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根相煎
I区，林云剑设计公司的网络服务不知为何全部出了问题，全公司的网络都无法与外界连通。网络部跟林云剑反应了情况后，林云剑便电话找到阳贺问他这他那边提供的网络服务是个什么情况。阳贺说他今天就会派人到他那儿去看。
而阳贺派的人阳瀚维来了之后，没几分钟就弄好了。不过刚调好网络，阳瀚维就跟林云剑请求了一句，让林云剑别告诉阳贺自己这么快就帮他把这边的问题处理好了，要下周再跟阳贺说。
林云剑近来也很感激他帮自己把女儿从阳贺那儿弄出来，也就答应他了。但林云剑还是稍带着打听了一句为什么。
没料阳瀚维把阳贺一直在利用这个网络获取他各公司的机密设计，用作阳贺自己的数据集的事全都告诉了林云剑……
林云剑无奈一笑，说自己其实也知道阳贺可能在做这些事。不过只要阳贺没把他的这些东西再往外泄露，他觉得都还好。
虽然阳瀚维并不能理解林云剑对阳贺的这种理解，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处理完了林云剑那边的事情，阳瀚维又去了苏霓影门口倚墙等着。这次苏霓影依然是惊讶的疑惑脸。不过这次她是刚从外面写生回来，看见守在她家门口的他的：“阳师兄，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是准备到我这儿来当门卫的吧？”
他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这不是你不在么，我就在这外面等了会儿……”
她开了门让他进去：“你先在客厅沙发坐会儿。刚在外面被洒水车喷了一身，我先进屋换个衣服。”
“嗯好。”他对这个空间似已经很熟悉了，直接朝客厅沙发去了。
进了屋，苏霓影赶紧给江妍发了短信：“妍姐，你的一个同伴现在在我这。如果等会儿跟我打听起你们身份相关的事，你觉得我该怎么说啊。”发送了信息后，她又给江妍拨了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就挂掉了。然后她赶紧换了件衣服。
“你说谁，确定吗？如果不很确定的话你就说你不知道。”江妍的回复很快来了。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阳贺的养子阳瀚维，他还参与了你的制造的。”
“他也参与了制造？所以他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那你照你知道的现象说就行了，别说推测。如果他真是AI，应该自己很快就能推明白。待会儿我打电话给你，你把铃声先改下静音，等会儿一直通着电话别挂，还有……你自己也小心点儿，他的态度我不是很确定。他走了以后，你检查一下你家里有没有被装监控。”
“好的。”回完这条，接通了江妍的电话，按灭了屏幕，一身系带收腰白长裙的苏霓影才慢慢走出来。出来后，她直接走向厨房，准备给他泡个茶。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在里面自己泡好了两杯花茶，正准备端出来。她伸手去跟他拿其中一杯，却被他抬高了手拒绝：“烫，我拿出去就行。”随后被他用肘轻轻带到了客厅。
“你什么时候把我家茶和杯子收哪儿全都调查清楚了的？”
“昨天下午在这儿坐那会儿，我稍微逛了一下。”
呵，她忽然想到了妍姐刚才说的小心自己家被装监控……瞬间警觉了起来：“哦。你的意思是昨天你是来踩点的。那现在呢，这次来又是什么任务？”
“不是，我没有……”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难得的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刻，好像总是跟她才有。“我没有恶意，你能相信我吗？”
“昨天不是你自己说的有急事才先走了么，看来这急事是不能告诉我的事了？”
“我昨天来找你，我没跟爸说过的。他发现我私自来了I区了，不太高兴，就把我抓回去了，然后说了我一顿。收回了放我玩几天的假期，变成了派我到I区出个差，给他合作伙伴办点儿事。我提前办完了，才又过来找你的……”
“所以说了半天，找我干嘛？”
“关于江妍的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江妍她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你能想办法帮我打听一下她现在怎么打算的么？”
