声音，打断了苏霓影正在输入的这条信息……“跟我走。”
“唉，等等阳先生……”
“你帮我写一下。”
“好。”
匆匆拿上阳瀚维的钱包，终于又能重获些自由的苏霓影敢紧跟在他后面出去了。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他带她去了学校那栋灰色大楼里的实验室里。
带她进去后，他马上反锁了门，而且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贴在门上。
“嗯？这是什么东西？”她凑上前去看他在贴的东西，除了颜色单一没有花式和专门的图案，跟一般贴纸好像没什么差别？
“信号屏蔽贴。”阳瀚维转身拉了把软椅出来，让她坐下：“江妍醒了，这件事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是吧？”
“嗯。”等等？信号屏蔽贴？
“等你一到了外面有信号的地方，我就又联系不上你了。”江妍刚才的这句话再次划过苏霓影的脑海……有信号的地方联系不上的话，那也就是说，没有信号的地方就……
“江妍现在在看着我们？”
“嗯。”阳瀚维拿出昨晚苏霓影给他的那个存了她理的训练和测试数据的移动硬盘，接在她面前的主机上。开机，然后不知飞快地敲了些什么东西，苏霓影面前的屏幕很快亮了。
[warning]Unknown Connection……
[warning]Unknown Connection……
[warning]Unknown Connection……
“滴——滴——”
Connection Succeeded.
这个屏幕里，只有这几行显示反馈，非常显眼。
“唉？早上在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老师那儿那台电脑也是，总有那什么未知连接的警告，也总跟主机硬件遭受不住了一样滴——滴——响两声。”
“哦？是吗……”阳瀚维马上抬手去抚了抚她的额：“你身体状况还好吧？”
“没什么状况啊。”呃，妍姐醒了的话……那意思是不是……“我的状况应该变糟糕吗？”
“嗯，理论上应该是的。”刚才试她额头的手跨过她后背，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刚才还严肃的语气开始变得温和：“不过我当然希望你一切都好。”
苏霓影转头望着他，微微耷拉着眉毛，无声地表达她的疑问。
他似紧盯着屏幕，单手在键盘上忙碌着。他的侧脸上，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几分张扬：“既然江妍那么想看，那就让她看呗。我本来也没想跟她瞒我对你的态度。”
“哟，我这儿都催得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那边悠闲地撩我曾经的主数据源呢？”一行绿色的文字数据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屏幕上……
阳瀚维倒像在跟屏幕那头发来这条数据的人聊天似的继续道：“怎么着？闷坏了？羡慕我身边还有小影陪着是吧？”
“切，真是自恋，你以为人家小影能有多喜欢你。”又一行绿色文字数据跳出来。
“……屏幕上，就是妍姐在说话？”一头雾水，苏霓影指着屏幕上的内容弱弱问他。
“嗯。”肯定了她的猜测后，阳瀚维把目光又移回屏幕上：“你看。”
是的，屏幕上又多了两行：
“对啊小影，我们又见面了。”
“哎呀不对，T区别过之后我们还没再见过面呢……”
“……”这会儿的苏霓影觉得江妍真的变了，变化太大了。像足了一个小孩儿，又像一个魔鬼……江妍说她的“死亡”本不是假的，那现在这看不见摸不着地活着的文字数据流又是什么……
“江妍你现在就不能对小影客气点儿？你的话已经开始越来越难听了。既然你已经计划决定要换数据源了，就别总跟小影说这些不中听的话。”
“你说什么？”恍然间惊地瞪大了眼，苏霓影呆呆地看着他还锁定在屏幕上的眼。深褐的瞳孔被屏幕敲开一小扇窗……窗那边，他们的计划，江妍和他的计划好像渐渐清晰起来……“换数据源？”
“是的，”阳瀚维再次把视线移回到她身上，坦然解释道：“从T区回来后没多久。江妍就联系了我，说了她已经复活的情况。”
“复活？可黎源之前跟我提过AI模拟人一旦能量耗尽，是不能复活的啊？”
