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陇穷泉宿义庄
沧阳城外，乱葬岗旁。
渗人凉风抚摸背脊，柔若无骨。
幽森古林张牙舞爪，影影绰绰。
惨白磷火照亮地府的小道，嘴噙腐肉的黑鸦在催魂夺魄。
“杀！杀！杀！”
林中空地，一具男尸蓦地直起，撑碎了裹尸的草席，惊飞了食腐的秃鹫。
细看男尸，约摸十五六岁左右，虽还有些稚气，确是眉清目朗，颇为俊俏。
他怒目圆睁，杀气四溢，身体微微前倾，似在对付大敌。
几只胆大的秃鹫试步向前，想在他的身上啄下块肉，见他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又有些步履踌躇。
“喝！喝！”
从喉咙发出的破风箱般的呼吸吓走了最后几只秃鹫，陈坷总算回过气来。
“我在哪里？我怎么了？”
陈珂环顾四周，疑惑涌上心头。
忽然，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剧烈疼痛接着传来，闪烁不定的人影，嗡嗡作响的声音，杂乱无章的知识……
良久，疼痛稍霁，他才大概明了自己处境，复魏然一叹：
“科院研究了那么久都没搞明白的穿越时空，怎么就在我身上发生了？”
被他穿越的少年名叫方鼎，好似是淮留国的一个重要人物。
记忆断断续续，陈珂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但脑中残存的不甘怨念让他知道，少年的死亡或许另有蹊跷。
“不甘心吗？”陈珂自言自语：“留着这份不甘心吧，留着见证那些造成这一切的人，最终会有怎样的下场！”
扯掉裹在身上的破草席，陈珂按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朝着山下走去。
刚转过一株枯柳，才看到义庄微弱的灯火，又有疼痛从脑中传来。
“联邦辅助系统正在重启。”
“连接本地数据网络……连接失败！”
“正在重新加载……”
“搜索本地主机……”
“搜索失败……”
“加载单兵作战系统……”
“加载失败……”
“加载生活辅助系统……”
“加载失败……”
“……”
“检测到陌生星域，启动普适版辅助系统……”
“1%……5%……85%……”
“能量不足，启动失败。”
“进行形态转变，抹除系统数据，收缩为文明火种……”
无数数据流在他眼前飞速闪烁，陈珂忍着疼痛，牙龈被咬出丝丝血迹，待一切平息，才来得及查看情况。
接着，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联邦辅助系统也跟着来了！”
在与诸天仙佛对战的数千年间，联邦辅助系统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若不是因为叛徒，诸天仙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联邦最重要的武器，便是人手一个的辅助系统。
“叛徒！”陈珂愤恨嘶吼。
他忘不了成片成片的联邦星域被湮灭时，无数冤魂的不甘与挣扎。
忘不了联邦主星被炸成蘑菇云时，施行者们的放肆狞笑。
忘不了系统基座被自己人疯狂捣毁时的无奈，也忘不了系统中传来的最后一次广播：
“截止目前，联邦星域损失90%，主星坠毁，战舰瘫痪，敌人还在进攻，叛徒带着敌人摧毁了我们一个又一个重要据点，我们的势力分布敌人一清二楚，这场战争我们输了，我们的亲人被残杀，我们的妻女被奸淫，我们珍视的一切被肆无忌惮的践踏，我们拒绝的所有正被强加于首，这场战争我们输了，我想叫你们抗争，无论多弱小多无力，都要在施暴者的身上咬下一口肉，又想叫你们逃亡，保留文明火种，留着有用之身再图将来，然而，我又能决定什么？是让你们蜉蝣撼树不自量力，还是让你们狼狈逃亡居无定所。”
“我决定了将顺着母星而来的陨石击落，决定了所有的教育与军事改革，决定了用曲率航行躲过星际风暴，决定了科院的改造生命星球，决定了舰队的编组，决定了超级战士的培养……今天，我却无法再决定你们的去留。”
“身死尚无悔，肝胆铸忠魂！诸位，抱歉了，我先走一步！”
接着，巨大的蘑菇云从屏幕中亮起，联邦首长带着一颗星球的敌人自爆，走完了自己的最后一程。
“身死尚无悔，肝胆铸忠魂！”陈珂默念了一句，心头如同压了两个大石头。
待疼痛稍稍缓解，他甩了甩头，继续前行。
义庄的灯笼越来越亮，驱散了四周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藏的莫名恐惧与沉重，陈珂心情似乎也明亮了一点。