“不能。”她迅速拒绝了。既然已经选择了与江妍相互信任，那只能这样了。“……那个，我还有事要出去，先不跟你说了。”说罢她拿起手机便起身。
他也迅速跟着起身，伸出靠近她的那只手想去拉她，却只拉掉了她的腰带。腰间百褶一下全部散开，如瀑布上忽然拍下一缕缕浪，裙底的两层花边如浪花翻滚，拍出她心海的巨浪。
腰间束缚散开，让她瞬间本能地回头，眉头紧拧着怒视他：“你干嘛？”
自己怎么了，明明不可能出这么低级的错误的……他有些慌张，弱弱道：“对不起……”他双手握住腰带两头，靠近她走了半步，准备帮她重新把这纯白蝴蝶结系上。
她迅速从他两手中间夺走了自己的白色腰带，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用双手连着手臂一起环住，挣脱不开。
他紧紧环住她，把头靠在她耳边轻声温柔道：“别这样对我好吗？小影，我……我喜欢你。”
她只愣了一瞬，下一个瞬间她又继续开始尝试挣脱他的束缚：“你放开我，哎呀，放手啊你。”没料这几声叫喊之后，束缚着她的双臂力量竟真的开始一点点变小，直到全部撤去。
不知怎么的，他忽地感到脑中似有什么地方被电了一下，剧痛感瞬间涨满整个大脑。“嘶……”他一下单手扶着太阳穴，侧倒着靠在了黑漆漆的沙发上。似被什么未知的巨大力量逼入了一片黑洞之中。
见他快要挤到一起的五官映出这般极度痛苦的样子。此时苏霓影内心，担心和不忍终究战胜了恐惧与惊诧。她坐到面对他的一旁，把手机随手放在了茶几上，抽了一张干纸巾帮他一点点擦拭着头和颈上的汗珠：“怎么了，没事吧？头很疼吗，要不要紧啊，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啊？”
“没事。”他有气无力地吐出这两个字。五官依然紧紧地挤着，又极快地摇了好几次头。在极度痛苦的表情下，他又断断续续带出一句话：“不……不要紧的，不……不用……担心……担心我。”
上次妍姐离开I区那天，他好像也……苏霓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一斜，迅速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喂……”
“小影，你开免提，我有话跟他说。”
“噢好。”苏霓影按了免提，把手机放桌上后，接着帮他擦汗。
剧烈的头痛忽然全部消失。但毕竟刚消耗了大量精力，他还脆弱地倒在沙发上重重地喘着。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阳瀚维是吧。我是江妍，你听着，我不管你是准备一直忠诚阳贺，还是想壮大AI的力量淘汰顾着满足自身欲望的AI制造者，又或者你可能想淘汰的是整个人类。但如果你敢动小影，即便我们本属同类，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还喘着，只是已稍稍缓了些：“你，你凭什么推断我会害她。”
见他还喘地厉害，帮他擦完汗的苏霓影展开掌在他前胸捋了捋。
他舒展了五官，刚扶着太阳穴的手顺势滑下，抓住了在他胸前晃着的她的手，对她展颜一笑，轻声道：“不要紧，我真的没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就算是我猜错了吧，抱歉。我现在没有具体打算，只是不能让阳贺现在就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的情况。这点跟你一样。至于别的，我还需要足够信息才能继续做后面的决定。”
“我可以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信息吗？”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无力。
“你最好自己搞清楚自己没搞清楚的事儿就行了。你的结构，你的效率，你拥有的力量跟我比起来差得很远，这一点你自己非常清楚。而且阳贺应该也不想让你掺和我的事儿吧，你要坚持瞎掺和，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他似有些失望：“好吧，我知道了……可以让我和小影单独待一会儿吗？”
“小影，他要再敢动你，马上给我消息或者电话听到吗？”