“她没有完全耗尽。记得设计大赛之后，我们用镜子看到过的画面么？她保留了一根主控发丝的能量……”
“可那发丝一旦拔下来，没再连接，就是不属于她的了啊……”苏霓影忽然吓得不自禁抖了一下：“……所以是你帮她接上去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然我没法得到她的数据。那就只能跟你们一样，获取到的除了她的设计内容，就只剩一堆permission denied了。”余光所及的屏幕里，又一条数据跳了出来。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阳瀚维，就算你不接这跟头发，那位黎医生也会接来试试看的。”
“我可不想在这儿跟你费口舌争我们谁更聪明。我承认我不如你，但也没觉得你就能比我好到哪儿去。”他冷冷笑了一声：“呵，说到底，硬件上不靠黎源，不靠老师，你能自给自足吗？”
“你的废话太多了，我现在只需要你赶快给我准备好新的数据源！你不是也想解掉小影身上的力量诅咒么？那就赶紧让我变成和别人成为力量替代呀！说实话你的动作真的慢到让我很失望，这都快半天了。晚上黎源再回来测一次硬件，我这边都要瞒不住了。”
“我不是已经给你汇报过我准备取的人了么？你也知道孟巡今天的飞机要下午才能到C区来。急什么？不管你有多急，我还不是只能等人到了才能开始行动？”
“请你动作尽量再快点儿好吗？行吧，先放你一会儿吧，有事再聊。”
“滴——滴——”
Connection Succeeded.
“呵，嫉妒吧。”阳瀚维摇摇头偏嘴一笑，弯腰拔掉了移动硬盘收起来。
“……你刚才说……孟巡？”呆了半天的苏霓影脑中忽然闪过一行记忆……
TOP5DATASOURCE：[孟巡，0.74，0.91，……]
阳瀚维之前说过0.91应该代表的是这行的一个综合概率，也就是说……“你准备取给妍姐做新数据源的人……是孟巡？”
“嗯。”阳瀚维先拉住了她的腕才轻轻回答了这个字。好像没有什么波动。
“呵，”低头看了一眼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苏霓影却忽然觉得想笑：“你现在这么怕我忽然跟你翻脸么？”
“嗯，我真的很怕。”确定了她的平静，他才敢继续解释下去：“孟巡之前，作为基础数据的提供者，对江妍来说，更新代价是最小的。而且他这个人性格里矛盾的部分非常多，也适合江妍的结构。”
“其实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我又不是能影响你这个决策的角色。”
他轻轻一笑：“只要是我知道的，你想知道，我都可以给你答疑。”
“……那孟巡以后会跟我一样受什么力量诅咒变得一直病弱？”
“这倒不一定。江妍计算过孟巡的实力，他的实力其实很强，但大多都被他自己放弃不用。现在他现在本身就没有达到他的最佳状态，力量资源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算拿出一部分给江妍利用，也算一种优化配置。”
“哦……”这么一说，倒让苏霓影觉得自己真的很弱……“你不是说你白天很忙么？现在到休息时间了？”偏头看着已经被关掉的电脑，她想起的却是保安转告的一句话。
“本来是准备帮浅月她父亲安排一个当年T区爆炸事件的补偿款问题上，他跟老师没有任何经济牵扯的借口的。不过刚才分析了下昨天T区那边来的情报资料，”好像他已经自己找到好办法了，不需要我再来多管闲事儿了。”
“哦。”其实她没太明白，只是不想再问了。
沉默中，苏霓影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发着呆，阳瀚维静静地捕捉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半晌后，他打破了沉默：“晚上一起去接妹妹和孟巡吧。”
另一个安静的小空间里，沉默的僵局还在继续。
“咔——”
“你早就已经醒了对吧，江妍小姐。”
心理医生的一个动作，一句话，拉开了这场已持续了十来分钟的微表情观察与心理分析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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