他拍了拍衣服，沾在衣物上的几缕枯草落到地上。
一席青素麻衣，虽平淡普通，倒也干净。
“启动面部伪装系统。”陈珂在心头默念，这是联邦辅助系统最平凡的一个功能。
“辅助系统已初始化为文明火种状态，激活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加载核能反应器，进行能量补……”陈珂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现在孑然一身，莫说核能反应器，便连最基础的电磁步枪都没有一把，这能量又该如何补充。
“幸好还记住了这里的语言，不然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陈珂又掸了掸衣裳，抬手敲门。
他原先想，自己穿越的这家伙躺在坟场，明显是死透了，现在又活蹦乱跳地来到义庄，估计能给人吓个半死。
况且这个世界好似真的有鬼怪存在，便想着变幻容貌，没想到辅助系统没有能量启动，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腹中咕咕的响声提醒他，若进不了义庄，他只能回坟场吃秃鹫了，另外，前身所剩不多的记忆里，并不包含此地的地图。
“嘎吱！”
柴扉打开，一个白须老者探出头来，看了陈珂一眼，又向黑暗处四下环视一圈，才道：
“这位小哥从哪里来？”
“在下从兰木村来，要到沧阳城寻亲，途中不慎迷路，见此处有人家，便想来此借宿一宿。”
陈珂按着前身的记忆，编了个理由。
“外面冷，快些进来，快些进来！”老伯听完，连忙打开门，待陈珂进了门，他又扫视了一番门外的情况，这才将门扣起。
进了草堂，老伯拿了些吃食放到桌上，顺势坐了下来，陈珂腹中早已饥饿不已，道了声谢，便开始大快朵颐。
“这木兰村离城三十余里，小哥来到此处，多半是在桃花涧岔错了路，没走到官道上。”
老伯敲了敲烟斗，挑了挑灯芯。
“嗯！嗯！”陈珂咽下青菜，道：“家中贫苦，无钱乘坐马车，然前些日子，城里来信说长兄病重，这确是不得不来。”
“哎！也是个苦命的人儿！”老头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该找个熟路的人带着，最近沧阳城可不安全。”
“莫非有什么大事发生？”怀云风卷残云，已经吃完一碗：“晚辈家在山野，消息不甚灵通，还望老伯告知一二。”
“可不是大事吗！”老伯起身为陈珂又添了一碗饭：“这世道乱咯！前不久，沧阳城发生了起惊天大案，死了二十余人，却久久未破。”
“前知府办案不利被朝廷贬职，大家都盼着新知府能把案子破了，没想到上任还不到两天，自个儿也被杀了。”
“这凶贼岂能猖狂如斯，官府上下也是沆瀣一气，碌碌无为！”老伯说话间隙，陈珂又吃完一碗，腹中虽是半饱，他却知道，久饿不可暴食，便没再吃。
将碗筷归置到柜子上，他才接着道：“要我说，这凶手肯定有人包庇，不然杀了那么多人，怎么也会留些线索下来。”
“谁说不是呢！”老头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啊，有另一种说法是这些个人都不是人杀的。”
“生命珍贵，那么多人难道还能一起自杀不成！”陈珂道了一句：“不是人杀的难道是……”
他突然顿住，环顾四周，又道：“难道是……是鬼杀的？”
“不知道从哪传来的风言风语。”老伯道：“要我说啊，这些个谣言定是从官府传出来的，这些尸位素餐的东西，一遇到事就推给妖魔鬼怪，老朽这草堂荒郊野岭的，妖魔鬼怪倒还比城里少些不成！”
“老伯能否跟我讲讲案子详情。”陈珂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此事或许与他……与他的前身有关，不由有些好奇。
“这案子说起来倒也有些蹊跷，听说与一具红衣女尸有关。”老头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甚了解，你明日到城中打听打听，知道的应该更细致一些。”
“说到此处，你也早些歇息，从此地到城中还有大半日路程。”
“那有劳老伯了！”陈珂道了一句，抱着老伯递来的被子，在堂中找了个桌子，铺上被盖，睡了上去。
夜，宁静如水。
堂中摇曳的灯光与幽暗中的风声呓语交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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