“噢知道了妍姐。”虽然不知道江妍为何会这么帮她，但这保障确可安抚很多恐惧。
“行，那我先挂了。”
通话终于结束，苏霓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刚才一直被握在他胸前。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这次相当顺利。不知是不是还没完全从刚才的痛苦里缓过来的原因，他任她离开。她却不知怎的感觉脸颊有些烧。她低头把视线落在并未点亮屏幕的手机上，声音紧张地有些颤：“对……对不起啊阳师兄……我……那个……刚才我不是……不是……那个……我也不知道她……”
趁她低头不敢看他时，他从兜里摸了几粒胶囊迅速送入口中，然后抬手轻轻捋了捋随着她低头一泻而下的几乎要挡住她的小脸的那几缕发帘，轻叹了一声，然后非常温柔道：“没关系，警惕是好事。是我自己刚才没把握好分寸，对不起。”
她微微抬了抬头，略挤成八字的眉间藏着的不知是淡淡的疑惑还是些许的不悦。
他就这么任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如此脆弱不堪时的样子。半晌后，他才开口调侃打破有些僵硬的气氛：“怎么了？看呆了？觉得我还挺帅的吧？”
她立刻滑开视线，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唉等等，”这次他在她起立时准确地拉住了她的手：“什么事，能让我陪你一起去么？”
“不能，我要去几天T区。”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补了一句：“妍姐那儿。”
江妍还真是有本事，能自己不时中断要传回阳贺那边的感觉信号，能干扰他让他痛苦到如此地步，就连小影，她也能迅速引到自己那一边去……阳瀚维惊叹作为自己参与制作的造物江妍这惊人的实力，一时间心底生出巨大的恐惧乌云。阳贺不会真正把他视为亲子，总有一天可能会处理掉他，而同为AI的江妍亦对他有所防备。阳瀚维做了二十多年聪明的孩子，被人欣赏与羡慕的人，头一次感觉当下竟没有一条道路是有把握可以通往有阳光的温暖的未来的。“票已经买了吗？”
“还没。直接去现场买，I区到T区票又不紧俏。”
他似已全部恢复精神，站了起来：“别买了，我开车过来的，我送你去。”他从裤兜里直接掏出了车钥匙。
“你干嘛非要缠着我？妍姐都说了让你少管闲事，干嘛啊你？一定要从我这儿挖出什么妍姐的弱点来控制住她才证明自己是最强的？”
“如果这么想让你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那你就这么想吧。”他端起桌上的花茶啄了一口，是有些苦涩的味道：“你就当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交换信息的利益关系吧。要不你现在再打电话给江妍，让她再把我狠狠地收拾一顿，这样你就可以想把我扔哪儿流浪就把我扔哪儿流浪了。”
“……行吧，那就一起去吧。”她轻叹一声：“我进去收拾下行李。”转身朝自己卧室去了。
他缓缓踱步白色的大门前，倚着一旁的门框等着她。“但如果没有江妍的话，自己还会这么想靠近小影么？爸为什么选了小影？江妍这么护着小影，又是为什么呢？”他无声地思考着。
T区综合医院与A大东大门隔了一条街，是整个A城最大的综合医院，拥有整个A城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人才。要论起人气和热闹程度，这里可丝毫不逊色于A大与T大。不过，这儿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气色不佳的病者，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须发斑白的老者。于是，论起生机与活泼气氛，T区综合医院还是只能说稍显沉闷了些。
医院里，最热闹的往往是内科里专看感冒发烧的诊室。十几个诊室火力全开，也剪不短不断加长的排队人群。这里，从还被父母紧紧抱在怀里的哭闹着的婴儿到已垂垂暮年自己撑着拐有些犯晕的头的白发老人，各年龄段的人群排起长长的队伍。
