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条件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因为你有可能帮助我们大家活下来。”江勇说。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期待。
“我？你听老赵怎么说的？他也是道听途说了许多神奇故事吧？我可就是个命言一阶的小兵。能活到现在，全凭运气。”余亦善说：“你走吧。我不去。我不想死。长官。”
“我确实可以征调你的。”江勇说：“因为你的勤务履历真的很优秀。”
余亦善给前线送装备和弹药的勤务，一共142次，成功率93%，几乎没受过伤。让他在司令部的大佬们心目中留下印象的，主要是他一个半月前，将一车弹药送去了427阵地，其中包括两根机枪枪管。虽然阵地最终还是丢了，但也才丢了20分钟，敌人立足未稳就被我方支援的部队打了回去。
阵地上的重伤员也是余亦善负责撤下来的，他在两个小时内，在阵地与前线医院之间跑了六次。最后撤回庆宁的时候，他的那辆车上都是弹孔，货仓里都是鲜血。估计他洗车就能洗很久，但他除了一点小小的擦伤，毫发无损。也许是运气吧，也许是他的命言在起作用，反正在阵地留守部队，支援部队，医院方面的情况说明里都提到了他。
命言一阶，也许不是什么特别强大的存在，但关键时刻，这种被动生效的“气运”反而比能看得见的战斗力更要紧。余亦善总是能搜刮出剩余物资的能力，也能帮助部队在前线坚持更久。
江勇说：“昨天回去之后，我拜托档案科查过你。也知道了你这边的状况。你不就是担心死了之后这边孩子没着落吗？今天我来，就是做好了买你这条命的准备的。”
买这条命？余亦善看向江勇。
“任务非常关键，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及麾下277人，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找你，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真能活着回来。”江勇说：“我说说我能给你的，要是不够，我去问老赵要。你别太过分就行。”
“你说。”
“你和你妻子，两个单位的补给。加上你父母的抚恤，和一些孩子们的补给、抚恤。不过那些都不是定例。你们现在靠着的，就是两个单位的补给，是吗？”
“你打听得很清楚嘛。”余亦善没有否认。
“我能给你六个单位。哪怕你战死，都能延续下去。挂在你老婆名下。如果你战死，你父母的抚恤是没了。但你老婆能拿到6个单位补给，以及你的那份抚恤。算算，合算吗？我叔叔在清淮一中当教导主任，你这边的孩子，只要成绩到全省前2000就招进去。加上你这个烈士、英雄的名号，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助学金不见得能下来，看成绩看表现拿奖学金，没有人敢为难他们。”
“他们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没有监护权。我和秦真……年龄不够。”
“我让老赵背书，让军团部的律师去办，给你弄妥当。”
“那么下本？就凭我？我真不行……”
军人们的交易真是简单粗暴。六个单位补给倒不是说真的值多少钱，这玩意是只能使用无法继承的。而学校特招之类，也只是个承诺罢了。主要是，他开的这些条件都是擦着边去折腾的，其中不少都有些干系，要靠着手里的各种人脉，乃至于要靠赵将军去搞定的话，这人情不小。
“不找你能找谁？能符合要求的司机就没几个。命言一阶的就两个，一个是你，还有个在医院里躺着呢。打仗打到这个份上，但凡有点机会有点可能那就抓住。要不是大家都混得惨，我至于用六个单位补给换你一条命吗？”
一份补给就是一张卡，每个月100点补给分数，凭着分数无条件领取相对于价值的补给品。在战前物资丰沛的时候，一个单位的补给弄来的东西可值钱了，差不多能有五六万。但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是苟延残喘。可想而知，就算战争结束，大家的元气也不是那么快能恢复的，现在补给站里只有基本补给品了。
粮食、香烟、酒、鸡蛋、巧克力、各种衣服和鞋袜……加上前线缴获的东西，只要补给站有就可以。至于你领了之后是拿去卖还是如何，部队完全不管。以余亦善这边的状况，就算6个单位的补给，也就是让孩子们都能吃饱，每天能吃上肉，以及能有足够消耗的文具。一群6岁到14岁不等的孩子，真的是能把人吃穷的。
“六个单位？”余亦善有些犹豫了。
“六个，终生的无条件补给单位。假如都没办法活着回来，这是我能承诺的上限了。这个人情，死活，都有人记着，老赵会看着的。我死了，也不会有人动。我也有许多部下需要照顾，能力有限。老赵也许还能再挖出点东西来，但也就那样了……有大动作，到处都需要物资。”
“要是活着回来呢？”
“那我们就不是烈士，而是英雄。二等功往上算。”
“我还有多少考虑时间？”
“需要多少时间？你问这个问题，不就是已经决定了吗？”
余亦善苦笑着说：“我不想因为六个单位补给，就这么轻易把自己的命卖掉。”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有选择的事情。命现在是不值钱的，余亦善当初去参加后勤部队就预计着有危险，预计着可能挂掉。只是，自己的命字，也许会影响到一些什么，也许哪怕自己死了，“剩余”活下来的人仍然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然而，“余”能够生效的前提是“有”……逐渐收紧的物资，逐渐匮乏的补给站，还有大战降临前各处搜刮资源的空气，都让再要搞各种各样的东西变得困难起来。至少在一段时间里，秦真和孩子们，能有8个补给单位，可以过得比较充裕了。至于以后……先等活下来再说吧。
余亦善站了起来，他小心翼翼，不要踩碎刚铺设好的瓦片。他扣起了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除了军装，他没有别的服装了——然后认真地向同样站了起来的江勇敬礼。“长官，二等兵余亦善，命字：余。接受您的指挥。”
“我，中尉江勇，命字：存。接受你进入队伍。”
收起军礼，江勇伸出手，和余亦善握了一下。“我稍后让人把文件送来。明天上午6点，我来接你。你……和大家告别一下？”
余亦善摇了摇头。“卖命的代价太低，不好意思说。也不用派人送了，你既然明天过来，直接带过来。我轮休结束，进入待命状态，什么都不用解释。她看到文件会明白的。”
江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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