这源自感冒发烧诊室的长龙常常排到转弯，弯到另一条通道的心内科和心外科的各诊室前。时常让人错觉，以为心内科和心外科的病人也很多呢。而拉一拉这里诊室的门，才知道，这一条通道一共十多个诊室，往往只有一两个是开着门，有医生坐诊的。其余诊室里虽亮着灯，但门是锁着的，根本不看病人，也不需要看病人……或许是T区生活节奏温和，心脏舒适度高，遗传而来的心脏问题也不是很多，加上T区人也往往认为自己心态也很少出现问题，即便偶有一二，也多可以自己迅速调整好，尚涉及不到疾病的问题。于是这里，一天开那么一两个诊室，已足以应付前来的病人。
顺着这条通道再往前走一些，是更没有人气的两个精神科诊室，来这儿的人，往往被人以异样的目光看待，除了，披着白大褂的心理医生。当然，毕竟这里是综合医院，被确诊的有严重精神问题的病人也并非被圈聚于此，而多是被送到了专科精神病院去。说到底……T区综合医院开设这两个诊室，是为保证科目的完整性而已，它们实际上只是为一些偶受重大刺激的抑郁患者服务的。
当然，人气稀薄的这些诊室里的医生们并非完全整天就只坐在诊室里转笔发呆。A城时不时会有些意外灾难发生，地震，山体滑坡，洪水，以及意外爆炸什么的。每每这些意外灾难出现，平时闲着的这群医生，特别是年轻力壮的，多就要被同其他救灾人员一起赶赴危险现场拯救遇难者了。赶赴危险现场往往带着可能牺牲的风险，于是当然的，救灾顺利回来后，他们也会有一笔不错的收入，而且如果有机会，还能获得些救灾几等功的殊荣。黎源就是这些经常赶赴危险现场的年轻医生之一。
当林浅月回去查到黎源在T区就是常干那些赴灾区救灾的这些卖命活儿的信息后，她觉得他怕不是疯了吧。S大毕业的招牌到T区换个什么轻松又安全点儿的活干应该都不成问题的。但他是什么情况，做个诊室里没多少病人的医生也就罢了，还隔个两三个月就要去危险现场玩一次命……这个人，怎么现在就把自己混成这副模样了。
一晚下班回家后，林浅月跟江妍在客厅聊起了这相关的话题：“妍姐，你说为什么一个本可以留在更发达的地方的优秀的人，却要离开那里，选在一个落后的地方来过艰苦的生活呢。”
“怎么突然这么问，你有什么朋友做了这类似的让你想不明白的选择么？”
“嗯。”林浅月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呃那个，其实是我一个前男友。呃……我不是说你啊妍姐，你从I区调过来也不算到什么落后艰苦的条件吧，应该只是我爸这边暂时缺人才派你来应一段时间急吧。”
“我也不知道林总让我过来是什么计划，不过我到这边其实是升了职涨了工资的，确实不是落难。你刚才说你前男友……原先是什么情况，后来又去了什么落后的地方了？”
“哦是这样的。他是S大生物医学毕业的，但我最近发现他却在这儿的综合医院当了个心理医生……一天没几个病人不说，还经常被弄到那些灾区现场去救灾……真是不知道他图什么。”
“灾区？”江妍沉默着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那我觉得，他也挺值得尊敬的。”
“啊？就这样吗……可他怎么说也不值得这样非要去那么危险的现场啊。而且就算减灾救灾也不一定必须要去现场啊。提高分析预测水平，设计制造更先进，自动化的救灾设备，不是可以更好地达到目的吗？这种低端落后的人工形式本来就应该被渐渐淘汰掉的啊？”
呵，原来就连人类自己，也觉得若是自身的力量不足，处理形式落后，那么被淘汰甚至灭亡，就是应该的么？“淘汰甚至连死亡也都可能只是暂时的而已。”
“暂时的？”林浅月有些听不懂了，江妍也没有再继续补充什么，而是拿起手机翻了翻，跟她一同沉默。直到林浅月脸上蒙上一层惊讶，再次开口：“妍姐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在秘密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江妍微微紧了紧眉头：“嗯？我可没这个意思。你觉得他有什么很奇怪的迹象吗？”……该不会，还有另一个她的同伴吧。
“噢这倒没有，我只是觉得按常理来说……他本来可以混得更好的。”林浅月叹了一声自嘲道：“唉算了，我老爱多想乱发挥想象力，其实可能人家根本都没那么复杂的意思。”
“想象力其实也很珍贵的。”江妍望向前方窗外微扬嘴角呆了一会儿：“好了，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嗯，妍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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